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数遍天下,对前朝后宫的所有风吹草动最了如指掌的非康熙莫属。
    眼下的时局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自然清楚背后搅动风云之人所求为何。也因此,他心中愈发不喜。
    如今后宫中敏若摆明立场不想再进一步,宫外钮祜禄家以法喀为首的果毅公府一系安安静静、安分守常——其实倒也不算,老果毅公夫人日前薨逝,果毅公府发丧做法会,诸多人事繁杂,与安静二字看起来似乎并不搭边。
    可康熙看的是府内人的动作,果毅公府满府都忙于丧事,无人联结朝臣四处走动,为后宫造声势剑指后位,对康熙而言,就配得上“安分”二字了。
    当日他问敏若之言,看似是闲来无事毫无防备的闲语,其实更是对敏若心思的试探。
    敏若毫不顾忌地表明心愿立场,令康熙隐隐地松了口气。
    对后宫,他一向只有一个要求“平衡”。若敏若真有为第一人的野心,会平白多生出许多事端来,也会让他面临做抉择的境地。
    他内心中不愿在果心、敏若、瑞初与首芳、保成之间做抉择,敏若安于当下,是最好的结果。
    不然,他也知道,他只会有一个选择。
    康熙不会因黛澜母亲之事问罪佟国维的,一为佟家声誉、布尔和声誉;二也为满汉一家的形象。
    黛澜咬着牙,字字泣血,“哪怕不能让他因此落罪、不能让他为我阿娘偿命,我也要他身败名裂,要他遗臭万年!”
    可做得如佟国维那么绝,在人宁死不愿时以人至亲之人性命相迫的,到底还是少数。
    “参奏当朝国丈贪赃枉法,妄收钱财为人平判官司、纵容内宅妇人放印子钱、于圣主命令禁止后仍行跑马圈地之事,多紧要之事,岂能不是炸响今日早朝的第一道惊雷?”黛澜一面说,一面低头徐徐喝了口茶,口吻清冷平缓,好像是在说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事。
    “近来早晚有几分凉意,怎不加件衣裳?”敏若抬眼看黛澜,语带关切。
    大行皇后满月将近,帝将亲临致祭,皇后生父受封承恩公随祭才算名正言顺,加封承恩公的诏书本该在七月颁发,却被康熙生生压到八月里,这未尝不是康熙在暗示佟国维他对佟国维行为的不满。
    当剥离掉感情有关的那一部分,前朝后宫中只需要利益平衡的时候,他是全天下最冷酷又最理智的人,随时能够为自己做出最优选。
    “索中堂胆气包天,有何不敢?他还会欢喜佟国维有这样与你相关的大把柄送到他手上,你母亲既为民女出身,便是彻底断了他眼中的,佟佳氏女的后位了。”书芳口吻淡淡,黛澜轻轻阖眸。
    他将恩封承恩公的诏书一直压到八月里,直到佟国维急得如热锅上蚂蚁一般每日忐忑不安,才命随侍翰林官员拟恩封承恩公之诏,并欲于隔日朝会上宣读。
    然下一瞬,她再开口时,语气横变,目光愈冷愈厉,“至于草菅人命强抢民女,也不知索额图究竟敢不敢奏。可别白费了我将身世摆到他面前花费的心思。”
    康熙不愿引起民愤,激化满汉矛盾,必不会允许这件事广为人,又何谈以此问罪佟国维。
    他们只需凭权势得到,初尝权势滋味,便如陈年的佳酿美酒,令他们沉醉在其中不可自拔。
    敏若心里微微一叹。
    敏若一时默然,只能侧头命人取一件她的斗篷来等会给黛澜带上。
    康熙冷眼看他与佟国维相争,却不会愿意他真与佟国维斗得你死我活。康熙从登基开始就面临党争,对于党争,他从来只用六个字处理,“平衡”与“适时消灭”。
    佟国维的活跃对康熙而言就好像一场笑话,他冷眼看着,站在岸上,看着佟国维汲汲追求权势的丑陋嘴脸。
    敏若知道,这一回,不仅佟国维彻底仕途无望,索额图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从昨日皇上有意于次日宣布加封承恩公的消息传出宫开始,黛澜便在静静地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次日一早,她穿着一身白衣,敲开了永寿宫的宫门。
    可佟国维似乎对此一无所觉,又或者是不想明白。
    瑞初本在敏若身边坐着,静静研读书籍,听到黛澜这样说才忍不住抬起头来,眸中不知是茫然还是悲悯。
    宫内为大行皇后服丧的二十七日已过,但黛澜身为她的同胞姊妹,着素服似乎也无可厚非。
    次日,抢在康熙表达恩封大行皇后之父的意思前,先有御史在朝中炸下一道针对佟国维的惊雷。
    自古以来,女子都是弱势,身不由自主、命不由自言。而朝代的更迭,政权变换的冰冷,无差别地伤害着所有弱势群体,又似乎更重地伤害着处在弱势群体的底层中的女性们。
    如众人意料之中的,康熙在御史宣读出佟国维强抢道门女子、以其师父亲友性命相迫命为婢妾的罪状时喝止了御史。
    书芳也来了,她来得还要更早些,储秀宫与永寿宫毕竟离得更近。
    黛澜进来的时候,敏若与书芳正坐在正殿暖阁的窗边喝茶,新沏的凤凰单枞茶汤色赤黄,入口茶香馥郁,非是佳酿,但在这初秋的天气里,似乎也能醉人。
    其实早年在一众旧勋家中,如黛澜阿娘那般的事也并不少见。乍得权势,乍入中原。在关外马背上纵横驰骋的“巴图鲁”们,醉心于京师女子姣好容色,哪顾得佳人是否真心相许,哪念得佳人是否甘心情愿。
    索额图与佟国维剑指后宫掌权人之位的野心,倒是没叫他生出什么紧张忌惮来,只有一声冷笑而已。
    他想要权利,当然也能忍受走向权利路上的荆棘,并认为自己完全有覆盖掉代价的依仗底蕴。
    黛澜在一旁落了座,书芳忽然道:“这会应该差不多了吧?”
    旋即宣命散朝,又召一干臣子入乾清宫议事。
    满族姑奶奶们在家中的地位高,但在大部分的满族男人(或真或假地)尊重疼爱着自己的额娘姊妹女儿的同时,也不影响他们将民女视为卑微的、如物件一般唾手可得的存在。
    敏若握住了她的手,无声安慰。
    黛澜的母亲是前朝官宦家女子,家人殉国,留小女存世。这身份在天下人眼中天然便与佟国维存在着矛盾,而其中又牵扯到道门信仰,关系更是复杂。
    她话中带着浓浓的、遮掩不过的沉痛之意,一字字道:“我阿娘过世,我为她守孝三年,服丧食斋,时时刻刻所念,均是祈求她在天之灵能原谅我回府认父的不孝。”
    后宫得到关于前朝的消息应该是京师中最快的了,但还是不免有所延迟。
    黛澜幼年时受过许多的苦,身体受过重创,如今每逢春秋还爱犯咳疾,身形总是消瘦的,此时敏若手下冰凉的温度时刻提醒着她,佟家父子曾给黛澜母女带去怎样的灾祸。
    书芳定定凝视着她,眼中忽也有几分怅然,似乎陷入了漫长的回忆当中。
    静默须臾,敏若低声道:“今日过后,令堂在天有灵,亦可聊有安慰。”
    黛澜似乎轻轻笑了笑,又或者只是冰冷如霜的眉眼略缓和了一些,“今日心情雀跃,不觉得冷。”
    她闭目沉声,极力让自己语气平缓,却又控制不住地带有几分泣音,一种极强烈的情绪在她胸口里横冲直撞,她的养性功夫修炼得极好,此时却无法让自己心神真正冷静下来。
    昔日与索额图在朝堂上斗得昏天暗地的明珠一党今已再不复旧日煊赫,索额图几次被申饬、又被夺官,可他似乎还是没能从他那老伙计的下场里吃到什么教训。
    他今日摁死了佟国维,明日谁来摁他呢?
    唯有康熙罢了。
    康熙最终对御史参奏佟国维的事情通通判了个“查非实情,乃系恶意构陷之罪”,而以在朝内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为名问罪佟国维,罢免刚刚复授不久的一切官职,命回家继续静修,无诏亦不可擅出。
    夜赐鸩酒一壶入佟府,次日清晨,佟府报佟国维夫人暴毙。
    佟国维真正的罪名若公之于众,恐会有有心人借机激化宣扬民族矛盾,所以最终都被打了个“查非实情”,这一点在敏若、黛澜、书芳的意料之中。
    可惜这世上就是有些,哪怕是天授君主也不能如愿的事情。
    黛澜显然不打算罢手,她并不在意什么满清江山稳固,自然无所忌惮,可即便如此,她却也并不打算刻意激化民族矛盾,令处于弱势的民众以卵击石,或者被人利用为刀斧,打破了难得的安稳平静,所以从头到尾都非常小心地引导着流言,让一切都停止在大众唾弃愤骂佟国维上。
    她从未对康熙报过希望,也早安排好后手,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康熙后来怀疑过佟国维之事有她掺和的一把,可等他细查时,一切痕迹都已被抹清,而引导舆论的屎盆子,也被黛澜彻底扣在了索额图的脑袋上。
    索额图当然没有那么傻,会在了解到康熙的意图、猜测到圣心帝意之后还大肆宣扬佟国维的罪行与康熙对着干……可架不住康熙觉着他傻呀。
    索额图从头到尾都没有辩解的机会,便又被打了个闭门读书的无期徒刑,一局棋已落定,他就没有翻盘的机会,帝心已失,他只能永远带着这个屎盆子了。而他什么时候能结束闭门读书走出府门,当然还是康熙说了算。
    至于前期不懈引导康熙觉着索额图视黛澜这个“后宫主事者有力竞争人”为眼中钉,从而让康熙觉得,索额图极力宣扬黛澜生母的出身、及她和佟国维的恩怨情仇这个行为非常合理的紫禁城女子天团们表示:不必言谢。
    处置了佟国维和索额图,康熙似乎也没耐心再等下去了,干脆地宣布了后宫主事人之争的结果——赐储秀宫妃封号为“平”,由惠宜德荣平五妃分理六宫事,五妃理事的同时由贵妃行权监督,每月逢朔日,五妃与贵妃同清上月事务账目。
    凤印与中宫笺表封存坤宁宫,用时需有贵妃、五妃同向康熙本人请旨。
    敏若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多惊讶,只是忍不住感慨:每月又多了一日假期啊。
    至于监督同清盘账之事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康熙明显是不想令外人觉得她作为一个摆设被隔绝在后宫大权之外,位高而无实,便顺手把她塞进了后宫管理团队中做了一个花瓶摆设。
    所谓“监督”二字,说来很重,但是“同清账目”,便足够说明她与五妃在管理宫务上并非上下级关系,那这监督也只是康熙给她安了个好听的名号而已。
    这样正好,五妃不可能月月花出一整日的时间来与她空耗,她算来算去,至少白捞半天休息。
    在安排好宫权所有之后,康熙又大笔一挥将代行桑蚕之礼、年节率众命妇朝贺太后之礼等等原本先后以皇贵妃身份代行之事的人选也定下来,敏若在众妃羡慕的目光中白捞“天降一大饼”,掐着手指头试图算出来自己平白添了多少工作量。
    最后激动的心、颤唞的手,带着眼泪硬灌一大碗凉茶好好冷静了一下。
    但为了保证地位与威信,保护自己的安稳日子,敏若还是得接受这平白增长的工作量。
    接受现实是接受现实,作为一个经常性厌工作烦领导的反996中坚咸鱼力量,敏若最近还是不怎么想看到大领导康熙的身影。好在康熙很快宣布他要巡行边外,人不在眼前了,敏若也就不会日常厌工烦领导了。
    康熙这次出行,政治上的目的比较强:安抚并敲打蒙古各部,是同时揣着大棒和甜枣去的,因而思忖再三后,带上了阿娜日随行。
    但在政治意图之外,他也多少有出门略解惆怅悲郁之情的意思。所以除了带上大阿哥和三阿哥之外,康熙还带上了四阿哥。
    这是四阿哥头次随圣驾出巡,明眼人都看得出康熙带上这个儿子,也有带他出去散散心的意思。
    最近德妃与四阿哥的母子关系在四阿哥的主动靠近、德妃的不拒绝之下拉进不少,德妃对四阿哥的悲伤怆然选择眼不见心不烦,虽然猜到康熙此行带四阿哥出门的目的之后,难免因为四阿哥对大行皇后的孺慕依赖而有些郁闷,却还是做到了一位额娘该做的,细致敦促随行的妈妈宫人们收整四阿哥的行礼。
    四阿哥身边的几位妈妈、大宫女都是先后那里出去的,行事沉稳妥帖自不必说,德妃交代一番是全了自己做额娘的心,康熙闻后,喜她细致体贴,多有赞许。
    夜晚衾枕之间,也不免与德妃细细说四阿哥之重情与母子血缘天性,德妃在他说的时候温柔恭顺地一一应着,只在他睡下后,躺在床榻上,睁眼望着质地轻软名贵的纱帐,一夜未眠。
    只有高位、受宠嫔妃能搭上边的珍贵料子,在四阿哥出生之前,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回顾旧日,她最不愿承认的,便是当年将四阿哥抱给大行皇后养育,才为她换来了晋身之机、与康熙的愧疚这个她后来往上走的依仗。
    她苦心经营多年,让愧疚成了情分,又生下了二子三女,坐上了妃位宝座、成为了执掌宫权的五妃之一。
    却一点都不想,面对最初卑微的自己。
    在大行皇后绝对的强权压制之下毫无一搏之力的自己,为了娘家放弃了儿子的自己。
    德妃这一番心路历程,外人不得而知。那日之后,她仍是她,温婉谦卑是她,柔和恭顺是她,处事圆滑也是她。
    对于康熙此行的目的,阿娜日或许清楚,又或许从头到尾都不打算在意。
    临走前一日,她来找敏若,笑着说:“我母妃身边有一位极擅做肉干的女奴,待我回来带许多肉干与你,比先头慈宁宫做的滋味还好,你一定喜欢。”
    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明媚灿烂,好像浑然不知康熙此行的打算,也不知康熙带上她的原因。
    敏若却知道,阿娜日其实看得比许多人都清楚。
    她只是不想掺和,不想如太皇太后、布尔和那般,一生为家族所累。
    敏若便温声道:“那我可等着了。”
    她调配了一些能够驱蚊虫的香包、香料,给阿娜日带上了,嘱咐沿途佩戴、熏香,可以驱防蚊虫;还有许多便携耐存放的点心果子,小纸包一包一包地分好,笺子上写了可以存放的日期。
    还有一些常用药、阿娜日可以赠与家人的京师特产,倒真像是送小姐妹回乡探亲一样。
    阿娜日瞧见那一大箱子东西,属实愣了一愣,过了好一会,倏地一笑,甚是爽朗动人,“当年我入京时,额吉也是这样,给我预备了许多东西、细细地嘱咐我。阿布有些急,催促着我动身,我却知道他也舍不得我……一晃十二年,我也总算,能够回去看看了。”
    这一行,无论康熙目的如何,她始终只当做探亲来看待。
    敏若柔声道:“回家玩得开心,我们在京里等你回来。”
    阿娜日笑嘻嘻地答应一声,“等我给你们带好东西回来。”
    康熙一走,偌大的紫禁城好像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了纷争的中心目标,那些纷争也就都成了不必要的存在。
    瑞初本在读《长短经》,近日却不知为何撇下了,开始细细研读《大清律法》。
    敏若那日随口问了一句,却见瑞初从书本中抬起头,面色凝重,眼中似有疑惑,郑重地问:“额娘,当有能够凌驾于律法之上的权利之时,对天下百姓而言,是否也算不幸?”
    敏若不知她话里的权利指的是佟国维能够左右官员裁决判案的“权势”,还是……皇帝君权。
    或许亲眼见证了佟国维之事,瑞初受到的冲击远比她想象的要大。
    这个话题有些敏[gǎn],所以敏若略微迟疑,只在她迟疑的一瞬里,瑞初已自顾得到了答案,“大抵是不幸的吧。天下为公方能四海升平,若不以法而以权治国,那在根基上岂不就错了?”
    “可治国的是皇帝,无上的是皇权啊。”敏若摒弃迟疑、抛下犹豫,面对着女儿,认真地道:“皇权的根本是要稳定国家政权,而法是维护国家运转、百姓生活的根本。皇权要凌驾于法之上并掌控住法,才能保证皇权的稳固。”
    瑞初蹙着眉,小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纠结来,“可为何是保持政权稳固,而不是让百姓安心、安居、安稳呢?”
    “因为皇帝也是人,因为皇室凌驾于天下万民之上。当皇室拥有了权利,便不会容许大权旁落。拥有过的权利的人,会格外畏惧失去权力。他们无法接受失去,便要想方设法地将权利牢牢地握住、保证自己的政权永远稳固。”敏若说起这话时,神情甚至有几分冷酷的严肃。
    但瑞初看在眼里,却并不害怕。
    她只是无意识很用力地皱紧了眉头,似乎茫然而无力。
    敏若抱紧了女儿,在她耳边低声道:“你生来就是皇室中的一员,这是无法选择的。但是帮助权利压迫百姓,还是掌控权力帮助百姓,选择权在你。”
    站在公主的身份上,瑞初至少能做一点小事,比如约束好自己,不任用权利去伤害百姓。
    瑞初眨眨眼,若有所思地。
    敏若低声道:“权与法总是相生相克的关系,当法为权束缚、为权附庸时,便只是被上位者用来掌控百姓、稳固权利的工具。”
    “那如果法束缚掌控权利呢?”瑞初做了个最简单的反向思考,然后在额娘温柔目光的注视下,慢慢安静沉默下来。
    她知道,这个话题至此,已经越界了。
    她便垂着头,依偎在额娘怀里,静静地过了许久,谁也不知她究竟想着什么。
    也没人知道,敏若此刻在想着什么。
    瑞初到底还小,她生而为皇室公主,天然站在了皇室的立场上。许多现实、想法对她而言都是十分残酷的,可在她清冷沉默的外表下,又有一座跃跃欲要喷发的火山。
    火山里装满了炙热的岩浆,让她无法停止思考,让她哪怕在痛苦中沉沦,也不愿停下脚步,安心享受蜜糖的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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