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了！
希尔维亚眼睁睁看到那块曾经被她附加过魔法阵的洁白丝绸被揭开，将她想要隐藏的事物暴露出来。
封面上的几个大字同时印入三人眼中——《进阶炼金术》。
一时间，希尔维亚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冰窖中，僵硬在了原地。
怎么办，希尔维亚，快说点什么！解释一下这件事情！
自以为灵活的思维就像是冬天被冻住的齿轮一样无法转动，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纱奈提起左右两边的裙摆行了一个礼：“感谢您，冕下。”
教皇的视线淡淡扫过纱奈，小幅度地颔首算作是回应，低头轻声问希尔维亚：“去藏书馆吗？”
希尔维亚仰起头，愣愣地看向教皇，又愣愣地点了点头。
像是没有注意到希尔维亚的异常之处一样，教皇向她伸出了手，声音温和甚至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走吧。”
希尔维亚轻轻将手放到他的手心，瞪大的蓝色宝石般的眼中充满了无措。
脚底一阵晃动，眼前被白光笼罩，希尔维亚踉跄地晃了晃，被一只手扶住后稳住了身体。
“抱歉。”
晃动的隆隆声中，清晰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希尔维亚选择听从这句话的指示，低下头慌忙小声说道：“对不起。”
声音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我向你道歉，殿下。”
他说话时带着一种古典的韵律，在听到“殿下”这次词语时，希尔维亚的心猛地一跳，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询问：“您、您在说什么？”
“殿下，我向您道歉。”
背景声渐渐消失，教皇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进耳中，希尔维亚放开松松搭在他手心中的手，惊讶地抬起头。
“我以为她是你的朋友。”教皇开口解释，“但在这之前，我应该先询问你的意见。”
不知道为什么，希尔维亚的鼻子忽然一酸，像是想要确定什么一样问：“您是在考虑我的感受吗？”
“是的。”
听到回答，希尔维亚低下头眨了眨眼，尝试将眼泪憋回去。
“流眼泪是无能的体现，公主。我希望您永远不是弱者。”她记得女管家曾经这样说过。
在神面前，我也是弱者吧……希尔维亚低头揉着眼睛，决定暂时地放纵自己。
她又用力擦了擦眼睛，看着脚底光滑的大理石地面，闷闷地开口：“抱歉，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没关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重新出现在眼前，希尔维亚抬起头，看到白色如羽毛般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又看到了金色的眼睛中倒映的泪流满面的自己。
“您看起来很悲伤，”教皇向她伸出手，就像是希尔维亚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神职人员一样，“您可以向我诉说您的烦恼——”
“——这里只有我们。”
从未有人向她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有人因为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而道歉，长久以来紧绷的那根弦无声断裂。
眼泪顺着脸颊如断线的珠子一样一滴滴落下，希尔维亚声音哽咽问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没有等到回答，她便轻轻拉住那只手，顺从地将脸贴在掌心，感受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就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抓住生机一样。
或许是第一次向其他人吐露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又或许是因为对方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在讲述中，希尔维亚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
说完后，希尔维亚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向教皇，又缓缓移开视线，等待他的审判。
他会怎么看待我呢，希尔维亚心想，是否会指责我的懦弱与逃避，指责我的失职与无知。
教皇低下头，眼前的少女因为刚哭泣过所以眼睛红红的，但却一脸倔强地看着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刚开始的样子。
“我真的错了吗？”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相比疑问更像是反问，教皇心想，与其说她在倾诉，倒不如说她在寻求他的肯定。
感受到教皇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希尔维亚有些不自在地低下了头，紧紧握住了手中的东西，也就在这时，她才意识到，她似乎一直拉着他的手。
希尔维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悄悄松开手，将双手落在身前，看起来一副乖巧的样子。
教皇当然不会漏过她的小动作，1他缓缓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希尔维亚的脑袋。
希尔维亚重新僵在那里，感受到那只手离开后，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向教皇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教皇忽然转移了话题，“今天想借什么？”
“《社会经济与变革》、《论工业革命》……”这些书目是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做好计划的，所以她一口气说了出来，只是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后，希尔维亚飞快抬头瞟了教皇一眼，又快速将视线移开。
看来这件事情过去了……？
他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责备我，希尔维亚不确定地想，又悄悄松了口气。
教皇将她孩子气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就和她的外表一样，这位公主还是一个孩子，他想。
“走吧，我带你去找书。”
……
离开藏书馆时，希尔维亚的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
余光中的少女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刚刚那个念头重新出现在心底，教皇无声地叹了口气。
虽然他并不会偏向于什么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会去关心一个孩子。
——一个有些骄傲但却迷茫的孩子。
重新回到教堂中，看到无所事事站在神像前好奇地观察透光的花窗的纱奈，希尔维亚的表情一下耷拉了下来。
听到教堂中央传来不属于自己的声音，纱奈兴冲冲地转身走向二人出现的地方。
她先向教皇行了一个礼，才看向希尔维亚，带这些抱怨说：“你怎么……”
接着，她微微皱起眉，有些惊讶地问：“你哭了？”
希尔维亚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她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纱奈盯着希尔维亚，过了一会儿，她才不确定地问：“谁欺负你了……不会是因为我吧？”
问完这句话后，纱奈便瞪大了眼睛，想要在希尔维亚脸上找到否定的表情，但是她失败了。
纱奈摸了摸鼻尖，缓缓将视线从希尔维亚身上移开，小声道：“对不起。”
听到这位大小姐的道歉，希尔维亚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像是没有注意到希尔维亚的惊讶一样，纱奈接着很快说道：“我向你道歉，是我的方式太极端了……”
听着纱奈的解释，希尔维亚甚至不知道教皇是什么时候离开他们的。
“所以，你只是想知道那份文章中的内容？”希尔维亚将纱奈的话总结了一下，“因为功课的需要？”
纱奈连连点头，“是的。”
希尔维亚沉默了一会儿，情绪不明地问：“你知道这份文章为什么会被禁止吗？”
出乎意料的是，纱奈点了点头，又不确定地说：“因为一些信仰问题？”
“不止这些。”希尔维亚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像是做出了重要的决定一样点了点头，“我需要回去找一找，找到后……”
“我自己来拿！”纱奈很快说道。
“好。”
见到希尔维亚答应后，纱奈长舒一口气后，向希尔维亚眨眨眼：“那我可以乘坐你的马车回去吗？”
“当然可以。”希尔维亚回答，“请稍等一会儿。”
说完，她转身走向早在他们开始对话时就离开的教皇身旁。
他安静地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手中拿着一本书，见到希尔维亚向他走过来后，轻轻将书合上放在一边，将放在身旁的篮子拿过来。
来到他身前，希尔维亚才发现自己站起来才几乎与他一样高，白金色的微卷长发轻轻落在他的肩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位贵族公子。
希尔维亚双手提起篮子，心底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微妙。
神居然会记住我的请求吗，真是一件荣幸的事情……希尔维亚双手将篮子接过来，再次向他行了一个礼：“感谢您，冕下。我会尽快看完，然后将它们归还的。”
……
与纱奈的误会解开后，希尔维亚与她相处时便没有开始那样的惶恐了，同时，纱奈的行为也收敛了许多。
于是，出乎意料的，外来的公主和骄横的千金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对此，女管家颇有微词：“你怎么可以与那样的小姐成为朋友，你知道她做出过怎样的事情吗？”
“可她依然是身份最高贵的千金。”希尔维亚小声反驳。
尽管女管家试图阻拦二人成为朋友，但效果并不是很理想，考虑到纱奈的身份，女管家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这件事情。
借着一起去茶会的借口，一把将希尔维亚拉进马车后，纱奈便向她张开了手：“找到了吗？”
希尔维亚将手中的《谢克斯洛斯诗集》翻开，拿出夹在里面的手稿，递给了纱奈，“找到了。”
纱奈将诗集接过来，放进马车的暗格中，双手合十：“真是太谢谢你了！”
“没关系。”希尔维亚做到纱奈对面，双手搭在膝盖上，“很高兴能够帮到你。”
纱奈笑起来，“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希尔维亚抬起眼认真地看向纱奈，“那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纱奈有些不自在地将双臂环在胸前，“所以，作为好朋友，如果你想看什么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明明是自己曾经渴望的事情，但在做出思考之前，希尔维亚就已经拒绝了。
纱奈先是有些不解，但在想起什么后又恍然大悟：“你要去教堂吗……嗯，没想到你的胆子这么大。我把那天的事情告诉我的父亲后，他甚至为此骄傲了很久……你不觉得他很严厉吗？”
“什么？”
刚问出口，希尔维亚便明白了纱奈的意思，她的嘴角扬起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
“并不，”希尔维亚回答，“或许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