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月市飞到中州需要一个半小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曹明亮心里愈发变得不安。
    他知道，按照杨宁的一贯作风，这四十三个桑塔集团的人但凡能痛快的死，那都是恩赐。
    曹明亮自己也认为那些人该死。
    他甚至自己都想把那些人给毙了。
    可是
    曹明亮转头向身边的彭勇问：“老彭，如果有一个人能用个人手段处理那些桑塔集团的人，你会支持他么？”
    彭勇是个警员。
    他觉得曹明亮这问题问得有点没头没脑。
    但他还是回应道：“当然不会。”
    听着彭勇这样的回答，曹明亮心里安定了许多。
    果然，自己现在做的事是正确的。
    可是，彭勇接下来的话让他心里莫名一堵。
    “但我支不支持并不重要。”
    “因为我不是最直接的受害者，我还活着。”
    “只有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才有资格对这件事发表态度。”
    曹明亮：“......”
    接下来一直到飞机落地，曹明亮都没再说一句话。
    他满脑子在思考：自己这次到底做没做错？
    自己可是在帮人追查当年纵火行凶的罪魁祸首，怎么就搞的好像是在做贼一样？
    这么想着，曹明亮忽然感觉身边冷飕飕的。
    他转头往机舱里看了看。
    只见这一趟延误了快一天的航班里有不少空的座位，大约三四十个。
    其他位子上的乘客们看上去都比较疲惫，上大多数人在睡觉。
    有一位旁边位子空着的大叔眉头拧作一团，按下了头顶的呼叫器。
    空姐立刻走过去问：“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
    大叔疑惑道：“我闻到有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你闻闻？”
    空姐笑了，“怎么可能？飞机上不会有明火的，这个请您放心。”
    说着她还特意闻了闻，也的确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大叔还是不信邪，又向前后的乘客问道：“你们，都没有闻到？”
    后边的乘客在睡觉，只有前边的女乘客回应他说：“除了我老公放屁的臭味儿，我没闻到其他味道。”
    大叔无话可说。
    空姐笑问：“您看，确实是没有异味儿呢，要不，我给你换一个位子？”
    大叔摆了摆手说：“不用了，可能的确是我的问题，就这样吧，麻烦了。”
    “不麻烦，有什么问题您再找我。”
    空姐笑着离去。
    曹明亮眼神变得凝重。
    他五感敏锐，他都没有闻到异味儿，那就说明这飞机上的确没有异味儿。
    可是，他也看出来，刚刚那大叔并不是在无事生非。
    片刻后，曹明亮起身走到那大叔旁边，他看了一眼大叔身旁的空位，问：“您好？”
    正在打瞌睡的大叔抬头看着他，“嗯，你好，有什么事？”
    曹明亮又一次看了下大叔旁边的空位，问：“您、您是不是，天生第六感比较灵敏？”
    顿时，那大叔满脸惊奇，“你怎么知道？小伙子，你有点能耐啊！”
    曹明亮僵硬一笑，脑门上当场渗出冷汗来。
    再看这飞机上那些空位，他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且，此时他也闻到那若有若无的烧焦味儿了。
    被烧死的鬼魂身上散发出的味道，靠五感是感受不到的。
    必须得靠第六感。
    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五感敏锐的曹明亮第六感也被激活。
    只不过他的第六感不是很稳定，时灵时不灵的。
    现在，曹明亮对着眼前的空位双手合十，微微欠身。
    他知道了，在这一趟航班上，除了活人，还有死人。
    确切地说，除了这些乘客，这机舱里还有三十多个被烧死的鬼魂。
    这些鬼魂，将和他一同前往中州。
    刹那间，曹明亮感觉周围温度一下降低了好几度。
    就曹明亮过去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别说是普通的鬼魂，就是一般的厉鬼他都不怕！
    想想当初青玉山上千直村，那大白天厉鬼驱人的画面，这些区区烧死鬼算什么？
    换个地方，若不是在飞机上，只怕曹明亮已经开始叫人驱鬼了。
    可是现在，很明显，这些烧死鬼多半和杨宁脱不了关系。
    那这样
    这位曹队两腿有点发软。
    抢在杨宁动手前把桑塔集团众人的罪行公开，再进行逮捕；
    捉杨宁的鬼；
    这两件事，哪件能做、哪件不能做，即便是热血耿直的曹队也是分得清的。
    前一件事，并不触及杨宁底线。
    第二件事，那跟找死没区别。
    毕竟，上一周就有一位比自己级别还高一级的特管局二级特勤，被杨宁废了双手。
    曹明亮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座位。
    只见空无一人的座位上倒映着一团灰暗的阴影，一旁，本来在发呆的彭勇忽然转头看向旁边的空位，满脸惊色。
    他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
    毕竟，这三十多个鬼魂里，有他的亲侄女。
    十二点前的最后一刻，飞机平稳落地。
    乘客开始下机。
    曹明亮拉着彭勇等到最后才离开。
    下机甬道外，曹明亮手下的特管局普通特勤已经在那等着。
    拉着彭勇，曹明亮神色有些慌张来到自己手下人面前，伸出手，“东西带来了？”
    特勤点头：“头儿，带来了！”
    说着递上一个小药瓶，里边是淡蓝色的药水。
    曹明亮向彭勇问：“老彭，想不想见你侄女最后一面？”
    彭勇忽然一惊，脸色猛变：“你、你什么意思？”
    曹明亮举起手里的药水，“把这个东西滴抹在眼上，就能看到、看到你刚刚在飞机上感受到的东西。”
    彭勇自然是不信的。
    但经过这些天，他也不觉得曹明亮会害自己。
    于是，他拿过曹明亮手里的药水，抹在眼上。
    清清凉凉，触感类似风油精，稍微有点辣，一时间彭勇难以睁开眼。
    曹明亮也往给自己眼上抹上，他没有彭勇那么剧烈的反应，稍微适应了一下就睁开眼。
    大约一分钟后，彭勇也适应了，刚要睁开眼就被曹明亮给捂上，“老彭......”
    “我错了，你还是别看了。”
    彭勇浑身一颤，“怎、怎么？”
    曹明亮声音有点哽咽：“别、别看了，真别看了，一点、一点都不好看。”
    彭勇慢慢握住曹明亮的手，一点一点从自己眼前拿开。
    他慢慢抬头，看到夜间的机场一片敞亮，灯光苍白，乍一看，没有一点生机与活力。
    这样的灯光映照下，一排坐席区内，整整三十具漆黑的人形焦炭安安静静坐在那。
    不说话，不乱动。
    就那么坐着，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