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巧合

    这几日对宋时锦来说,过得风平浪静。

    宋温言时常不在谷内,甚至连晚上也不曾回来。

    想必是忙着呢。

    宫里的消息总会让他措手不及。

    宋温言恐怕想不到,红叶镇里大多数是她的产业,制衣阁就包含其中。

    当年千家镇的发展已初具规模,在百花齐放思想的影响下,那些小姑娘也想做就一番大事业。

    她们有能力、有魄力、有耐心并且跃跃欲试。

    而她只是稍加提点,那些小姑娘便学得有模有样,几年后,以至于千家镇内再无其他让她们能够大展身手的机会。

    所以,她们从附近的城镇开始,一步步扩张产业规模,一步步做大做强做精,形成了适合她们自身的产业特色,这其中当然也囊括了红叶镇。

    一个完美的商业小镇,是她们最出色的作品。

    宋温言只觉得红叶镇偏僻,可他却不知道,只要到了红叶镇,她就有无数传递消息的机会,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经过制衣阁一行,看来他们已经把自己的信传回宫里了。

    如此一来,宫里向宋温言传来找到自己踪迹的消息后,他肯定是坐不住的。

    不论信与不信,他都要回宫里看看。

    宋时锦将手里的谷子扔到鸡圈,小鸡仔见到吃食踮着身子跑过来争先恐后地啄着,场面一度十分热闹,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忽地,身后一道声音传来。

    “它们饿了就能有吃的,也算快活。”

    宋时锦撒谷子的手一顿,是宋温言,悄无声息,自己竟没有一丝察觉,他的功力果真高深莫测。

    她敛好神色抬起眸,在转身的同时扬起了唇角:“表叔。”

    宋温言走上前,从她端着的竹篓里抓起一小把谷子也撒了下去,“可惜。”

    看着它们欢快地蹦跶着,宋温言的话中却透着残忍:“它们生来就是为了创造价值的,要么生蛋,要么煮饭,命运从破壳时就已经注定了。”

    地上的谷子都集中在中间,旁侧的小鸡仔吃不上食物着急地晃荡着身子,想硬挤进去。

    “表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时锦又往旁处撒了一把谷子,让边缘的小鸡仔也能吃上,之后她便双手抓住竹篓,与宋温言对视歪着头轻笑,“表叔应当知晓,我这人比较笨,万一领悟不到表叔话中隐含的意思,耽误了表叔的大事,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所以有些事,表叔还是明说的好。”

    宋温言对她所言仅是一笑:“你可知宋时锦要回来了。”

    “若不是表叔告知于我,我还真不知道。”宋时锦皱着眉坦然面对,没露出丝毫破绽。

    “就没有其他要说的?”宋温言目光紧紧锁住她,追问道。

    闻言,宋时锦状作忧虑道:“那表叔可还有其他计划?此次成败与否也关乎我的利益,我自是希望表叔能成功的。”

    宋温言盯她许久后才慢悠悠说道:“倒也不必这般悲观,他们虽说发现了宋时锦的行踪,但却没找到人,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只不过......”宋温言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不觉得太巧了些吗?”

    “巧?”

    “是啊。”宋温言背着手,微微侧身不再看她,“毕竟你出去不久后,宫里就收到了消息。”

    宋时锦笑意不变:“表叔是认为这一切都是由我设计的?”

    “所以说,你很聪明。”宋温言目光悠悠落在前方,良久他才看向宋时锦,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云幽谷背靠青山,绿水长流,景色还不错,有时间可以多逛逛。”

    他谈不上信不信她。

    毕竟面前之人是宋时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甚至是匪夷所思的。

    她是个女人,除了样貌以外,没有什么地方能同宋时锦联系到一起的。

    况且像黎宴那种身份怎么可能会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为后?

    他们之间关系发展得如此迅速,绝不可能只认识那么几天那么简单。

    若是他们认识的时间久了,那她就绝不可能是宋时锦。

    只不过她刚出去了一趟,宫里就传来了消息,不得不让他警惕。

    还有一点就是,她手中有商丘的木牌,种种迹象表明,她是苏莺的女儿。

    可是苏莺......

    宋温言暗自勾唇,当年苏莺执意要走,他当然不允许。

    知晓了谷里这么多秘密,他怎么会放心让她离开?

    而且,比起苏念云,苏莺便要聪明得多。

    与他相处不久,苏莺便发现了他关押纪成潇的事情。

    苏莺不认识纪成潇,但却能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不对付与仇视。

    本来只是挑断了纪成潇的手脚筋,让他逃脱不了。

    可在苏莺发觉这个秘密后,不得已间只能拔了他的舌头,免得他再胡乱说话,透露出一些不好的言论来。

    不过,他也算得上好心,毕竟在拔完舌头之后,他便告诉了纪成潇,苏莺是他女儿的事实。

    看着纪成潇那愤怒而又绝望的眼神,他甚至能感到许多快意。

    纪成潇给了他母亲希望,却又让她彻底绝望。

    对比起他的生父,纪成潇更像是一个禽兽,他根本就没有心。

    所以他当然不会让纪成潇好过,凭什么纪成潇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他不配!

    那年商丘灭国,纪成潇侥幸逃出后,乔装打扮、隐姓埋名甚至混进了北昭皇宫,此后竟当上了皇宫的侍卫。

    而自己母亲由于商丘一事,便被打入冷宫,不得召幸。

    皇室毫无真情可言,北昭帝当年有多喜爱母亲如今就有多厌恶她,他的身边从不缺少女人,所以被打入冷宫的母亲只能是自生自灭,甚至时常受到那些奴才的欺辱。

    可这反倒方便了纪成潇。

    他时常偷偷来看母亲,那一段时光,是母亲最快乐的日子。

    但,天不随人愿。

    那个无耻的皇帝忽然间又想起了母亲,他觊觎母亲的貌美,却又放不下商丘被灭的心结,于是近乎残暴的虐待着母亲。

    母亲常常被他打得遍体鳞伤,却又毫无反抗之力。

    也就是那个时候,是纪成潇的花言巧语迷惑住了母亲。

    他悄悄给了母亲一瓶毒药,竟撺掇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去毒杀皇帝。

    他说:只要杀了皇帝,那便是替商丘报了仇,为商丘百姓报了仇。

    这句话完全戳中了母亲的心事,她本就将商丘灭国的原因施加在自己身上,听到纪成潇的话,她何尝不心动?

    纪成潇为母亲勾勒出了一副蓝图,让母亲幻想着他们逃出去后的美好日子。

    若是这样还好,母亲对未来有了希望,如此,就算最后失败了,也大不了一死,起码两人放手一搏,又是情投意合,所以无怨无悔。

    可纪成潇那个懦夫,那个败类。

    他抛弃了母亲,又一次抛弃了她。

    北昭皇帝虽然无德无能,可他对入口的东西却异常谨慎,所以带有毒药的食物还未被送到嘴边就被发现了。

    纪成潇得到消息后,他害怕会查到他,竟然就那样一走了之,完全弃母亲于不顾。

    得知消息的母亲心如死灰,坐在地上抱着他大哭大笑。

    那种状态是他从未见过的,在受到殴打的母亲也不曾露出那样的神情。

    是绝望、是迷茫、是不知所措,是被抛弃后看不到未来的心如死灰。

    随后,母亲撒开他,跌跌撞撞地上前扯下床帘。

    她在其中一头拴上自己的绣鞋,站在凳子上,将床帘扔过屋梁对折悬挂着,并在末端打了个死结。

    她看向自己泪流满面,目光犹豫悲悯又透着深深的眷恋,最终却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就这样失去了母亲。

    那天,他抱着母亲垂下来的双腿,直到侍卫破门而入。

    那些人将他们团团围住,遮住了从门口投进来的光,也让他的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随后,北昭皇帝姗姗来迟,他逆着光,恶狠狠地看着母亲的尸体,嘴里的污言秽语倾巢而出。

    面目狰狞的样子不像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甚至不像一个皇帝,宛如一个恶鬼,想将母亲的尸体再次碎尸万端。

    他茫然地看向地面,那光看起来离他很近,却不是他能够触碰到的。

    侍卫想将他与母亲分开,他不愿,迎来的便是拳打脚踢,而他的生父,也仅仅是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宛如在看一堆垃圾,眼里尽是厌恶。

    那些人嚷他打他,他却一声不吭,只是紧抱着母亲的双腿,那是他的依靠。

    可能力的弱小终是让他与母亲分离,所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母亲的尸首最后如何了,有没有遭到非人般的对待。

    十岁的他只有两个疯狂的念头,除掉纪成潇,当上北昭皇帝。

    为了母亲,为了他自己。

    他要让那些对不起他们的人,死。

    如今,他的目标快要完成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不确定性因素的发生。

    所以他杀了想要逃离这里的苏莺,即为死守秘密,又为报复纪成潇。

    只可惜苏莺的女儿他却没有找到。

    苏莺很聪明,在最后见他时,将自己女儿偷偷藏了起来,他派人找了许久,竟未察觉到任何踪迹。

    可现在,苏莺的女儿出现在他的面前,还与宋时锦长得一模一样。

    那这是不是就证明,连老天都在帮他?

    这北昭终究是他的了,谁都抢不走。

    而他,将会是这北昭的新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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