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墟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大殿，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椅子索性盘腿坐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你倒是变了很多。”

    温瑶险些以为自己暴露，心里一紧，面上却是不显。虽然已经基本适应这个身份，但骨子里的随意而安和不讲究终究和大小姐有区别。

    他又接着说：“变得更像以前的你了。”

    这位神使果然认识温颂宜，她不置可否，沉默，毕竟多说多错。

    伫墟好像也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幻化出一套酒具，斟满后随意挥手，一杯红色葡萄酒就出现在温瑶面前。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温瑶一饮而尽，酒味很淡，能喝到浓郁的葡萄果味，味道只在她口中停留了一瞬，腹部并没有任何感觉。

    “几十年的佳酿，你就这么一口喝了？还真是暴殄天物。”

    温瑶语气平稳：“不过是虚幻的东西，尝个味道罢了，要是在现实里，我自然会好好品尝。”

    她这句话有一丝挑衅的意味，毕竟从一开始，无论是小溪还是这位神使都表现出了十足的神秘，那么她推测，那个组织应当十分推崇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伫墟对她的态度很微妙，像个老朋友，不像是小溪口中下令诛杀她的人，所以她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

    果然，伫墟只是轻眯了眼，微微喝一口葡萄酒，“阿瑶，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大胆。”

    在听到他叫她‘阿瑶’的时候，一股颤栗感沿着脊椎爬遍她全身，一直以来伪装得很好的情绪差点就绷不住了。

    伫墟饶有趣味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温瑶半真半假道：“我只是，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伫墟点头：“嗯，我差点忘了，你现在可以是温家大小姐温颂宜，也可以是圣黎的定十六，却绝不可以是阿瑶了。”他像是陷入了回忆，长久沉默起来。

    温瑶还想再探听点信息，他却什么都不说了。

    正在寂静中，温瑶听到一阵敲门声。伫墟仿佛被惊醒，迷茫的眸子又恢复了光亮，他随手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语气恢复慵懒，“唔，一个陌生的男人来找你了。”

    “那么，我们先回去了，”他站起来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开口：“上次的刺杀是华裳那边下的命令，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尼洛芾执行公务。她下面的调查人员已经被我处置了，只是华裳她毕竟是神使。”

    他在向她解释？

    温瑶：“我明白的。”

    伫墟欣慰点头：“那就行。对了，温家已经把定你为继承人的消息公布了，接下来温老爷子应该会逐步把权利放给你，小溪我带回去还有用，过几天我会再派一个人到你身边，你记得帮他掩盖身份。”

    说完，也不等温瑶回答，眼前白光一闪，她又回到了房间。

    门口秦管家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小溪一脸怨毒地趴在地上，只是触手少了一只，黑色的液体污染了整块地毯，白色的光点已经消失了。

    看来幻境里的时间流速跟现实世界不一样，那似乎是伫墟的能力，那她自己呢？无论是温颂宜、定十六还是阿瑶，她们也会有某种能力吗？

    她若有所思地对小溪比了个‘嘘’的手势，朝秦管家问：“秦叔，请问有什么事吗？”

    秦管家回答：“老宅来的霍先生到了，正在客厅等您。”

    “让他等一会儿，我换个衣服就下去。”温瑶差点就说出了‘麻烦让他等一下’这样的礼貌用语，幸亏刚刚的事情给她提了醒。

    目前的情形比她预料到的危险很多，她得演得更像一点。

    听到秦管家的脚步声走远，她才转头对小溪一笑：“久等了。”

    直到看着小溪的身体在火中化为灰烬，温瑶绷了多天的弦才松开来。

    她是第一次杀生，刺激感让她精神颤栗，甚至盖过了报复的快感。

    伫墟临走说要带走小溪的话，也算变相告诉她不能计较小溪的刺杀之仇，只是温瑶从来就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

    别人欺她弱小，她就得点头哈腰？这不是能说得通的道理。

    还有一个华裳？她算了一下自己和伫墟的差距，料想华裳应该和他差不多实力，只是在心里默默把这个名字记上，总有一天……

    霍成安刚进门就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只是一瞬，这气息就淡了，他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闻错了，没有深究。

    只是刚坐了一会儿，一股浓重的腥味从楼上飘下来，他站起身问道：“你有闻到什么味道吗？”

    秦管家吸了一口气，单薄的眼镜折射出一道光，“没有闻到，霍先生。”

    霍成安闻言不再犹豫，转身往楼上跑去。他从小就有一个能力，能闻到常人所不能闻到的气味，当这种气味出现的时候，就表明某种危险降临了。

    秦管家在他身后大叫：“霍先生，上面是小姐的房间，你这样冲上去，很不礼貌！”

    霍成安一脚踹开紧锁的房门，就看到一个长发杏眼樱桃嘴，眉尾有颗小痣的姑娘正惊讶地看着他。

    气味消失了！

    秦管家也终于追上了他，语气很不客气地说：“霍先生，虽然你是老爷子请来的，但我觉得你也应该尊重一下我们。”

    霍成安看了一眼还穿着睡衣，抱着衣服正准备去衣帽间的女孩，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是我莽撞了，我只是闻到一些东西，不得不来看一下。”

    秦管家还在喋喋不休，“幸亏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否则我不介意跟老爷子说上一说。”

    温瑶听到他说能闻到一些味道，有点感兴趣地问：“霍先生是觉得我房间里的香水味不好闻吗？”

    霍成安看了一眼地毯，很干净，但直觉让他觉得那里很不舒服，他摇摇头，也没有解释。

    从小到大，没有几个人相信他说的，若是他今天说出点什么，或许这两位也会把他当作怪物赶走吧。

    温瑶若有所思，“既然霍先生是爷爷帮我请的，以后还要住在这里，那我们也不会讲究这种小事，只是这里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恐怕……”。

    她没有说完，但霍成安听懂了言外之意，“我在楼下等你。”

    一个能闻到怪物味道的人类吗？或许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点信息。

    温瑶伸出藏在衣服里的右手，上面的血迹已经开始干涸。她走到卫生间冲洗，只见几分钟前还深可见骨的伤口如今已经长出新肉，甚至被咬得浅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痂了。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她的这具身体，确实有跟那些怪物一样受伤又快速愈合的体质，只是她在受伤的时候能感受到和正常人一样的疼痛，而那些怪物却感受不到？

    十分钟前，小溪准备溜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上次温颂宜在她手下任人宰割的样子迷住了她的眼，她自信觉得温颂宜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没有做任何准备，也不知道温颂宜做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要跑的时候，身体已经牢牢粘在凳子上无法动弹了。

    是她轻敌了，竟然忘记了眼前的人是‘一部’的传说，卧底最长久的伪人定十六！

    她被激怒变形，长长的舌头被拽出定死在挂钩上，以至于她说不出来一句话。

    然后那人用她那天的那把匕首，狠狠地扎进她的头部，她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用毫无感情的语调对她说：“下辈子动手前，记得把自己的坟墓找好，这辈子，就辛苦我送你一程了。”

    秦管家深谙待客之道，纵使几分钟前还在恶语相向，现在坐下来也能给霍成安准备十几盘的糕点水果，并且始终微笑，似乎只要那位小姐说没事，这件事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一样。

    温瑶下楼的时候，见到十几盘的昂贵食物，心在滴血，一个人哪里能吃完那么多！全是败家子！

    霍成安给她打招呼，“你好温小姐，我是霍成安，接温老爷子的委托前来保护你。”

    “保护我？”她笑笑，“霍先生知道过去半年我遭受过多少次刺杀吗？”

    秦管家适时插话：“大大小小总计三十五次，其中有十六次保镖全灭。”

    “所以，”温瑶说：“霍先生还要保护我吗？”

    从小到大，霍成安还是第一次被人质疑武力，眼神坚定回答：“当然，我答应了温老爷子，就不会食言。”

    温瑶有些好笑，“他给你多少钱，让你这么卖命？”

    “不能用金钱衡量，温老爷子，我欠他一些恩情。”

    一些？

    温瑶想想自己的处境，原本在顾虑多接触一个人，她就会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但霍成安是温老爷子派来的，想到那天在祠堂他对她说的话，霍成安的特殊能力好像做个闻味的工具人也不错？

    莫名觉得这感觉有点像某种动物是怎么回事？

    温瑶忍不住笑起来，霍成安：“？”

    温瑶：“没事，只是想到一点开心的事情。”

    霍成安在温瑶的庄园里住了下来，他不是一个聒噪的人，每天最多的时候只是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睡觉。温瑶在那里架了一个吊床，165的温瑶平躺上去正正好，只是183的霍成安只能蜷着身体躺在里面，长长的手臂环抱，倒有几分可爱。

    后来温瑶见他太闲了，索性把他薅起来给自己当陪练，有一说一，他好像确实有几分本事。

    而温瑶也慢慢感受到了这具强健的身体给自己带来的轻便，她越来越熟练地运用起那些格斗技巧，甚至偶尔还能跟霍成安过两招，每每这个时候，霍成安的眼中都会流露出赞赏之意，并不吝啬夸奖她，“你很有天赋。”

    平静的生活很快被打破，当老宅打电话来通知温瑶，让她准备第二天陪老爷子去巡视的时候，圣黎那边也给她发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