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中，他的母亲向他说对不起，说她错了，可是那有什么用，他的妹妹死了，他也死了。
    他、父亲，妹妹这一世是多么可悲，幸好，他死之前知道了真相，凭借着父亲留下来的人手，也成功报复那对踩着他父亲上位，又害的他妹妹惨死的狗男女。
    可惜，他最后也未能对母亲下的了手，也可惜，他没能亲眼看着那对痴情男女的婚礼变葬礼。
    顾清不甘又痛苦，他想怨母亲，可那是他的母亲啊，生他养他的母亲，他的荣耀在她，他的生死也在她。
    但母亲居然会认错吗？她怎么可能会认错呢？果然是梦。
    顾清醒来，看着眼前的藕荷色花帐，闻着满室的莲花清香，久久不能回神，这是，这是母亲的房间。
    顾清惊讶的侧头看去，发现母亲低垂着眉眼，似乎在看什么书，或许是察觉到他醒来，母亲放下书，手上拿着帕子轻轻为他擦着汗，含笑道：“睡醒了？可把你爹爹和妹妹吓坏了，你可知你睡了多久？”
    顾清愣愣的摇头。
    苏棠继续道：“你睡了足足三个时辰，天都黑了，原本打算今日带你和妹妹进宫的，看来今天你是见不到舅舅专门为你们挑选的马儿了。”
    顾清眨了眨眼，左手搭在右手手臂上，狠狠的掐了一下，疼！
    “清儿，怎么了？是还没有睡醒？”苏棠见顾清的怪异举动，有些慌乱，忙又要叫大夫，却被顾清阻止了。
    只见顾清神色古怪，开口道：“母……娘亲，只是一醒过来看到娘亲在旁，觉得在做梦，所以掐了自己一下。”
    苏棠笑了，她捏了捏顾清肉嘟嘟的小脸，说道：“果然是娘亲最近陪你的时间太少，所以不曾察觉你身体不适。”
    “清儿，万事有娘和爹爹呢，你和珍儿只需要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好，什么都不要多想，什么也不要害怕。
    你舅舅是当今天子，你表哥是太子，你爹爹是镇国将军，你娘是本朝唯一一位有实权的公主，我们有权有势，有钱有财，没有什么值得你忧虑，也没有什么值得你畏惧。”
    苏棠声音带着不符合她神色的温柔，顾清居然觉得，母亲往日凌厉的眉眼也柔和了许多。
    他看着苏棠，这个满目慈爱的女人逐渐同那张不耐烦的脸逐渐分离，他神色怪异，面上似笑似哭。
    他舅舅虽是天子，但却因为心疼母亲而厌恶他和妹妹。
    他表哥虽是太子，但却被母亲嫌弃手段柔和，性格温吞，于建和七年被废。
    他爹爹虽然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将军，但却因小人陷害，战死沙场，清名不再。
    他母亲虽然是本朝唯一一位有实权的公主，但那权为沈逸之所用，那势为陆婉所皆。
    谁都护不住他，谁也护不住妹妹，生于权贵之家，权势不在自己手中，那就是指向自己利刃。
    苏棠说着，又喊来侍女吩咐她们将一直热着的鸡丝粥端过来，亲自喂顾清吃，顾清有些不习惯，想要端过来自己吃，却被苏棠拒绝了。
    “你刚醒，手上没有力气，娘喂你吃，再说了，是娘又不是别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顾清看着对他关怀备至的人，心想，这是梦吗？如果这是梦，那么很可惜，他早就过了做梦的年纪。
    如果这不是梦，那么，记忆中那些深刻的痛楚又是从何而来，是真是假，是虚是实，顾清分不得清。
    他沉默的吃着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苏棠仿佛没有察觉到顾清身上的怪异之处，也或许是察觉到了，但认为这是她的孩子，无论变成什么样都是她的孩子，所以觉得不重要，不理会。
    她一边喂着顾清，一边说着：“上次进宫，你和珍儿见到时墨在练习骑射，喜欢他的坐骑，吵着闹着要一样的，如今番国又进贡了一批宝马，你舅舅让你们先挑，待你好些，娘再带你们进宫。”
    “你想要的长枪，你爹爹也制好了，想学顾家枪法，没有一个好体魄可不行，要有一个好体魄，你更得少思少虑。”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像了谁，才四岁，可以肆意玩闹的年纪，怎么就会思虑过多呢？清儿，你心底在想什么，可以同娘说吗？”
    随着轻柔的女声，顾清的脑海中闪现出一幅幅幸福的画面，他曾憧憬又无法拥有的画面。
    他摇了摇头，说道：“娘，孩儿想当大将军。”
    “我知道了，哥哥想当大将军，然后又怕自己被刀剑无眼的战场吓到对不对？”顾珍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她被顾山抱着，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哥哥的话。
    一进屋，便被爹爹放了下来，她蹬蹬蹬的跑到顾清床前，看着苏棠手里的半碗鸡丝粥，皱了皱鼻子，“娘，我也要吃。”
    还特意强调道：“要吃娘喂的？”
    “爹喂的不行吗？”顾山故意问道。
    顾珍抬头看了看高大强壮的爹，又看了看漂亮温柔的娘亲，坐在小凳子上，靠着苏棠的膝头道：“娘香，爹不香。
    今天爹爹还一直让我在花园里走，说是我腿脚没力，要多锻炼，爹爹太坏了，所以爹爹喂的粥不好吃。”
    “珍儿这么说，爹可太伤心了。”顾山故作委屈，坐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道：“儿不爱，女不疼，我这爹，当得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一直戍守边关，不回来算了。”
    “啊。”顾珍惊呼一声，以为自己真让爹爹伤心了，忙放开苏棠跑了过去哄。
    看到妹妹左哄右哄，父亲还是故作伤心，而母亲含笑看着，宋嬷嬷和几位姑姑也一旁打着岔，顾清有些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清咳一声，说道：“好了，不是过来看哥哥的吗？怎么你爹爹一委屈，就把哥哥给忘了？”
    顾珍这才想起来睡了一天的哥哥，忙又跑过来，拉着她哥哥的手保证道：“哥哥别害怕，战争虽然可怕，但那北蛮已经向大昭称臣，如今海清河晏，四海升平，你不会看到什么凶险的场面。
    鲁伯伯说，仗已经被他们打完了，我们只需要快快乐乐就可以了。”
    “就算真的还有坏人，那还有我呢，我会保护哥哥的，我听爹爹的话，努力锻炼，所以哥哥也要好好的，要开心呀。”顾珍童稚的声音让顾清眼睛一酸，他瓮声瓮气道：“我才不是害怕战争，也不用妹妹保护，我是哥哥，可以保护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