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以遥

    簌棠侧目,见天边火红的一团。

    她认出来了,那是重明鸟。刚运起灵力,谁晓得那小鸟崽子速度可快,如一团燃烧的火焰般就往栏杆俯冲。

    众魔有老神在在看戏的,有惊慌失措乱叫的,总之一时乱成一团。

    疾阳要护住她,却不小心撞到她正要施法的手。

    簌棠的手稍顿,却有另一道灵光破空而出,灵光爆裂在空中,绽开,形成一道牢固的防护罩,将楼上的九耳狐拢在其中。

    浮桑轻哂:“有意思。”

    九尾狐身边,原来还有一只小兽呢。

    簌棠短暂别过头扫了浮桑一眼,没说话,只见空中一时和地上一样噪杂。

    巨大的防护罩形成的瞬间,九尾狐肩上跳出一只通体灰褐的小鸟,它叫声如斑鸠,音色尖利,穿透性极强。

    “好你个灌灌鸟,你还维护她!”(注1)脾性显然暴躁的重明鸟盘旋在空中,扑闪着翅膀,抖落一地赤红羽,“快把我的东西交出来,不然小爷把你们俩一起揍了。”

    簌棠:……

    这是在魔心城。

    她本以为重明鸟当时认怂那么快,是个老实巴交的鸟,才放任它自己飞溜在魔心城。

    没想到这么咋呼。

    被叫做灌灌的鸟不答重明,却在九尾狐明显缩脖子时,轻声安慰九尾狐:“莫怕。”

    听声音,还是只雌鸟。

    “快给我!”重明鸟迟迟等不来回复,更加暴躁,又怕底下会有魔族出手,一下飞高,一下又飞低,看上去有些滑稽,“不然,小爷就把她的身份公之于众——”

    “她”自然指的就是九尾。

    九尾狐在魔心城中的酒楼里这样名声显赫,备受追捧,如若暴露是兽族身份,一定会哗然一片,被诸魔讨伐。

    一听这样重明说,灌灌鸟瞳仁闪过微光,它也飞了起来,灰褐色的小鸟看着小,下手却果断狠辣,招招制敌,一时空中全是纷飞的羽毛。

    周围全是人群看热闹的吆喝声。

    “尊主……”

    疾阳眼见事情逐渐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怕闹得太大,想问簌棠是否要出手。

    簌棠眸间荡漾着情绪,“再等等。”

    这样大的热闹,祁以遥心知魔尊对待兽族残暴无情,十有八九会出手。

    不过,这重明鸟如此有恃无恐。

    是真的心大,还是当真觉得可以事后回禁林,便无人抓得到它?

    正想着,一阵清灵光晕倏然从人群中窜出,飞入空中,簌棠眸一沉,浮桑也掀起眼皮看去。

    祁以遥出手了。

    簌棠朝那儿看去,才发现原来她站在极远的一个角落,肩头一只小鸟的影子影影绰绰,灵光朦胧了她的身影。

    簌棠凝眸,难怪,她那只仙兽原来可以替她隐藏身形。

    但下一刻,她感受到空中那道仙灵之力蕴含的浓烈杀意,微微怔愣。

    ——不是,祁以遥上来就是杀招?

    她不是很喜欢兽族的嘛。

    来不及细想,簌棠出手,绯红魔力蓬勃激荡,一下将仙光挡下。

    两道都是极强的灵力,祁以遥下的死手,此刻空中骤然爆发十分亮眼的碎光。

    重明鸟与灌灌鸟都察觉了。

    两只鸟同时一僵,不知谁爆发啼叫,混淆视听,重明一扇翅膀,大片赤红如火的羽毛纷纷如雨下,遮住路人的视线。

    簌棠见两只鸟一下不打了,竟是对视一眼,同步往西急飞而去。

    果然,它们心里都清楚西郊禁林是它们的庇护所。

    余光瞥见祁以遥也转身追去,簌棠对疾阳道:“追!”

    浮桑站姿轻巧,他在簌棠肩头屹立。

    阵阵浅淡灵光下,簌棠才发觉他虽一直在她身上,却一点重量都不曾为她增加。

    栏前的九尾狐蹙眉,她自然知晓灌灌是不想累及她,可还是想去追,却遭楼中人拦了下来。

    *

    一行人你追我赶,少顷便到了西郊。

    簌棠有意等一等祁以遥,追得不算快,但眼见禁林已在咫尺,若重明和灌灌鸟飞去里面了,其中魔兽众多,阿浮才伤好一些,她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双手结印,追踪术倏然显灵,重明鸟的身形显然一滞,惊慌啼叫。

    灌灌鸟飞在前头,诧异看了它一眼,动作也下意识缓了缓。

    于此同时,祁以遥也到了。

    出乎簌棠意料的是,温婉的女仙第一眼看的不是空中盘旋的两只鸟儿,而是她。

    素衣轻荡,苍青色的衣带被风吹在空中,祁以遥未着宫裙,而是穿得极为朴素,许是不想在魔族张扬树敌,可脸庞娇丽,仍看得出娇俏风华,极为瞩目。

    她顾盼生辉,向簌棠挑眉,轻笑着:“魔尊陛下,安好。”

    簌棠眸色微变,面上不动声色,只偏头看她。

    祁以遥表面生得灵秀清丽,却并非传统修仙文中一贯温婉可人的女主性格,相反,她生性直爽,不惧强权,恣意利落,甚至有一分桀骜。

    老实说,簌棠喜欢这种人,不然当初小说她也不会看得津津有味。

    “本该登门请见,却不曾想才去就被魔殿的侍卫拦下。”见鸟儿一时没有动,祁以遥的注意力只放在簌棠身上,还状似无意告了状,“只能出了下策,在城中闹出风波,以此求见魔尊。”

    “只是不想您会亲自出来。”祁以遥拱手,极爽快自报家门,“在下自天界而来,清晖阁门下仙子,祁以遥。”

    疾阳“唰”得把刀亮了出来,眸色紧惕阴沉。

    祁以遥见状,补充道:“对了,在下登门请见前,还有一封天界的传信送至魔心殿,魔尊可有收到?”

    祁以遥本是仙界来使,是递了仙界御信来的。

    但簌棠没收到。

    思及此,簌棠面色倒不改,只叫疾阳收刀,“能如此坦然自报家门,仙子想必是天界来的仙使,本尊自不会不分皂白。只是仙使来我魔境,何以要伤我魔兽?”

    她刻意略过了,祁以遥先前救了一只魔兽的事。只说如今对着两只鸟下死咒的行为。

    祁以遥果然一怔,这和她在天界了解过的魔尊不一样。

    都说魔尊嗜血残暴,对魔境之中的兽族毫无怜悯之心……她也会问出这样暗带关切的话吗?

    沉吟一刻,祁以遥凛然道:“两只鸟,其中一只身染邪气,必然杀害过同族,作恶多端。”

    簌棠顿了顿。

    是了,原书中祁以遥很嫉恶如仇的。

    在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倒是有可能下手这样果断。

    抬眼往天边看去,重明鸟她探过底细,并没有邪气,那就是另一只……

    “那只灌灌鸟。”祁以遥也证实了簌棠的猜测。

    青耕鸟依旧在祁以遥肩头若隐若现,但灵力已然外放,盈满仙子的周身。

    重明鸟听到了她们的交谈,但好似没弄清楚她们当中每一个人的身份,对着灌灌鸟大惊道:“什么?!你杀过同族?你、你好狠的心,小爷不跟你玩了,你放开我!”

    搞半天,这傻鸟连到底是谁拽住它不让它走,都没搞清。

    “闭嘴。”灌灌的声线更加沉稳,盘旋在重明身边,小心翼翼凑近它,与它低语,“绑住你的不是我,是……”

    但还没说完,它倏尔调转方向,冲着簌棠而来。

    灌灌鸟等级甚至没过千,这样的小鸟在簌棠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她微一翻手,却见鸟儿又再次偏了翅膀,周身凝出灵力,只对着联结她和重明的灵链发起进攻。

    啧,一息之间好几次声东击西。

    好狡诈的小鸟儿。

    簌棠不必再次出手,疾阳已看出端倪,祁以遥也施起咒。

    一个是为了巩固她的追踪术,一个是再次对灌灌发出攻击……等等,祁以遥怎么又出手了?

    簌棠习惯证据确凿再做决断,不然,她也不会至今还没对有所怀疑的袅袅做什么。

    她刚要阻拦,却眼见,一道淡彻灵气悄然无息地打破了所有的术法。

    簌棠偏头看浮桑。

    是他出的手。

    灵力的颜色极淡,如他这只猫一样淡漠,几乎难以察觉,也不带有什么极强的杀气,却一瞬间让灌灌和重明鸟都落了地。

    而且两只鸟落地的瞬间,差点没站稳。

    不过看上去不像是受了伤,倒像是颤栗。

    祁以遥也看了过来,微皱眉,“这是……”

    浮桑站在簌棠肩上,居高临下,睨了眼祁以遥肩头的青耕鸟。

    青耕周身那点透彻灵光瞬然消散,显出真身。

    “魔尊,您也养魔兽?”祁以遥的声音带着些微不可置信。

    簌棠也微怔,她看向祁以遥肩头,青耕鸟的外形……

    竟然与草场攻击她的青鸟,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身形小了不少。

    电光火石间,她心中无端闪过了许多思绪,一点点串成一个略显诡异的猜测。

    水境中的青羽,草场中来寻仇的青鸟,禁林中充满哀戚的声音……

    还有,书中,原身见到祁以遥后,也是莫名其妙地要她留在魔心殿,祁以遥不肯,混乱间逃去了黎珩的祭司殿。

    或许原身不是想留祁以遥,而是想留这只鸟——

    “大人们!别杀我!”重明鸟的哀嚎让簌棠回过神来。

    视线甫一对上,重明鸟就认出了她,半惊半喜,“原来是你,大人,你快救救我!”

    “……”

    一时间,众人面色各异。

    祁以遥虽注意到了浮桑,却仍不觉得恶名远扬的簌棠会如此好心。

    疾阳则是震惊,头一回看见魔兽向尊主求救的……

    簌棠的确当下未有动作,她的目光在两只鸟身上打了好几个转。

    灌灌并非祁以遥所说的邪气深重。

    当然,它身上是有邪气,但浮于表身,并不太像它自己的邪念。

    “你们两只鸟在争什么东西?”簌棠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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