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他偶尔会经过这间屋子,他已成了熟面孔,会与他人点头打招呼的那一类型,他承认,自己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她能活上多久。

    预感到生活接近死亡,从前的所有刺激带来的只有无聊,他的雇主正试图得到新鲜的,她是其中一个。至少,她表面上显得并不害怕,在他来时为他倒上一杯茶。

    她并不询问过去,也不谈论将来,在电子设备被屏蔽的地方,她去了解的是远离此处的事,就像是刚月球上来的住民,带着一种狂热要吞噬所有。

    翻译从偶尔变得时常来到,教授她当地的语言,因而在他第二次同她碰面的时候,她已能流利得同所有人对话了。

    恐怕也是因为这点,她和他才会碰面。

    言语开始是聪颖与机灵的,后来就成了冒犯。

    这一次,她穿着为她定制的衣服,站在所有人面前:他,他的雇主,女仆,翻译和保镖面前。

    “说吧,”他的雇主说,“你要献出你身体的哪个部位。”

    “我不是已经献出去了吗?”她转过了身,背对所有人:“看见了吗,我的翅膀。”

    “左手。”他的雇主说。

    他走上了前,做好她用所有生挣扎的准备,然而她自己坐到了椅子上,让身体瘫倒在柔软的布料中。

    他对上她的视线,头一回如此清楚地看到她的脸。她有着平凡的五官,在布告上看见恐怕也会忘记的模样。

    “会很疼吗?”她问他。

    他张了张嘴,在这一瞬间竟失了神,轻声道:“……我尽量。”

    话说出口,他就察觉到一股愤怒,是来自自己胸口的。他并不是能完美地控制感情的人,这点他清楚,一直以来也认为没有必要,此刻他却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情绪,叫他在拉长了她的手臂时,带上了焦躁。

    结果却一如既往地完美。

    她连一点儿声音都没发出,一切就结束了。

    他清晰地瞥见从她额上留下的冷汗,他望见她的目光,没有看向最前方,而是转向了他。

    “谢谢,”她说,“真的……没有那么疼。”

    她闭上了眼睛,很快失去意识。

    她得到了新的手臂,似乎拥有血肉的假手,没有一丝温度,敲打时嗵嗵作响。

    原本就腐朽的开始溃烂,人们在焦头烂额中不忘开始赌局,他来来去去,还是有一次被抓住,要他从口袋里掏出点儿东西来。

    “飞坦,你说怎样,她能活多久?”

    他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拿出钱包。上一次用钱还是买冰淇淋,后来所有口味他都吃腻了,就再也没动用过。

    发来的都被塞进了这里面,除了卡,还有厚到鼓起来的一大沓。

    旁人伸手来拿,他侧了身,从里面拿出一张,放在桌上,“嘘”声还没彻底响起,他拿出第二张。数到十五的时候,他开始有点儿烦了,于是抓住全部的,都放到了木桌上。

    “喂喂,真的假的……”

    恐怕从前并未有太多人认为,在这小个子的身上存在残忍无情之外的其他。

    “所以你赌什么?一个月?三个月?总不会是一年吧,以前最长也才半年,她都要打破记录了。”

    他合上钱包,将它放进口袋:抹平了褶皱,说:“世界毁灭之后。”

    世界毁灭的那天,四下只有死亡。

    从一串串数据开始,伴随着红绿二线的起伏,持续了整整七日。

    期间人们一度以为存在挽救的机会,希望却一次又一次破灭。屋外是狂风骤雨,屋内静得比往常要可怕,秩序存在的同时,心无暇顾及,只一个劲儿地要往外奔逃。

    有人临时缺席了,有人被发现早前就消失了,有人悄悄正在计划。

    “杀了所有人。”他的雇主说:“你就能回流星街去了。”

    太多秘密,不能被知晓,太多个头发,太多张嘴,会将一切传扬。

    他从最上向下,手里提着一柄剑,每一步都迈出死的鼓点,央求没来得及,哭喊不出声音,他巡回过一个又一个屋子,看见的,未看见的,想要活着的,试图死去的,时间久了,他恐怕是刻意让自己忘却这份感觉。

    他最后来到了楼外,随着匆匆奔走的雇主一起,在他的拉扯之下,是她。

    好久不见了,她新的手臂无力地垂下,依旧没能完美地代替旧的那条。

    走过他身旁时,她显然还记得他。

    是了,怎么可能会忘,况且此刻的他恐怕如同恶魔,浑身上下都淌着浓稠,滴滴答答,不知是从他这儿掉落的,还是外面那片阴云的产物。

    “快走!”推搡之中,她看向了他。

    这份无言里,存在冷静,也有疯狂,这是人类能达到的极限,恐怕也是她的全部了。

    他不知她想要说什么,但她好像的确试图要说些什么,只是就连她自己,也并不清楚需要讲些什么才好,在这一刻。

    不过通常人们在这时,只能说一句话,除了它外,没有其他选择。

    所以她这么说了,她说,她带着笑容说:“再见,飞坦。”

    有过同样的念头,希望得到告别,可死亡总是突如其来,叫人措手不及,做不了任何准备。

    如果说,他希望当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如果说,他剖开自己的心问,希望当时有什么不一样。

    大概,除了叫死人复生,仇者遭受所有折磨后坠入地狱外,也就是一个告别与回应。

    她说:“再见,飞坦。”

    他说:“恩,再见。”

    雨下得好大,说来这个时候又来了,并不是过了一年,而是一年三次,他站在天空之下,仰望着岿然不动的天幕,脚边、身旁,将他包围起来的尸山血海仿若和风一同涌动。

    敞开得大门被吹得哗啦作响,他一手揣着口袋,一手向下,让鲜红滑过暗沉银光。

    “世界毁灭了。”他回头道。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微微松开的手,正如他并未察觉自己脸上的笑。

    停滞在原地的身影终于回过了神来,在震颤的睫毛之下,看向他的双眸好似忽然点亮的灯。

    随即她笑了,不是他经过走廊时,听到从房中传来的哈哈大笑,而是从鼻子里发出哼笑,带动着身体,与泪水一起流下。

    “是啊,”她朝他走来,用力抓住衣袖下的手臂,咬牙扯下。

    扬起在空中的零件掉了一地,她停顿了片刻,但并未失去平衡。

    她用唯一的那条手拾起了落在地上的伞,她停在他的身旁,将它撑开。

    “走吧。”她说。

    两道身影没入了雨中,消失不见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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