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已经不知不觉到了下半夜。
    原本薄薄的雾气也开始变得浓郁，开始弥漫遮挡视野。
    颉利大营内，篝火逐渐的熄灭，除了巡哨守夜的士卒，剩余的人尽皆都已经钻入了帐篷休息。
    营地外面，颉利刻意加强了大量的哨骑，打着火把不间断的巡视整个大营四周。
    忽然。
    轰轰轰！！！
    一阵轰隆隆的闷响从远方的黑暗里传了出来，宛如有一只庞然大物，正在拔山倒树的狂奔过来，地面都开始了微微的震颤。
    “怎么回事？”
    “快点大火。”
    “在那边！！！”
    周围的哨骑们察觉到了动静，一个个驻马停在了原地，高举着火把向着北面的方向望了起来。
    颉利一直都在辗转反侧，并未真正的睡下，陡然间听见外面人马嘶鸣的声响，顿时就翻身坐了起来，提着刀就奔出了营帐：“怎么回事？”
    “北方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边上的王帐卫士立刻指着远方说道。
    “北方？”颉利闻言心头忽然就是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在这个时候，拉长的火把光里，一人骑着快马飞一般的冲了过来，马背上的人连滚带爬的冲到颉利面前：“可汗，可汗不好啦！”
    “属下还没有走到突利可汗那里，半道上就见到中路大军已经被敌人偷袭，正燃起大火。”
    “诸位首领皆已经战败，大群溃兵正在向着大营冲来！！！”
    “什么？！”颉利闻言一把将当面的王帐卫士提过来，大喊道：“你可看清楚了？”
    “属下看清楚了，北面突利可汗的大营方向更是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啊！！”
    “啊！！”颉利脸上顿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怎么可能！！他们加起来可是有五万人啊！！！”
    正在这个时候，那群战败的中路大军首领们也飞一般的冲进了营地内，连滚带爬的冲到了颉利的面前，哭喊道：
    “可汗不好啦！”
    “大唐万余多骑兵突袭，儿郎们都被打散啦。”
    “唐军，唐军正驱赶溃兵向着这里冲过来。”
    颉利当即扯过一个人：“是谁！？”
    “唐军太多了，根本就看不清，只是打着一面‘李’字旗帜。”
    “是他！”颉利身躯一震，眼中浮现出了震惊之色：“李靖！是李靖！！”
    此刻，他才是彻底的想明白，这几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他已经很多天都没有收到灵州方向步度根的回报了。
    而且，今日也没有收到泾州方向的乌没啜的消息。
    我早该想到！
    我早该想到的。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颉利将手中的废物丢在地上，转头对着闻讯赶过来的万夫长们下令道：
    “立刻集合兵马。”
    “立刻派人告诉赫连赤虎，让他的右翼兵马立刻拔营堵在渭水边上，挡住城里面冲出来的兵马。”
    “让左翼的人马立刻过来和我汇合一处！”
    “快去！！！”
    颉利的声音虽然沉稳，但是眼神里面却是闪过了慌乱，唐军竟然真的选择从后面突袭他的大军，并且比他预计的时间还更早。
    现如今，突利大军以及中路大军都已经溃败，原本的优势已经丧失了。
    若是在被城里面的李世民抓住机会从城里面杀出来。
    那这仗已经不用再打了！
    旋即，整个颉利大营的兵马都被叫醒，就算是帐篷里面睡着的士卒也都被赶了出来，一匹匹战马从马厩里面牵了出来，士卒们争分夺秒的上马备战。
    现如今，杀出去支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只求在唐军携裹溃兵冲击到这里之前，整个大营内的兵马都能够迅速的准备好……
    然而与此同时。
    另一边，苏烈已经带领着麾下的大军已经杀穿了整个中路大军，浩浩荡荡的绵延铺开的骑兵洪流宛如狂潮一样推开了浓雾，驱赶着三万多的中路溃兵们，已高速、野蛮、凶狠的姿态朝着此处横推了过来。
    轰轰轰！！！
    轰隆隆！！！
    沿途的斥候哨骑察觉到了动静，数百名的斥候聚集在了一起，策马饶了一圈将马速提升了起来，一名百夫长噌的一下抽出了弯刀，面色狰狞的嘶吼：“冲击！！！”
    话音都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大地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轰隆隆！！
    轰隆隆！！
    火把光的照耀下，浓雾宛如被推开的浪潮一样向着这里汹涌了过来，宛如沸腾的水一样卷动、扭曲。
    一匹……十匹……百匹……
    无数的战马宛如地狱之中逃出来的厉鬼一样，鬼哭狼嚎的吼叫着，就像是江河里面正向逃窜的大鱼一样，乱糟糟的就冲了上来，
    百夫长瞳孔猛的就是一缩，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清楚的时候，整个人连人带马就被黑压压的身影碾压而过。
    砰砰砰！
    砰砰砰！！！
    数百名的斥候哨骑面对着这股溃兵，单薄的就像是纸张一样，顷刻间就被碾碎了身影。
    “跑啊！！！”
    “快走！！！”
    周围赶过来的斥候哨骑们见此一幕，直接吓的亡魂大冒，当即就扯着马缰疯狂的向着大营方向冲了过去。
    “等等我，等等……啊！”
    “别过来，别过来啦！！！”
    “啊……”
    跑的慢的士卒只能发出一声急促而又凄厉的惨叫旋即就消失在了轰鸣的马蹄下，连一点浪花也未翻起。
    苏烈带领着两千唐军骑兵们奔驰在溃兵的后方，手中银枪挥舞，不断的劈杀落后的突厥溃兵，口中更是暴喝：
    “不要停！”
    “一刻都不要停！”
    “让他们冲上去，让他们冲进去！！！”
    宛如虎豹一般的声音在两千人耳畔回荡，丝毫没有因为轰隆隆的马蹄声给淹没。
    所有的唐军士卒闻言尽皆振奋，手中的唐刀和长枪厮杀的更加激烈。
    “噗呲！”
    “砰！”
    “啊……”
    一群人宛如吃人的猛虎一样，不断的在后面收割突厥溃兵的生命，不断的逼迫溃兵们亡命的冲刺。
    鲜血、残肢、尸体……
    在大军的后面绵延铺开。
    就是这样疯狂的催促，根本就用不到他们动手，宛如海浪一样滚动向前的溃兵直接席卷过整片大地，颉利沿途不止的关卡、防御尽皆都被潮水一般的淹没，从人的、马的身体上碾过去。
    大片大片的尸体留在了浓雾里……
    咻！
    咻！
    咻咻咻！！！
    响箭一道比一道急促凌厉，凄厉的尖啸让营地内的气氛更加紧张，所有的士卒神经更是不断的绷紧了起来。
    “敌军还有五里！！！”
    “敌军还有三里！！！”
    “他们加速啦！！！”
    颉利可汗听着耳畔传来的声音，握着刀的手心都在冒汗，整个人内心震撼又震惊。
    “雾这么大，这帮唐军简直就是疯子！！！”
    “怕个球！！！我们可有八万余人。”
    “他们已经冲了二十多里路，我就不信他们的人和马都是铁打的！！”
    “只要挡住溃兵们的冲击，后方的骑兵就能绕后碾碎他们。”
    颉利耳畔听着众将的话语，想了想旋即下令道：“让所有人准备，谁都不准后退一步！给我死死的挡住！！！”
    无论如何。
    他作为突厥人的可汗，都没有理由退缩。
    更何况，此刻他也没有必要退缩。
    只要将这波溃兵们挡住，后方的唐军冲不进来，左翼的大军就会从侧面发动进攻。
    “列阵！！！”
    “弓箭手，上阵！”
    “快快快！！！”
    无数的火把被投掷而出，甩在了营地的外面，驱散了大片的浓雾，让营地周围的视野顿时变得开阔了起来。
    一名名突厥士卒手持着火把，点燃了一个个的篝火，将营地内的视野再度变得明亮了起来。
    两万名突厥士卒翻身下马，各自提刀带箭，开始在百夫长们的吆喝下，一层层的构筑防御。
    按照常理，此刻应该让骑兵们动起来，以冲击应付冲击，但是外面的大雾太过于浓郁，一旦冲出去就很难控制了，大军说不定会冲散开。
    外面毕竟不是大营这里灯火通明，就像是一个明晃晃的大灯笼一样。
    顷刻间，突厥士卒们按照颉利的命令组建好了层层大阵。
    持着盾牌的步卒们上前作为了锋线，密密麻麻的长枪、长矛也架了起来，两侧的弓箭手们也点燃了手中的箭矢，拉弓瞄准了前方。
    浓雾的对面，马蹄声开始出现了……
    ……
    同一时刻。
    颉利大营的南面的荒原里，王成带领着麾下的一千名士卒，从黑暗之中穿行了出来。
    他们一路上都是控制着战马小跑前进，一直都没有停留片刻，此刻终于抵达了这里。
    唏律律！
    唏律律！！
    一匹匹的战马感受着战场上的厮杀气息，顿时狂躁的打着响鼻，粗大的马蹄更是不停的刨着地面。
    飘荡的旗帜下，王成盯着颉利大营，望着那营地中间偏向东南方位的某处大帐。
    那里。
    不断有飞驰的火把向那里汇聚，而后又如流星一样四散开来，奔向大营四方。
    找到了！
    就是那里。
    颉利就在那里！
    王成的眼底闪过了一抹冷色：“所有人以我为锋矢，直冲敌军大营中央……”
    漆黑一片的夜色里，他好像看穿了黑夜，轻踢着万里云滑下小丘，撕扯的风声里一道铿锵的声音响彻：
    “然后……碾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