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欣赏

    当日所见的第一面,宋时锦就觉得柳若眉这个人很矛盾。

    表面上对太后很是恭敬依赖,可事实上却十分怕她,就连慑人的气势也是装出来的,以此来掩盖自己不安的内心。

    甚至是当时太后叫她退下时,张牙舞爪的背后透着她下意识的欣喜。

    仿佛能够离开对她来说是一件喜事,她在渴望逃离。

    而且今日一见让她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柳若眉并不喜欢黎宴。

    从她提到黎宴的那一瞬,柳若眉下意识的紧张与害怕不似作假,一个对阿宴极为惧怕的人又怎会喜欢他呢?

    柳若眉闻言浑身一僵,她下意识想跑,可在慌乱中对上宋时锦的视线时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用紧张,这是你的私事,若是不愿说,我自然也不会强迫你。”宋时锦见状并不勉强,反而扬起唇角轻声安慰着。

    其实也不难猜。

    太后掌控欲很强,从谢之惟设局逃离就可以看出,她需要的只是一颗听话的棋子,以此巩固他们柳家的地位,黎祈佑也罢,柳若眉也罢,都可以做这枚棋子。

    柳若眉作为柳家的儿女,光耀门楣必然是柳家强压给她的枷锁,柳太后将她带在身边,又想让她接近黎宴,那目的为何可想而知。

    不过,目前看起来,柳若眉并没有这个想法,只是被迫接受了柳太后赋予她的责任,顺便规划了她的一生。

    她试图摆脱这一切,可效果应当是微乎其微的。

    现今若真的如她所说般太后被禁足,那她必然是十分慌乱的,因为她不知道这背后带给她的究竟是走出痛苦的拨云见日,还是面临危机的身不由己。

    宋时锦微微垂眸,她心底竟有一丝莫名的悲凉。

    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皇权大于一切,而男权又大于女权,像柳若眉这种高门贵女自小便锦衣玉食备受荣宠,可依旧是命不由身,身不由己,她仅仅只是柳家的一个工具,一个用来攀附权贵的工具。

    这世间,在底层挣扎求生的人很多,可同等条件下对女子的要求则是更加苛责。

    林挽歌也是可怜人,为解决生计问题,她被父母卖入宫中,又因为貌美,成了她另一个痛苦的开端。

    就连同云清公主也是如此,她从头到尾也只是商丘的一颗棋子罢了。

    宋时锦长睫颤了颤,可这些事情她有心无力,这是社会上沉淀几百年来的糟粕产物,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低着头的柳若眉绞紧衣袖,她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扑通一声跪在宋时锦面前。

    “求娘娘救我。”

    宋时锦被她的动作一惊,连忙扶着她的胳膊拉她起身:“你这是做什么?”她带着柳若眉重新入了凉亭,并按着她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与她挨着。

    “有什么事坐着说。”若真有人跪着和她说话,她还真不习惯。

    “娘娘。”柳若眉低着头,在宋时锦的注视下缓缓起身,再也不见先前那嚣张跋扈的姿态,“娘娘心善,不让民女跪着,可民女自知对娘娘的不恭不敬,虽有另有隐情,可无礼怠慢是事实,所以请娘娘受民女一拜,这样民女也会安心些。”

    说罢,她朝着宋时锦福了福身子,恭敬至极。

    宋时锦笑了笑,她扶起柳若眉,拉她入座:“我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柳若眉对上了她带有笑意的眼眸不自觉地红了红脸,连声音也变得细腻起来:“多谢娘娘,娘娘大恩,民女感激不尽。”

    宋时锦轻轻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不知娘娘可愿听听我的故事?”柳若眉纠结片刻,还是说出了口。

    “自然。”宋时锦毫不犹豫地开口。

    在历史的洪流当中,女子确实更易受到羁绊枷锁,可勇于反抗斗争的人更得她的欣赏,而她也会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她走出泥潭迎来光明。

    总要有人迈出这一步,她不奢求能够帮助所有困于难境的女子,起码要让自己身边的人看到希望。

    柳若眉感激地朝她笑笑,可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便悲从心来,定了定心神后,她才说道:“民女的父亲是柳太后的嫡亲弟弟,民女自小便被灌输着要当皇后的理念。”

    说及此,柳若眉小心地看了眼宋时锦,瞧她并无异色便放心地继续说道:“在他们看来,不论皇帝是谁,皇后必须得是我,这样才能确保柳家的世代繁荣。”

    当年,先皇明面上十分宠爱黎祈佑,可实际上柳家人心底里都明白,先皇十分忌惮柳家,因此绝不会让柳家的血脉继承皇位。

    所以在培养黎祈佑的同时,也在栽培着自己,想将自己送入宫中,登上那后位的宝座。

    偌大的家族中,所有人都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是一种福气,完全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感受,也没有一个人询问过自己的意愿。

    从头到尾,她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看着族中姐妹头来羡慕的目光,她只觉得可悲可笑至极,明明是身不由己的无奈,在别人眼里却是一种荣耀与权力的象征。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最后登上皇位的不是黎祈佑,也不是先皇暗自扶持的五皇子,而是名不经常的黎宴。

    她第一次见他时只有十三岁,在一次皇家的宴席上。

    那个男人坐在高位,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忽地,从屋檐上飞下来几个黑衣人拔出剑就要刺向他。

    宴会上慌作一团,可黎宴却一动不动,唇角还似乎带着冷笑,他掷出酒杯打在一个黑衣人的胸口,那黑衣人来不及反抗就被击飞出去。

    随着黎宴的一声“杀”,隐于暗处的暗卫突然出现,三两下就将黑衣人全部捉拿,可那些黑衣人在被捉的第一时刻便咬破了嘴里所藏的毒药,即刻就毒发身亡。

    黎宴见状也不恼,他慢条斯理地走了下来,平静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与他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柳若眉顿时觉得自己如坠冰窟,窒息地喘不过气来。

    完全不像是十九岁少年的眼神,冰冷、淡漠、可怕、无情,仿佛还凝聚着淡淡的杀气。

    他摆摆手让暗卫将黑衣人的尸首全都带了下去,清理完场地后,宴会重新开始。

    在场的其他人全都胆战心惊、诚惶诚恐,可黎宴却跟没事人似的,看不出任何不快,仿佛遭受刺杀的不是他一般。

    宴会结束后,柳若眉受到了惊吓,她卧病了三天,整天浑浑噩噩,后来,她又听说,那天筹谋刺杀的主谋已被查到,诛了九族,而那主谋则是被吊在城门楼上,暴晒了三天三夜,她还跑去偷偷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让她永生难忘,那人浑身通红,裸漏在外的皮肤已经化脓流出了黄水,整个人散发着恶臭,甚至会有乌鸦来啄食。

    她想吐,实在是怕了,她惧怕这个皇帝,她不想当皇后,不想当任何一个人的皇后,她只想过好属于自己的一生。

    不过好在黎宴并不喜女子近身,他不纳妃嫔,态度强硬的甚至连太后与她父亲都毫无办法。

    他不像先皇般忌惮柳家,反而柳家畏惧着黎宴,因为他实在是深不可测,若棋错一步,那柳家便再无翻身之地。

    柳家是想要荣华富贵,可前提是得要活着才行。

    于是,他们便更想将自己快速送入后宫,让她时刻陪伴在柳太后身旁以此来接近黎宴。

    可事不随人愿,她在宫中待了六年,却并未见到过黎宴几面,有时的远远一见却足以带给她极为强烈的压迫感。

    柳太后知道黎宴不好对付,所以对于她的毫无进展并没有多说什么,可她还是必须得在她面前装作是一副对黎宴用情至深的模样以此来麻痹柳太后,表明自己的态度,否则若是让她知道自己不愿的心思,那么她的后果是不言而喻的。

    她想活,却找不到活的出路。

    可如今不一样,宫里有了皇后,太后又被禁足,也许真的有人能带她走出柳家这个泥潭,还她一个自由身,她愿意赌,愿意赌皇后娘娘能够帮她。

    “娘娘,接近陛下并非我所愿,还请娘娘恕罪。”柳若眉羞愧地低下头,虽不是她本愿,但之前她却是处心积虑过,想着在柳太后面前做做样子,可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想及此,柳若眉抬头看向宋时锦,真诚感慨地说道:“娘娘,陛下是真的喜爱您,这么多年,民女从未在陛下身边见到过任何一位女子,您是最特殊的存在。”

    宋时锦闻言轻笑:“谢谢,不过你也很特殊。”

    “什么?”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一句话,让柳若眉有些怔愣,她“刁蛮任性”了这么多年,连下人对她都没什么好脸色,竟能从别人,还是从皇后娘娘口中听到这一句话,属实让她感到惊讶。

    “你不必诧异。”宋时锦笑着,她覆上柳若眉的手给她信心,“你很好,我也很欣赏你。”

    在柳若眉发亮的注视下,宋时锦继续说道:“深陷困境的人很多,有的人只会自怨自艾毫无作为;有的人会为了跳出泥潭,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去将另一个可怜人当作跳板。”

    “可你不一样。”宋时锦眉目带笑,语气温柔,“你愿意为了逃离做出努力,也没有去伤害其他人,我欣赏你,也愿意去帮助你。”

    “所以,你可以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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