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具真人大小的石膏像，膏体多有破损，破损处由月光石、欧泊石和各色水晶填补，斑斓冷光闪烁其间，表层用颜色浅淡的油彩绘画而成。
惨白的灯光下，他穿着丝绸质感的白色长袍，以皮带束腰，五官立体，眉眼深邃安宁，让人一眼望去就会惊艳沉沦。
他有着神灵一般的容貌和气质，但在闹鬼的展厅里，这过于接近真人的雕像只让众人产生了恐怖谷效应，生怕他下一秒就睁开眼睛，与众人对视。
“真瘆人……”壮汉摸了摸后颈，转头对着温克怒斥道：“他奶奶的，你都在做什么行为艺术，这么阴森的东西你都摆进来！”
温克很是不服：“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也是这次的新作！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为此慕名而来！就是现在打光不好而已，白天时雕塑美轮美奂，不懂欣赏的粗人……”
壮汉举起沙包大小的拳头，温克立刻噤声。
“还有……”眼镜男哆哆嗦嗦的声音响起。
“你们看，那、那……”
壮汉崩溃地揪住他的衣领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话能不能说全！”
眼镜男被摇晃得快要吐了，他伸手一指，急切地说：“那那那那里！你们看！我们之前看到的狼型雕像，它不见了！”
那不久前还摆放着展品的展柜，此时已经变得空荡荡，只剩下旁边的介绍牌和满地碎玻璃。
众人脸色大变。
温克急匆匆地跑过去。
“我的老天爷啊！它是什么时候跑出去的！明明刚才还在啊！”温克看着巨大空旷的展柜，哭丧着脸，“说不定是刚咱们砸玻璃怪物的时候，它趁乱也撞开玻璃出来了……”
那么它就一定还藏在展厅。
能够利用他们砸碎玻璃怪物的声音为自己做掩盖，它一定具备了初步的灵智，很难对付。
四人围拢在一起，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展厅，只觉得它会从任何角落冒出来。
可是仔细搜寻了两遍展厅，他们也没发现这匹狼的踪迹。
“说不定它已经走了。”眼镜男雀跃地说。
“我觉得也是。”壮汉点点头，收起了木棍。
“我觉得不是。”云水绘出声道。
“什么？”壮汉不耐烦地问。
“它利用我们砸玻璃的声响逃出来，说明它已经有了初步的灵智，那么它可能也会伪装自己，趁我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伏击我们。”
云水绘指指展厅中央的玻璃景观，它们用廉价的材料制作，没有保护起来的价值，只是放在展厅中供人们随意触摸、拍照。
“它会不会就在那里？”
听了云水绘的分析后，场内一时寂静无声。
但他们也意识到，这的确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
“那里。”云水绘伸出手，指向玻璃珊瑚的最顶端。
那里有一团凸起，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如果四人走到珊瑚底下，它可以直接跳到几人中间，从内部开始杀戮。
在四人的注视下，那团凸起动了动，随后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
它果然在这里！
它轻巧地从珊瑚树上跳下来，但落地时，玻璃脚掌还是和瓷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温克一直被几人围起来，没有正面玻璃狼，但他的胆量实在太小，三人还撑着与它对峙时，温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竟然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玻璃狼一步步向众人走来。
它可不像他们之前对付的其他玻璃生物。一头狼本身就已经很难对付，何况是玻璃怪物的版本，各方面能力都得到了大幅增强。
一旦有丝毫疏忽，几人都会死在这里。
“温克，你害怕吗？”云水绘问道。
“当然！”他紧紧绞着双手，五官都皱在一起，“我们快死了。”
“你这么确定，它对你有恶意吗？”她没有顾忌他摇摇欲坠的理智，继续问道。
“当然！”温克怒吼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到底在说什么屁话！”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做亏心事呢？”她的声音平静轻缓，语气却确凿无比。
温克瞪大双眼，猛地扭头看向她。
壮汉怒道：“你他妈打什么哑谜呢！都到这一步了，别说些有的没的让大家分心了！”
云水绘没有理他，收起木棍，缓缓走到一边。
玻璃狼眼睛转动，看到了这一幕，却没有去追击落单的云水绘。
眼镜男见状，看到了一丝希望，也模仿着她退到一边。
玻璃狼仍然只是锁定着壮汉和他身后的温克。
“我在展馆里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东西。”云水绘不疾不徐地说着自己的发现。
“你以前和我们抱怨过的，丢失的钢笔、水杯、手机，你抓到过的蝴蝶，你的宠物狗。”
“在你口中，它们都意外消失，而现在以玻璃的形式摆放在展馆里。”
“对啊，我是为了纪念它们，才做了一模一样的东西……”温克解释道。
壮汉也附和道：“对啊，有什么问题吗？别再胡扯了！玻璃狼快要攻击过来了！”
“那玻璃狗见到你时，为什么会摇尾巴？”
温克哑然，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指甲紧紧扣进肉里。
“它就是你曾经养的那只柯基。你用了什么方式，把它们变成了玻璃制品，对吧？”
温克想辩解，但他嘴唇翁动着，说不出来一个字。
“我猜这种方式是绘画。”
“你怎么知道？”温克愕然脱口而出。
听到温克的回答，壮汉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我操，真是这样？”
“你画过它们。”
游戏植入的那段记忆里，他们去温克家玩的时候，看到过他的画室，有张画了一半的柯基素描。
算算日子，柯基不见的时候，恰好是画作完成的那几天。
“所以玻璃狗会攻击我们，却对你摇尾巴。其他的玻璃活物则是首先攻击你，因为你是害它们变成怪物的凶手。”
玻璃狼的目光仍然锁定在温克身上。
“你猜我在那排盖着白布的画架中发现了什么？”云水绘偏过头，表情冷了下来，“发现了我们三个没画瞳孔的画像，你只要点上一笔，我们就能变成玻璃人。”
“你根本不是要请我们破案，而是要在这里杀了我们，对吧？！”
见事情被拆穿，温克也不装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扒开眼前凌乱的头发。
“没想到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发现真相。”他一顿一顿地笑着，像是胸腔里安了个破风箱。
“没错。”
他拿出一个本子，取下夹在耳后的铅笔。
玻璃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向他扑了过来。
温克在本子上点了两下，玻璃狼眼中最后的一点绿光也消失掉，变成纯粹的玻璃摔在了地上。
温克的衣服被碎片刮破，里面渗出血迹，但他浑然不觉，疯疯癫癫地给本子翻页。找到那页后，他满意地笑了起来。
“我没有艺术天赋，我只会临摹，不会创作。老师说，这样的艺术是没有灵魂的。”他咬着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道。
“某一天，我发现了我拥有特殊能力。”
“‘神笔’。”
“我能将临摹的东西变成玻璃制品。”
“我把玻璃钢笔拿给老师看的时候，第一次得到了夸奖，他说，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精巧的玻璃制品，说我在这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
他“嗤嗤”地笑起来。
“没错，我有这方面的天赋。我画的东西没有灵魂，那我就借用物品的灵魂。水杯的灵魂，手机的灵魂……麻雀的灵魂，狗的灵魂。”
“我依靠这项技能办了很多展览，越来越出名，越来越出名，那些曾经唾弃我的人，现在高高地捧着我，希望我能传授给他们一丁点儿经验。”
“但是观众对我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他们想看蝴蝶，看狼，看……人。”
眼镜男倒吸一口气，“那座人形雕像……你杀了人！”
“那叫为艺术献身！”温克被这句话刺激到，大声地反驳，“那是他的荣幸！”
“就算他以前是个天赋卓绝的艺术家又怎么样，还不是成为了我的展品……”
“但是展品复活，这件事闹得很大，特殊事件处理局盯上了我，如果被他们知道我做的事，他们一定会惨无人道地对待我！”
“我的天赋，我的名望，我的作品，会全部毁掉的！”
“而你们，你们知道很多线索，如果告诉他们，他们肯定能还原出来真相。”
温克瞪着云水绘。
“你心思太缜密了。既然你看到了画像，那就绝对不会再给我完成画像的机会。”
云水绘颔首。
在她看到画像时，她就把一切都联系起来了。以防万一，她把那副画像撕掉了。
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可是我有备份。”
温克将本子翻转过来，上面正是她的素描，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直视着现实世界的她自己。
“你输了。”
温克得意洋洋地宣布道，丝毫没发现眼镜男从他身后缓缓靠近，准备抢夺他手中的素描本。
还有机会！
“所以你下定决心要杀死我们三个了？”云水绘接到眼镜男的眼神，立刻会意，继续问问题拖住他。
“当然，现在你们知道了我的秘密，当然更不能留了。”他的笑容不断扩大，“去死吧！”
眼镜男见状，大喊一声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