父女

    江淮安是被弟弟哭着从宫里喊回府的。

    这些天他没回府,事务繁多抽不开手是一方面,还想一个人静静厘清一下想法也是一方面。

    所以每天袁妈妈来说夫人身体还好时,他也没有多想。

    夫人一向体魄强健,前面三个孩子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这回想必也是一样。

    但是眼下听着弟弟说夫人好几天没有从主院出来时,他才真的慌了起来。

    “好几日?为何现在才说?”

    江二弟突然停止了嚎叫,脸上闪过了一丝心虚。

    不消说,江淮安已经懂了。

    夫人不出主院,他与江润又在官府,这丞相府自然就是二房的天下了。再加上一个凡事都不嫌事儿的老太君,这府内该有多乌烟瘴气都不用想。

    江淮安脸沉了下来。

    江二弟只看了一眼,立马腿软,摔了个屁滚尿流。

    “哥……大哥……”他嗫喏,“您别、别生气,先回去救救萍萍吧……卿卿、卿卿回来了……”

    江淮安脚步一滞,“卿卿也回来了?”

    “对……”江二弟明显底气不足,“回来之后该教训的都教训了,大哥您、您回去看看。”

    江淮安嗤笑一声,看向了自己这个从小就没有主心骨的弟弟,“该教训的就教训了,言下之意就是你知道有些人应该要教训?”

    江二弟顿了顿,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我二房……确实只有这一个孩子。”

    江淮安静静地看着他,看到江二弟把头低下去了,才缓缓说道,“很久以前,我便提醒过你,人丁不旺要从人身上研究。你似乎是没听懂,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动作。那今日我便再提醒你一遍:人丁不旺,要从人身上多想想。”

    江二弟拧眉,似乎是在揣摩江淮安话里的意思,片刻后,继续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哥意思是……我得去看看身体是吗?”

    江淮安着实语塞,“罢了,归家。”

    江淮安安排人去了鸿胪寺把江润叫回,自己则是跟着二弟一起回府。

    刚进门走到二房花园外,就听到一阵哭天喊地——是老太君。

    江淮安没有出声,更没有探出身子,甚至还把江二弟拉在了自己身后。

    他掩身在走廊外,听着老太君的话。

    “你这个小妮子真是刮千刀啊!”老太君杵着拐杖,喊得掷地有声,“这是你的伯母,你怎敢让她跪你面前的!”

    江卿卿平稳的声线也从花园内传来,“伯母?我伯母是江南王氏。跪在这里的可不算是我伯母。”

    老太君怒目圆瞪,眼珠子都快和额头上的宝石一样大了,“那王氏三年下不出一个蛋,也配当我们江家的媳妇儿?”

    江卿卿视线冷冷落到了在地上假哭的萍姑姑身上,“您不想想为什么吗?”

    老太君拧眉:“什么为什么?”

    江卿卿抬眸,看着老太君,缓缓说道:“您是长辈,我本不该造次。可看着您一次次被蒙蔽,甚至到了为虎作伥的地步。那晚辈该说的话今天就一定要说了。您可能有所不知……”

    “卿卿。”

    江淮安从走廊里突然探出身来,打断了江卿卿的话。

    江卿卿张了张嘴,只一瞬,便闭紧了嘴。

    老太君看到江淮安回来了,腰板一瞬间仿若更直了些,连忙喊道:“淮安,你看看你好女儿在府上干什么?!退婚了让江家丢人不说,还闹得人仰马翻,这像话吗?像话吗!这是一个高门贵府的小姐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江淮安却站到了江卿卿身前,面无表情地问道:

    “母亲,落樱好几日没从主院出来了,您知道吗?”

    老太君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了一丝和二弟一样的尴尬,“你先处理这院子里的事情。”

    江淮安眉眼淡淡:“儿子不懂,这里需要处理什么?”

    老太君再次杵着花纹繁复的拐杖,大声斥责,“你倒还问起我来了?什么样的小姐会让自己的伯母跪在地上?你这好女儿到底要怎么磋磨我们一家人才满意?”

    江淮安的视线落到了张若萍身上,“伯母?”

    他嗤笑,“张若萍什么时候成了二弟的正室?我怎不知?”

    老太君一时语噻,竟是没想到一向算是听话的大儿子会这样与她呛声。

    她心底突然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慌乱,连最好的红木拐杖都要撑不住她了。

    “你……”老太君声音小了些,“萍萍这些年也有不少功劳,你瞧……这院子里花团锦簇可都是她费的心。”

    “这里是二房。”

    老太君闻言瞬间白了脸。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自己的大儿子一直把大房和二房分得很开,甚至为了划清界限,圣上给她老婆子赐的封号都被大儿子推了回去。

    这要是她哪天百年了,二房……

    想到这里,老太君的脸更白了。

    江淮安不再多说什么,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弟之后,抬脚去了主院的位置。

    江卿卿紧紧跟在自己爹爹身后。

    回廊上,两人的衣摆随风滚动。

    江淮安沉声:“大理寺快要落锁了。”

    “陆大人给了我他的官牌。”

    江淮安脚步一顿,神情略带惊讶地看向江卿卿,“官牌给了你?”

    江卿卿乖巧拿出了陆清闻的官牌晃了晃。

    “……”江淮安诡异地沉默了片刻,随后便继续向前走着。

    江卿卿唤了一声“爹爹”。

    江淮安再次转头。

    “爹爹为何与母亲争吵?还不回家?”

    江淮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大人之间的事情,小孩别……”

    “别打听?”江卿卿抢话,“可母亲卧床这么久爹爹都不关心,作为子女还要不打听吗?”

    江淮安抿唇没有说话。

    江卿卿像是看不见江淮安脸色一般,继续说道,“原先母亲总是跟我说找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夫君,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和我也没多大区别。”

    江淮安猛地停下了步子,“你拿我和顾凌海那竖子比?”

    江卿卿抬抬眉,似笑非笑,“爹爹您这逃避的样子还不像?”

    江淮安哑然,饶是再心思玲珑现在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确实在逃避,但……

    “你母亲身子不好你是知道的,这孩子她执意要生,我怎么能拿她的性命开玩笑。”

    江卿卿却道:“那难道就这样把母亲独自一人放在府里就是关心关切了?”

    江淮安再次哑然。

    江卿卿点到为止,十分没规矩地越过了父亲,兀自向主院走去了。

    江淮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跟着了。

    这回进了主院,庄氏已经醒了,半靠在床边,正看着书。

    “娘亲。”江卿卿急切进门,“好些没?”

    庄氏淡淡笑着,“女儿都回来给我撑腰了,还能不好?”

    江卿卿鼻头一酸,握住了庄氏的手,轻轻靠在了床边。

    庄氏还准备说什么,看见了进来的江淮安后,抿紧了双唇,迅速把脸扭到了一边。

    江卿卿瞄着自家爹爹又红又黑的脸,一阵好笑。

    江淮安咳嗽一声,“落樱。”

    庄氏眉眼淡淡,“卿卿,我倦了,你也早些回大理寺吧。”

    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江淮安。

    江卿卿想了想,乖巧站起身,又给庄氏把被子掖好之后才说道:“那娘亲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对着江淮安挤眉弄眼了好一阵后才出了主院。

    刚准备走,就听见袁妈妈唤了一句“四小姐”。

    “?”

    袁妈妈:“荣亲王府的那个帖子,小姐您看?”

    江卿卿摆摆手,不甚在意,“不去。”

    “那……”袁妈妈有些犹豫。

    “帖子下到了丞相府,又没去大理寺,我没收到很正常。您不用操心回复。”

    袁妈妈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

    回到大理寺时,正门已经落锁了。

    江卿卿刚想走去侧门,面前的正门却被急吼吼地打开。

    江卿卿顿了一下,立即撤到了门边,果不其然——

    门后涌出了好几队人马。

    江卿卿注意观察了一下,竟都是兵簿的人马,甚至还分了好几个方向消失在了夜色中。

    她拧眉,半晌都没想起兵簿近来有什么案子会在宵禁之后大动干戈。

    “江大人回来啦?”莫子言的声音从门后响起。

    江卿卿抬眸,一袭滚金黑袍加身的陆清闻撞进了她眼里。

    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情绪,但消失得太快,江卿卿并未看清。

    她朝着陆清闻和莫子言行了个礼,“回来了。”

    语罢,还把陆清闻的官牌递了出来。

    陆清闻收回了官牌,突然问道:“江大人可有听说过鬼面军?”

    “鬼面军?”江卿卿眉头瞬间拧紧,“那不是……早就已经被清剿干净的前朝余孽吗?”

    而且还是她外祖亲自带兵回来。

    陆清闻看着远处不见尽头的夜色,“是啊,已经被清剿干净的队伍怎么会重新出现。”

    江卿卿心下一顿,瞬间明白了刚刚兵簿的人马是去干什么了。

    夜色沉沉,宵禁后的大街上连野猫都看不见一只。

    白雾从墙边缓缓升起,几只虫子惊飞出来。

    远处黑幕中,似乎藏着巨大的野兽,正缓缓张开血红腥臭的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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