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清蒸狮子头
    程墉喜欢自我调侃，调侃归调侃，其实他挺感谢系统今晚提供的这个旁听者机会。
    可以说，从小到大他都处在一个性别比例严重失调的环境里。父母的研究所如此，虽然女性在智力方面从来都不输男性，但科研领域男多女少的局面依旧是不争的事实，更不要说他读书的国防大学，以及现在工作生活的特战旅。
    袁叔叔吐槽他是笨蛋帅哥，他辨无可辨，他确实不了解女性，作为男性既得利益集团的一员，能现场听听女性的心声，可以弥补在两性认识上的短板，也能让他更透彻地了解袁圆。
    讨论已经从当前的困扰，扩展到女性与社会的关系上来。
    孟子娇对压抑保守的观念壁垒尤其敏[gǎn]，斯文的姑娘扶了扶眼镜，向大家抱怨她的成长环境，“从小我就被要求做个乖乖女。程先生你知道怎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乖乖女吗？”
    程墉没想到观摩个讨论还要回答问题，其实这题好答，跟组织对他的要求一样，“听话，服从安排。”
    “恭喜你答对了。”孟子娇缓缓点头，接着提到工作的小城保守的公务员文化，“他们全是早婚早育拥护者，你不如此，你就是异类，异类将遭受排挤和非议，甚至影响到职业生涯，因为体系内的领导最不喜欢异类。”
    说白了，还是要听话。
    蒋英听得多说得少，但提到社会观念，有点委屈要讲，“为什么男人能挣钱养家就是好老公，女人不贤惠就是坏妻子？”
    现象背后的原因，大家都知道是什么。问题是，作为弱势的个体，你有勇气冲破根深蒂固的规训体系吗？你可以不听话嘛？
    提到不听话，黛安倒是能说上一说，优雅地咽下一口咖啡，教授娓娓道来，“我出生在费城的一个上流社会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嗯，就是那时流行的淑女教育，孟，跟你的乖乖女很像，是一种更加明目张胆的取悦男人的教育，我聪明极了，学得很好，事发之前一直是家族的骄傲，高贵的待价而沽的猪，直到他们发现我既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
    袁圆大吃一惊，“我还以为只有网上讨论才会死一亿个妈，现实中的讨论也能打起来？”
    教授做了个惊悚的鬼脸，“同性之爱在三十年代的费城都够上十回电椅了，当时臭名昭著的优生学十分流行，我差点被送去绝育。对我的最后处置是，送上通往欧洲的客轮，嫁给一个落魄傲慢的英国子爵，临出发前，我买通了水手，从船上逃了下来，从此跟家族彻底决裂，他们到现在还依然恨我，每一个人。”
    “我也好奇。”袁圆弯起嘴角，附和道。
    系统组织的这种讨论得不出惊世骇俗的结论，也不会对讨论者产生醍醐灌顶的影响，讨论只为收集数据而设。
    袁圆的想法从来都没变过，个人境遇不同，有勇气打破藩篱的女性值得尊重，选择服从规训的女性也不必苛责，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当你可以做选择时，也请不要忘记，还有无数女性从出生到死去，命运就从没给过她们觉醒的智慧和选择的机会。
    教授早已放下仇恨，一脸淡然道，“从此我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从阴郁的东北部搬到了加州阳光海岸，过着放浪形骸的嬉皮士生活，跟小我十五岁的男人结婚又离婚，选择不孕育下一代，投身人类学研究，理论同步实践，过一种另类生活。
    小管家幽幽开口，“思想碰撞？那你是没见过别的餐厅讨论时发生的身体碰撞。”
    关于收集数据，袁圆有意见要提，“66，虽然圆桌讨论参与人数受冰箱贴限制，但你组织的人是不是有点少？而且大家观点大差不差，没有反方的讨论算什么讨论？起码你得把孟子娇她妈弄来，思想需要碰撞，你收录的数据才能更全面。”
    “还挺神秘，不过我总觉得你像小黄人儿，”程墉看法跟老袁一样，“香蕉吃不吃？”
    圆桌讨论虽然不能瞬时改变生活，但影响却是显然意见的，孟子娇很喜欢跟餐厅客人交流，既能拓展视野，还能对抗无趣人生，现在她还没有勇气，也许有一天她会选择辞职，去别的城市过不一样的生活。
    再也不用在半夜包包子了，以前不买外食是嫌不卫生，袁圆的厨艺她可没资格挑剔，家里的早餐从此丰富无比，三丁包，梅菜包，大虾锅贴，雪菜肉丝面，芝士三明治……
    教授能够一人对抗一整个家族，甚至整个保守的上流社会，勇气可嘉，她也非常幸运地遇到战后思想解放的好时代。
    蒋英成了餐厅的消费大户，把自己从做饭这项家务中解放出来，两个位面货币价值相差无几，甚至蒋英位面还稍稍高些，在袁圆这里买东西相当于打九五折。
    归根结底，你可以不听话，你能像教授一样承受不听话的代价吗？
    袁圆低声道，“是有钱，有多样选择的历史幸存者而已。”
    “难道你还不了解你们人类对某些恶臭观念的执著吗？一个个的战斗力可太强了。”886被其他一些餐厅讨论的火热场面震撼到，“同温层互相取暖，进一步巩固认知未必是坏事。”
    “打死也不说。”886拒绝透露隐私。
    问我满意这样的选择和生活吗？我的答案是非常满意，我过了很好的一生，没什么遗憾，生命到此为止也可以。”
    “你才是小黄人，你全家都是小黄人。”小管家暴跳如雷，他才不是合成生物！
    “我不是小黄人，只是历史的幸存者罢了。”位面和平，长辈开明，关键还是男儿身。
    客人走了，程墉还赖着没走，听小管家一本正经的发言，忍不住想笑，“连同温层都懂，对我们人类挺了解吗，你们系统为什么对我们人类文明这么执著？小朋友你到底是个什么物种？我十分好奇。”
    孩子们吃得香极了，“妈妈，明天我想吃大虾馄饨。”小女儿提要求。
    “有时间再给你们做，妈妈很忙的。”不能小孩子提什么就满足什么，蒋英觉得她以前太累，就是因为太好说话。
    等孩子吃完，去收拾书包的空档，孩子爸爸委婉地建议，“虽然你买的东西很好吃，但外卖吃多了不好，为了健康着想，你还是自己做吧，也难吃不到哪里去。”
    到底是为健康着想，还是为钱包着想？蒋英面无表情道：“我以前的同事戴茜给我打电话，说想开一家私人定制旗袍店，问我有没有兴趣跟她一起做事，我的设计专业荒废太可惜，我想跟她一起合作开店。”
    以后我自己挣钱买小老板的外卖，你也休想往家里带人，让我做饭，洗碗。
    男人有些不高兴，“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你开店，萌萌和小鹿谁来管？”
    “我现在就是在跟你商量，孩子我们俩一起管，你要想一个人管，我也不拦着。”蒋英不耐烦道。
    “你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是啊，任谁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半夜两点还在包包子，更年期能不提前？你可小心点，更年期烦躁症发作，会想杀人的。”
    “……那你还是开店去吧。”
    蒋英是生活流的，戴安教授则用学术态度来研究系统和位面客人。
    教授犀利地发现，位面系统的翻译功能其实是一种直接作用于人脑的拟声幻觉。
    打个比方，墨西哥人迭戈说出一句西班牙语，其他人会同步听到汉语、古汉语、英语、马来语、甚至原始语言的翻译结果，甚至能从迭戈那里对上各自语言的口型，除非是一种时间切割术，否则这种人声合一的结果就是一种幻觉。
    边牧犬的语言更能说明拟声状态，狗怎么可能说话，系统做到了跨物种的脑电波交流。
    太高明了，戴安教授甚至蒙生了修习脑科学的想法。
    直到她看到休，人类学家如获至宝，立即把脑科学什么的全都抛到脑后，人类学的研究以前靠考古发现，成天跟遗址打交道的教授，如今见到了活化石。早就不信教的戴安教授对上帝发出真诚的赞美。
    袁圆乐见其成，原先一直担心发展过快会对原始社会形态造成不好的影响，有了教授在部落组织形式、狩猎、采集、种植、饮食结构等方面的指导，休的部落一定会发展地更为平稳。
    袁圆很快又迎来了第八个随机任务。
    来客是一个身带杀气的短发女青年，斜跨一把钢刀，后背是一张巨大的连弩。
    迎客的小二昱琉目露崇拜，“哇，客官你好像大将军！”
    哪怕跟她说话的是个可爱漂亮的三四岁小娃娃，年轻女人依然目露戒备，身体紧绷，手没有离开刀鞘，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的样子。
    她的紧张引起了在旁边看热闹的小狗子的紧张，富贵拱起脊背，随时准备上前扑咬对方。
    餐厅才营业没多久，艺术家李文辉和动物救助者郑妙兰阿姨最先来，两人哪见过这种出场方式，一脸惊恐地看向袁圆，穿梭通道不安检吗？还能带武器进来？
    袁圆心里也没底，想起886说的身体接触，“她应该没歹意吧？”
    管家用任务作答，“随机任务，请为客人烹制菜肴，解乡愁。”
    有乡愁的人一般心有牵挂，应该威胁不大，袁圆放心了。招呼年轻姑娘过来坐，“我们这里就是一个普通饭店，没有什么特别的，美食系统以美食会友。”
    短发姑娘身经百战，三十秒时间足够她摸清餐厅情况，放下戒备，把连弩放在冰箱旁，叮嘱昱琉不要乱碰，刀依然挂在跨间，大步走到吧台前，对袁圆点头致意，声音清冷，“萧炎”。
    独自坐在东侧吧台，自嘲道：“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普通饭店了。”
    十年？“您那里是末世位面？”袁圆问道。
    “丧尸病毒。”
    李文辉和郑妙兰惊讶地望向萧炎，还真有丧尸病毒这东西？
    截至目前，餐厅一共接待了两个末世天灾位面的客人，何老师的火山灰位面因为南半球相对正常，其实不算真正意义的天灾末世。
    丧尸末世袁圆从影视剧和小说中了解得多，没想到有一天能见到现实里的丧尸位面来客。
    见大家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样子，萧炎道明灾变真相，“原因很简单，实验室病毒泄露，感染者第一阶段症状跟埃博拉病毒相似，七窍流血而死，死亡后又重新有了行动能力，行动不是很快，但数量巨大，目前丧尸和活人的比例是5：1，稍稍被丧尸划伤或者咬伤就会感染病毒，十年了，依然无药可解。”
    “热武器消灭不了丧尸吗？比如核导。”李文辉问道。
    萧炎声音讥诮且悲凉，“我不知道你们位面情况怎样，我们位面在病毒泄露之前清洁能源的利用效率很高，民用核设施没了用武之地，军事灭核也进展顺利，甚至常规武器的储备也不多，局部战争已经在位面消失，进入千百年来从没有过的和平时期，本来要大力发展科技的，没想到有一天，先败给了病毒，我们要进行战斗的不是同类，或者说是曾经的同类。”
    萧炎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虽然面上不显，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心中怎会平静？她是早晨出门时，在门口的地垫上发现的冰箱贴，要不身上也不会这么干净。
    袁圆几人跟着唏嘘，这种乐极生悲的状况更让人难以接受。
    不等袁圆请客人点菜，萧炎主动提出来，“老板可以为我做一份清蒸狮子头吗？”
    狮子头对熟谙淮扬菜的袁圆来说一点不难，萧炎想吃的也正是南派狮子头。
    开放式厨房让萧炎可以现场观看袁圆制作狮子头，袁圆修长细滑的双手，在萧炎眼中慢慢变成了一双长着老年斑的肉掌，见手如见人，记忆里的那个人也是如此行云流水地处理一块五花肉，先挑筋膜，再细切轻斩，细碎的肉丁被搅入葱姜水和蛋清，团成肉团子。
    “手上涂芡粉，炸好的狮子头形散神不散。”那个人最爱唠叨，她听了太多次，早已成了做狮子头的理论高手。
    那个人是她的祖母，人不胖，所有肉全长在手上，会做天底下最好吃的狮子头，在尸潮爆发的那一刻，为了保护自己的孙女，主动跑去反方向，引走丧尸大军，至今尸骨无存。
    想要狮子头好吃，要至少大火蒸一个小时，蒸狮子头的过程中，见萧炎情绪低落，大家再没打扰她，连小殿下也捂着嘴巴用气音说话。
    “开饭了。”袁圆的轻声提醒，将萧炎从回忆中唤醒。
    晚餐简单，一颗碗大的狮子头，配一碗白米饭，颤颤巍巍，如豆腐般嫩滑的肉丸，用勺子轻碰，哆哆嗦嗦地摇晃，挖一勺入嘴，满口浓淡相宜的肉味，再来一口米饭，肉香和米香，油润和米脂紧紧相拥，是属于故乡的富足味道，是祖母最擅长的家常味道。
    一滴泪滴落在碗中，乡愁即是祖母的清蒸狮子头。
    三十海里外的特战旅师部，刚刚执行抓捕任务回来的程墉向师长孙永玉递交了一枚小小的存储器。
    孙永玉瞪眼，“人没抓着，你就用这玩意糊弄我？”
    人要是抓着了，我就不拿给你了。
    “师长，线报说老k这次来不止跟下线接头这一件事，还想借科技大会的机会跟另一国人见面，这个U盘是我在酒店门锁里找到的，老k确实狡猾，他逃走了，别人照样可以过来取东西，只要东西不被发现，交易并不会因为我们的突袭而停止，费了这么大劲，里面肯定有好东西。”费了这么大劲，终于把资料过了明路，程墉心累。
    “把老郑和邹风伟几个叫来。”孙永玉对U盘起了兴致。
    U盘做了加密，难不倒技术专家邹风为伟，解密用时很久，时间越久说明资料越珍贵。
    确实珍贵，里面是英文的扫描文件，内容已经被查清，是有关高新技术材料的文件。专家被从被窝里薅了出来，一看不得了，这几项技术冠绝全球，领先当世科技至少一百年。
    闻所未闻的科技新发现，就藏在省城一家五星级酒店标间的门锁盒子里？这真是太他娘的不真实了！
    师长捂着胸口，“哎呦，我要心梗了。”
    程墉撇嘴，你可别装了，“师长，U盘的材料特别，靠金属感应器感应不出来，这次的重大发现我是不是能立头功？”
    “你想要什么奖励？”
    “未眠岛的通讯基站年久失修，您能不能跟上面申请，把海底通信光缆接到未眠岛……”话没说完就挨了师长一巴掌。
    “臭小子，我可听说了，你外公在未眠岛都花出去一千多万了，你们家花钱不够，你还要部队也跟着花钱，散完家财，你还要散公家财，你怎么那么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