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第二天早上叶修的闹钟失灵了，差点导致叶麟没赶上集合。她看见王杰希拧着眉，就讨好地凑过去道歉，说对不起啦…下次不会了。

    方士谦也过来打圆场，说行了都上车吧。王杰希叹了口气，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总之飞机还是准时把他们送到了北京，然后在回基地的大巴车上，方士谦就感觉到什么不对了，他问王杰希：“你不舒服啊？”

    王杰希皱着眉，说，没什么，就是胃有点难受。他晚上没休息好导致有点晕机，再加上长时间没怎么吃东西。

    叶麟摸到了他旁边说，我给你揉揉吧。

    王杰希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叶麟坐在他身侧，真的伸出手打算行动的样子，王杰希拦了她一下，说：“咳…不用了。”

    方士谦不赞同地说：“总觉得好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啊…我看还是要去医院看下，做个检查。”

    叶麟也觉得应该这样。

    他们跟经理说了，经理让师傅开到离这里最近的综合性医院，本来计划着让方士谦和经理陪他去，然后叶麟随口说了一句：你们知道流程的吧？

    方士谦和经理面面相觑，说：什么流程？

    叶麟无语，跟他们讲说这个点了先挂急诊，然后去导诊台看看有没有护士，没有的话就看下急诊里有没有消化科，再没有的话就…算了你们还是把我带去吧！

    一群半大小伙子，一年到头都去不了几次医院，自然一头懵，于是经理把叶麟也带上了，让方士谦去买份粥，剩下的队员就让他们先回基地好了，反正人多也不管用。

    经理去自助机上缴费去了，叶麟陪王杰希去住院部抽血。

    他们在检验中心的休息区坐下，叶麟扫了一眼王杰希的手臂，说这样不对啦队长，不能按在棉签头上…要按在它下面那一段——像这样…

    叶麟把他的手挪开，自己伸手按在了那根棉签上。

    王杰希看着她，说：“你好像…对医院很熟悉。”

    叶麟低着头，没说话。

    王杰希自觉说了句没水平的话，刚想补救一下，就听到叶麟说，队长你还是…注意一下吧，年纪轻轻的胃就不好，以后会很麻烦的……

    王杰希愣了一下，然后说，呃…谢谢？

    叶麟本来跪坐在他旁边的那张椅子上，王杰希就看着她挪动了一下位置，把身体凑到了他身前。

    王杰希：？

    叶麟说：“我…对不起啊…”

    她就着这个姿势，把脑袋伏在了王杰希肩膀上。

    王杰希：？？

    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身前的女孩其实是在哭。他只好抬起没被摁住的那只手，艰难地拍了拍她的背。

    哎哟这又是个什么事…

    大概又过去了几分钟，王杰希想了想，说：“好了吧…我感觉不用再摁了…？”

    叶麟抽了抽鼻子，看了眼针孔，确认没什么异样了。她把棉签放到一边，抬眼看着他。

    休息区里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甚至灯都只剩一盏了，昏昏暗暗，两相安静，叶麟眨了眨眼睛，一颗新的眼泪滑落下来。她突然把脸凑了过来，王杰希伸手挡在了她的下半张脸上。

    他的脸上是一种有些困扰的表情，几乎是苦笑着说：“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叶麟呆呆地看着他。

    王杰希把手放下。他叹了口气，然后说，你看，这个事情也…不是你的问题……

    然后他反应过来了——叶麟是在为那天晚上说的话道歉。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觉得她怎么说呢，像个有点警惕心（但不多）的什么动物，靠近它的时候逃得很快，但是看你晕倒在原地了，它又回过来嗅嗅你，守在你旁边。

    他尽量温柔地说，让你意识到这件事情不是我的本意所以…本来也不需要你做什么的。

    “可是我…我…”叶麟小声说，“我是不想失去你…才那么说的……”

    因为我回应不了你的感情的。

    王杰希有点无奈，他抬手，虚虚地把她拢在怀里，说，不用你回应我的啊……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

    叶麟痛苦地哽咽了一声。

    结果把拿着缴费单回来的经理吓了一跳：怎么小叶哭得这么伤心…查出来的结果很不理想吗？没事我们微草有钱…早发现早治疗……

    叶麟破涕为笑，她擦了擦眼泪，说，结果还没出来呢。

    倒是小问题，医生看了之后开了点药，让他挂点盐水，平时再注意下，就行了。

    叶麟自告奋勇留下来陪他。经理看王杰希也没什么太大的异常，就同意了，他第二天还有别的工作，只能赶回去睡几个小时再当社畜。

    王杰希看着输液管，一滴一滴十分催眠，他又转过头去看，叶麟蜷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已经睡着了，看着很安稳，毫无防备，像个通了人性的大猫。

    他叹了口气，却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

    自那之后，他们两个的关系真的亲近了一些，和那种浮于表面的笑脸相迎不同，事实上王杰希可以察觉到叶麟有一些真正放松的、显露真实情绪的时刻，虽然很少，比如休息日王杰希载车带她去郊外看枫叶林，叶麟趴在车窗前，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自内而外地显现出一种平和、沉静的意味。

    但是王杰希觉得，这个样子的叶麟离他很近，这种近是心灵上的距离，像是飘渺的雾气化作实体。

    偶尔王杰希回家吃顿晚饭，也会把叶麟捎上，反正她也没什么地方去么。几次下来叶麟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虽然阿姨做的饭是很好吃啦——但是队长你不觉得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么！

    有时候也带她去外面吃。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王杰希确实总有种带她到处逛逛的想法…他自嘲了一下：又不是养猫。

    想到这里，他跟叶麟说：“你之前说，想养狗是吧…”他后来考虑了一下，觉得基地里养个毛绒动物确实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缓解队员压力，而且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好像蓝雨基地就有个宠物狗来着…

    叶麟闻言，目光熠熠地看过来：“队长你终于回心转意了啊！…但是你这都过时了啦，现在不流行猫猫狗狗了，而是那什么，爬行动物，有个性。”

    王杰希诡异地停顿了一会儿，他说：“…比如呢？”

    “比如壁虎啊蜥蜴啊，宠物蛇啊…”看着王杰希愈渐肃杀的目光，叶麟赶紧补充道，“虽然是蛇但是没有毒的，而且它平时就待在它的箱子里面，没什么意外不会跑出来…”

    “不行。”王杰希斩钉截铁地说。

    “啊那个…”叶麟还想补救一下，“可以放我房间里的嘛！大不了它半夜跑出来了就…爬到我床上……”

    王杰希：“……”

    女孩子讨巧卖乖地一笑，怪可爱的。谈笑之间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一个在当地较为知名的高级餐厅。之前一个合作过的赞助商给了他两张券，总之不吃白不吃，想了想还是带叶麟来了。

    觥筹交错之间叶麟好奇地左右打量，周围有很多衣冠楚楚的高级人物，而在他们两个吃完打算撤离的时候，一个打扮精致的妇人拦下了他们，自我介绍说姓李，是叶秋的母亲。

    …原谅王杰希的第一反应是：叶秋竟然有妈？（不好意思之前他对叶秋的刻板印象一直都是“颠沛流离身世成谜的孤苦少年”一类的），他又旋即反应过来，叶秋的母亲，也就意味着是叶麟的母亲——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叶麟说过自己没有爸妈…

    王杰希几乎是在瞬间整理完了这一系列头绪，好整以暇地同她介绍起自己，说伯母好，我是王杰希，是叶秋的，呃，同事…

    李夫人宽和地笑笑，只是说，就觉得王队长很面熟呢，经常在报纸上看到你…又说那小子受你们照顾了，云云。

    王杰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站在他右手边的叶麟全程没有说过话，这位李夫人，看起来也没有要和她搭话的意思…

    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握住了，他用力地回握了一下，然后抬头笑着说，那我们就先走了，伯母再见。

    回去的路上叶麟神色平静。王杰希用余光打量着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只好随便聊了聊明天的天气…俱乐部的花花草草…电台放的音乐…这下才终于把车开到基地。

    他下车，然后帮叶麟把车门打开，后者沉默地走出来，跟在他身后。在踏进基地大门前的那一刻，她突然说，王杰希，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王杰希惊讶地转身，看到叶麟平静地站在渐起的大风里，她今天罩了一件黑色长风衣，下摆随风散开，衣角翻飞，在清晰的世界中，她是唯一模糊的存在。

    她浅淡地微笑了一下，说对不起啊，只是…有点冷…

    王杰希大步走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