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发生了不少事情，皇帝前脚刚在宫中赐完宴会，后脚禁军就团团围困了皇宫。
而指挥禁军围困皇宫的，还是他信任有加的北疆大将，陆九歌。
清都公主花徵，在这里像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众人都说她是受了陆九歌的蒙骗，嫁给了皇帝，从而让对方降低了戒心，这才使得陆九歌成功地逼宫犯上。
下一步究竟是什么呢？没有人知道。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京城众人正在猜测是否陆九歌下一步就是进宫篡位，忽然有一个消息传开。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队大军凭空出现在了皇宫，挟持了皇帝，要求和陆九歌谈判。
陆府。
花徵受了伤，被陆九歌安置在府中静养，不许出门。但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心底蠢蠢欲动起来，有些好奇，想要跟着一起去。
在她旁边照顾她的是苏川，陆九歌深知花徵身上武功超群，为了防止她跑出来，给她安排了一位“重量级选手”。
这下花徵就算是有贼心也没贼胆了，只能乖乖地喝药，听着苏川的转述，不由得眉头蹙起，连药也忘了喝。
“凭空出现？”她不由得问，“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做不到把大活人凭空变出在皇宫里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川：“……不是大罗金仙。”
还没等花徵追问，她便开口解释道：“你还记得皇上最近性情大变的事吗？”
花徵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的。
“皇上以前从来不信神拜佛，但是后来他却在皇宫中大肆修建佛堂神庙。”苏川道，“那新建的神庙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皇帝也很少过问，谁也没想到就在神像的后面藏着一个出口，直接通向宫外，可以容纳军队进入。”
花徵闻言沉默了一秒：“我确实没有从这个思路上想过。”
苏川道：“如果皇帝就是在几年前中的毒，那么我想，他应该早就被他人控制，至少也是控制了一部分。我早年去过西离，知道他们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方法，可以控制一个人的心神。我甚至怀疑，陆氏当年的灭门惨案，也有当年西离人的手笔。”
花徵恍然：“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在打仗上没法赢过陆九歌他们，于是不得不剑走偏锋，行一个险招。”
苏川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看来——陆九歌身上有灭门之仇，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这些害他至此的人。”
花徵微微沉默了下。
苏川忍不住好奇心：“陆九歌说你们之前认识，你还救过他，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说实话我也不怎么记得。”花徵道，“花家消失之后我去了北疆，你也知道我来自天隐阁，天隐阁就在那个地方。而后我拜了宗主雪沁尘为师。倒也确实救过人，不过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一点都不记得我救的人长什么样子。”
苏川恍然：“所以人家才说你翻脸不认人。”
花徵：“……”
她强行撤回话题：“我们还是说说皇宫里叛军的事吧。那些叛军究竟是什么来头？”
“当然是西离人了。”苏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道，“这不重要，反正无论结果如何，你现在也没法飞过去参与。问题是，你打算拿陆九歌怎么办？”
花徵顿了顿，像是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叹了口气：“……也对。”
“我又不是真正的公主。”
-
皇宫。
两军阶前对峙，为首者赫然就是陆九歌，以及禁军统领。
他的对面则是黑压压的人群，陆九歌扫了为首者一眼，叹了口气。
“宇文大人，好久不见了。”
上一次和宇文周见面还是在战场上针锋相对的时候，正是这位大人代表西离众人，给大周呈上了一分降表。
“这个计策是什么时候开始盘算的呢？”陆九歌微微一笑，“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自从天启十三年就开始下了这盘棋。”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已经能平静地面对这个话题。
但是两者实力依然悬殊。
不是因为西离的势力增强了，而是因为他们使用的实在是好计策。
挖通皇宫到外界的地道，这件事放眼大周，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他面前要应对的是一万准备充分的西离兵士。这恐怕也是他们最后放手一搏。
而陆九歌手上只有几千禁军。这一战要打，恐怕就是以卵击石。
更何况皇帝被他们挟持，在他们手里。太子身中毒药，直到现在还没醒。而二皇子虽已经被救出来了，却已经受了一番折磨，气息奄奄。以现在的状况，恐怕也不足以担当重任。
适龄继承皇位的皇子，也就只有这两人。但就算太子和二皇子两人都没有出事，让他们来继承皇位，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单从他们因为皇位而内斗，无暇顾及朝中政事，以至于京城城防薄弱，甚至让西离人钻了空子这件事来看，即使坐上皇位，也未必能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气氛紧绷，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
苏川带着花徵，从宫墙外飞身而来，落在了屋檐上方。
花徵肩膀上还裹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脸色也呈现出几分病态的苍白，但眼神依然清明。
即使敌在阵前，陆九歌还是忍不住分心。看了苏川一眼，意思是你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
苏川耸了耸肩。
是花徵自己执意要来的。
而且覆巢之下无完卵，皇宫这样的环境，根本发挥不出什么作战优势，完全是看作战双方彼此的兵力。宫廷禁军的兵力还是太少。一旦陆九歌败在这里，恐怕周朝的形式就要立刻翻转。
虽然以他的武功，只要及时放弃，也未必会受到什么伤。
其实此时，若是陆九歌能从北疆调来兵力，恐怕局势就会立即逆转。西离人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们知道得还是太晚。
“你怎么来了？”叹息一声，陆九歌还是忍不住问。
花徵反问：“你又是为什么而来？”
“我有把握。”陆九歌道。“反而是你现在，赤手空拳地出现在这儿，太危险了。”
花徵从不曾惧怕过危险。
她的仇敌可不止被她杀掉的那一个，总要亲眼看着他们死在她前头，她才能真正安心。
陆九歌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花徵的，轻叹一声转过头去。
好像是生气了。
所幸他今天是有备而来。
陆九歌让禁军统领做好京城的防卫，他自己自然也不会无所事事。
不知何时，远处，马蹄声已然隆隆而至。
为首者竟是一道令众人都很熟悉的身影。
清都公主。
他们不由得把眼神投到了花徵身上，十分疑惑。
如果这是清都公主，那他们面前的这位，又是谁？
花徵将目光向远处投去，正看见了穿着一身戎装的李仪茗。
在一地白雪之中，红衣如火，意气风流，更胜往昔，花徵看着她这幅样子，突然就觉得这才是最适合她的模样。
她与身边一名黑铠将军并肩而行，越发显得那张和花徵相似的面容明艳无比。
最重要的不是她的装束，而是她身后带着的军队。
身边的那名将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景象，也不由得傻了眼。
整个大周都知道陆将军和清都公主大婚，而以皇帝对公主的宠爱程度来说，这整个大周境内都没有人敢冒充公主。
十几天前，公主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北疆。
李仪茗以陆九歌的命令调动了这些兵马，让其快马加鞭赶到京城。统兵将领本来心存疑虑，但再一想，这件事仅凭公主一人，本就不可能完成，于是还是选择相信了公主。
陆九歌接受到自己副将疑惑的目光，朝他点了点头。
意思是不用追究。
虽然是李仪茗搬的救兵，但如果没有她，他自己也会想办法将北境的军队抽调一部分到京城。
任何人动了兵权，他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李仪茗的行为，本身就有他的默许。
不过当时，他以为此人是花徵的手笔，没有深究。
宇文周看到李仪茗，原本志在必得的神色突然就消失不见，似乎已经料想到了这场战役的结果。
脸上现出死寂灰败之色。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这般殚精竭虑，竟也只能迎来输的结局。
此夜注定不平静。
呐喊声骤然响起，火把将整个皇宫照得像雪一样亮。
北疆兵马将皇宫团团合围，住在周围的人，隔着很远，也能听到皇宫里传来的兵刃交击之声，整整持续了一夜，伴随着新的历史重新书写。
等到天明时分，尘埃落定。
今晚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偷入皇宫的西离叛军尽数被剿灭，无一生还。与此同时，陆九歌还捉拿了里通外国，私自透露情报的官员数人，将其交给了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进行三司会审。
第二件事便是皇帝驾崩了。
之前那些荒唐的命令便是出自他手，西离这些年来用药控制他，恐怕早已将他的身体掏空。但逝者已矣，陆九歌也便将这页揭去不提。但是又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他们面前。
那就是由谁来坐皇帝这个位置。
皇上和皇后夫妻恩爱，太子和二皇子的明争暗斗，这些年来，众人也都看在眼里。但如今，两个人都病倒在床上。
就在众人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皇帝先前一直秘而不发的遗诏，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让李仪茗来继承这个皇位。
或许是出于被人控制之时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嫁出去的亏欠，又或者是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在他被挟持，大周受到致命威胁的时候都没派上什么用场，只有这个女儿冒着被追究责任的危险，从北疆请来兵马，救了他。
天启二十二年，原清都公主李仪茗登基，同年，改年号为天圣。北疆统帅陆九歌率部拥护，人皆呼万岁。
年末，陆九歌率部再至西离，灭其国，将其残众退却百余里，并定下盟约，永世不可进犯大周。
-
皇宫。
“又是一年大雪。”李仪茗坐在桌前，随手捻起盘中晶莹的葡萄，面前摆放着一杯热茶。
她对面坐的是花徵。
本来花徵是不愿意在雪天出门的，无奈当今陛下强行邀请，这下她也没法婉拒了，只能接受。
“瑞雪兆丰年。”花徵随口说，仍旧有些心不在焉。
“今年的雪好像要比去年大一些。”
李仪茗冷冷道：“你这完全是心理作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陆九歌在北疆吧。”
花徵喝了一口热茶，完全没有要掩饰的意思：“是啊。”
回首看来，李仪茗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初不屑一顾的是你，现在出尔反尔的也是你，总而言之当年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那陛下还是不要想了。”花徵微笑着拿起一块糕点，用绝顶高手的手法堵住了陛下的嘴。
耳畔响起脚步声。
花徵长身而起，拂了拂自己沾满雪尘的衣袖。“好了陛下，臣这就要告退了。”
李仪茗挑眉道：“见色忘友。”
花徵笑道：“然。”
长路漫漫，风雪猎猎。
终见云销雨霁，斯人踏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