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光柔美了夜色。
    深山中，
    沈然随罗姓男鬼结伴而行。
    夜晚的树林本该昏暗得伸手难见五指才对，可原本层层叠叠的叶子却稀疏得让天光倾落进来。草叶、花丛、树梢、石缝都像是沐浴了盈盈若水的月光。
    还有许多萤火虫，一路跟随，不必担心脚下看不清楚。
    “这是何手段？”沈然惊讶。
    罗姓男鬼只是在前行走。
    神异的是，那些獠牙似的树枝就自动抬高，为他结成棚顶；丛生的灌木荆棘也主动避让，连草都伏了腰。
    山间万物仿佛都有了灵，不去打扰到他的裤腿与衣角。一条山道便这样形成。
    “不入流的小法术罢了。”
    罗姓男鬼一直保持着谦虚有礼的风范。
    “我能学吗？”
    这句话让对方好像愣了一下，
    随后和悦地笑道，“鬼的术法，活人很难学。不过，沈兄若是真想，也有办法。”
    脚掌踩在松软的草地上，
    沈然觉得自己的胆子现在变得可真大。
    鬼怪类型的副本世界，
    自己居然敢和相识不到两天的一个鬼，大晚上去参加莫名其妙的百鬼宴？还没有给周芷珊她们报个信。
    不过，对方要害自己的可能性着实不大
    来都来了。
    沈然还是坦然地跟着对方走入大山深处。
    不久，两人走到了一处绝地。
    前方矗立着石壁，已经没路了。
    罗姓男鬼径直走到前去，把手掌贴在光滑的岩壁上，接着“喀嚓”一声。
    石壁出现了一条裂缝，并逐渐扩大，最终形成一个可供两人通行的隧道。
    沈然诧异了声。
    他朝山缝里望去，
    却见黑漆漆地，
    啥也看不到。
    “客人先，请。”罗姓男鬼停驻，摆出邀请的姿势。
    “还是女士优先吧。”沈然又邀请一旁的红衣女鬼。
    绯衣冷艳地看了眼沈然，随后迈步，带动着舞动的红色衣炔，步入这条山缝中。
    山缝里没有光亮。
    正当沈然眼瞳中的白色光圈要亮起时，
    罗姓男鬼刚一走进，就有一串萤火虫也跟着他飞了进来。
    那些萤火虫飞到最前面，就像是带路。
    散发出的光亮虽然不强烈，但看清脚下的路以及两侧的岩壁倒是勉强清楚。
    大山安静。
    绯衣和罗姓男鬼都不是活人，都没有呼吸。
    “你们今晚就是在这山里办宴？”沈然有点耐不住。
    他原以为自己不是怕鬼的人。
    但在这种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明明在和他们两个结伴而行，可是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呼吸脚步声。时间久了，还是不自然极了。
    “不是，只是借条道而已。”
    罗姓男鬼说道。
    “那我们这是要走到哪里去？”沈然继续说话。
    “地点不远...”
    罗姓男鬼说，忽然又看沈然，“要是沈兄嫌路途劳累，那我再使一小法术？”
    沈然倒也不是不胜脚力，主要有点好奇对方所谓的“小法术”。
    罗姓男鬼便从怀中取出四叠纸。
    在地面平坦好了后，
    沈然眼皮子一跳。
    那是四个纸人，白漆脸，脸颊又涂了两个绿色的圆点，嘴唇红的像是樱桃。眼睛的正中央点了一点黑漆。
    自己就只有在电视荧幕上才看见过传统纸匠糊出来的这种纸人。
    “看上去实在渗人了些。”
    沈然心想。
    罗姓男鬼吹了口气，那四个躺在地面的纸人就“活”了过来。
    “这又是要干什么？”
    沈然感觉恐怖谷效应要达到峰值了。
    没几步，前面居然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张石头制成的轿子。
    他又惊觉。
    原本入口狭窄的山体隧道，此时居然开阔成了一条足有三四米宽的马路。
    地面也是平坦整齐，有向下的坡度。
    “鬼鬼。”
    沈然心里念道，“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啊。”
    他和绯衣、罗姓男鬼坐上轿子，很快就有了离地的悬空感。
    那四个纸人抬起轿子，在这条路上走了起来。
    轿子是近乎全封闭的，石头窗户。
    沈然看不见外面的场景，为缓解气氛，便开口，“那四个纸人还挺能干的。消耗怎么样？我觉着要是能使用它们，都能跨入共产社会了。”
    “共产社会？”
    罗姓男鬼不懂，道，“看得出来，沈兄你是一个博览群书的人。你嘴里的好些话，在下从来也没听说过...可否讲解一下呢？”
    “哈哈，胡言而已。”
    沈然打了个哈哈。
    绯衣也好奇地看了一眼沈然。
    正在这时，沈然忽然听见石轿外出现了其他的声音。
    “这石窗可否？”沈然看向罗姓男鬼。
    罗姓男鬼一挥手，石窗就凭空消失。
    沈然得以看见了窗外的景物。
    只见，
    石轿外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足有十多米宽的大道。
    已经不再是在大山里了吗？
    那四个纸人仍然还抬着轿子在前行。
    大道的两边也还是岩壁，只是多了变化，每隔几步就挂了一个白灯笼。
    路上除了自己一行人所乘坐的轿子以外，还有其他一些轿子。有木头制成的，也有石制的，只是款式不同。
    沈然还看见了一口黑乎乎的棺材，棺材下面有几根枕木，被八个“人”抬着。
    沈然有些懵。
    “这儿是哪里？”沈然问。
    “就要到了。”
    罗姓男鬼开口。
    前方，有着嘈杂的声音。
    沈然循声望去，便看见那里灯火通明，好像有很多人在嬉笑怒骂。
    石轿落到地面。
    沈然走下石轿，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类似于巨大洞穴的空旷空间。
    前方坐落着一座占地面积不小的院子，古色古香，门匾上挂着“罗府”两个镶金大字。
    里面有热闹的动静，还有酒水香味飘出。
    院前居然还有招呼宾客的下人和侍女。
    “罗大人回来了！”身穿华服的罗姓男子刚一走出轿子，大门处的那些下人立马尖着嗓子。
    哗
    院里瞬间传出喧沸的声响。
    尔后，形形色色的鬼物相继出现，有长了六只眼睛的怪物，也有和正常人形象没有区别的男人和女人。
    绯衣俏脸失色，往后一退。
    沈然抓住她的手臂，“干嘛，怎么了？”
    “...是厉鬼。”绯衣害怕地看着那个脸上有六只眼睛的人形生物，
    “这种，是吃过非常多鬼，并在下面被鬼差折磨到扭曲变了形的厉鬼！”
    “你不也吃过其他鬼和活人的吗？”沈然看了看那怪物，又看了看美艳的红衣女鬼。
    两者有极大的差别。
    包括罗姓男鬼，虽然是鬼，但气质和形象比自己都要好许多倍。
    “我又没有扭曲变态！”绯衣生气地看向沈然。
    “哦懂了。”
    沈然想起。
    那日，绯衣在南北山上发癫时，也曾露出极其可怕的狰狞之相。
    “别瞎胡话。”
    沈然又扯了一下绯衣，“人家是长得丑点，但丑丑的也很可爱啊，不要有以貌取人的坏习惯。而且他又没吃你家大米。”
    绯衣一脸无语地看沈然。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这种厉鬼，绝对是被关在第七层以下的那种极凶之鬼！”
    绯衣神情凝重。
    她已经隐隐猜到了那个华服男子的身份，内心震撼，难以保持平静。
    “罗大人，你回来了。”
    正在说话时，那个脸上长了两排三竖眼的男人就走上前来。
    “昨晚聊的那个绯衣。另外，这是沈然。”
    罗姓男鬼主动介绍。
    霎然间，一双双各异的眼神落了过来。
    沈然咧嘴露出一双大白牙，“大家好啊。等我后面死了，就有劳各位多多照顾了。”
    “......”
    众鬼一时愣是被搞沉默了。
    罗姓男鬼也哑然失笑，没料到沈然这会儿还露出了活宝的一面。
    “小娃娃你是做了什么大孽吗还是怎么，就说死后要变成鬼？”有佝偻的老者开口，劝道，“这玩笑不是那么好开的，当鬼...唉。”
    “做鬼，就是骨子里有前世的孽...在这世上所谓的赎罪，便是要以痛苦来洗涤干净后，才能结束每时每秒都渴望疯狂的日子。”
    绯衣也目光冰冷地看向沈然。
    她想到了自己，
    尤其是第一世的上机道人骂自己的那一句，“你骨子里就带着上一世的罪恶！”
    无数个辗转反复的夜晚，
    没有办法忘记。
    被最爱的人，骂最要命的一点...那种心灵上的窟窿一百年了都补不上。
    “不就是地府搞的吗？很奇怪，问题很多。”
    忽然间，沈然摸着下巴，说道，“我估摸着应该是那个阎王爷的本意是好的，归根结底是善恶有报那一套。”
    “结果阴阳贯通后，人鬼混合，后续冒出来了一大堆他也没料到的问题。才发展到了现在这样畸形的程度......推倒了重来吧。”
    此话一出。
    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包括那个六眼厉鬼，所有鬼物全都诧异地看着这个少年。
    罗姓男鬼也看了眼沈然，然后道，“地府如今的确是走到了未路，都有一个高级鬼差陨落了...进去再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