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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慕昭背对着他躺着,融进烛光的春水眼熠熠灭灭,很难去辨清,里面最真实的情绪。
    房间里好半晌没有动静,也没有说人话,在她看来,这更像是一种无声拒绝,毕竟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时候不回答就是一种回答。
    那就算了吧。
    慕昭缓缓闭上双眼,烛光一点一点从眸中褪去,她的视野沦为漆黑,心脏表面的旧壑难填。
    在她准备独自消化情绪的时候,倏地感觉到床面微微下陷,男人低凉的嗓音近在咫尺,就在耳后,“不腾点地方给我?”
    慕昭很惊讶,睁眼扭头,就对上傅时沉深邃的黑眸。
    他已经上床,在窄窄的一溜位置上,很随意的姿势,单腿盘着坐在床上,另一条腿自然地垂落在地上,宽肩放松地微塌着,穿着一套质地舒滑的黑色冰绸睡衣,扣子系得一丝不苟,只是皮囊胜谪仙,隐约间倒有几分妖孽感。
    慕昭反应过来,是她一个人霸占的位置太多了,正好躺在中间,两米五的大床都不够她造似的。
    她朝旁边挪动,让出一半的床。
    傅时沉掀开红色喜被,躺进被窝里,被窝里满存女人的香温,香的味道,热的温度,像藤蔓似的缠绕住他。
    慕昭扫一眼两人中间超大的间隙,琢磨着这被子也是够大,不然铁定不够盖,“你要是真不想上床,不用勉强,可以继续去沙发上睡。”
    “不难猜到。”傅时沉微微一顿,试探性地再开口,“三年前的那场车祸?”
    不就让他上床陪她一会吗?
    傅时沉没问她做的什么噩梦,而是说:“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慕昭察觉到他的动作,莫名有点不爽,拽了下被子,“你是有多嫌弃我?”
    她随便找了个话题,“你以前有没有想过,会娶什么样的女人?”
    这时候,傅时沉终于转头,看一眼她,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两人间的间隙,默了两秒,然后他单手支在床面上,把他的那个枕头移到她的枕头边,两个红枕头近近地放在一起,“现在行了?”
    傅时沉平躺着,没看她,目光只落在天花板上,“没有的事。”
    手机震了会,停了,房间里也安静了。
    慕昭拢拢胸口的被子,清丽的眸子里划过淡淡哀伤,轻轻嗯一声,“一个做过很多次的噩梦,可我每次都会被吓醒。”
    “……嗯。”
    “那你故意挪那么远做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点。
    那三年的日子对她来说,每天都是人间炼狱。
    慕昭没再往下说,他和别人一样,只知道那场她撞死人的车祸,不知道真正的真相,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也没意义。有再多的话,都可以等到光明到来那天慢慢说。
    没必要这幅作态吧。
    傅时沉想都没想,直接回答:“那不重要。”
    慕昭闻言先一怔,旋即唇角融开一丝笑,“听着不像是安慰,更像是开导,就像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噩梦一样?”
    傅时沉重新躺下时,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在震动,不知是电话还是短信,但是他没有理会。
    距离肉眼可见地缩小,慕昭神色缓和,撇撇嘴说:“那就这样吧。”
    慕昭刚想问他怎么不接电话,他却先开口,问她:“做噩梦吓醒了?”
    “为什么不重要?”
    慕昭索性翻身侧躺,脸对着他,单手枕在脸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轮廓流畅的侧脸,“我很好奇呢。”
    “……”
    西窗外的月光明亮,挟着屋内红烛,烘托出温馨时刻,让男人清冷的嗓音听着也有几分温柔错觉,“因为我现在娶的女人是你。”
    一个满分到挑不出错处的回答,让慕昭好半晌都不知道如何接话。
    此夜这片静里,两人的温度在同一个被窝里交换着,气息离得近,能够闻到彼此身上的淡香,红烛燃烧时偶尔发出哔啵轻响,灯芯烧得发黑,芯尖却在火里巧合地卷出个爱心状。
    在以前,慕昭想象过的新婚夜该是多么的惹火缱绻,百分百的情浓爱至,绝非像今夜这般,和一个契约结婚的男人干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无所事事地聊天。
    只是他会贴心地给她拿吹风,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的她吵醒后,还愿意上床陪她聊天,这样想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傅时沉突然开口:“那你呢?”
    慕昭的思绪回笼,反应两秒,“我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吗?——我以前总觉得要嫁给爱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钱钟书的那句话,就是我的爱情至理名言。”
    傅时沉扭头,看她,“什么话?”
    慕昭看着他的眼睛,乌黑长发凌乱而美地散在脸颊,她字字清晰地放慢语速道:“我爱的人,我要能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
    男人眸光深邃,让人读不出情绪,他一时也没有接话。
    慕昭眨了眨眼,自己先笑了一声,“你听着是不是觉得挺可笑?”
    也是,像傅时沉这样站在商界金字塔顶端的男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倘若真的让一个女人占领整个生命,传出去怕是要沦为笑料,在这方面,他大抵是没办法理解她的。
    傅时沉淡淡说了个没,她没有去细究真假,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另外的地方。
    在那个新婚夜,她和傅时沉天南海北地聊,聊得很杂,想到哪就聊到哪,没个什么禁忌讲究,大部分是她开启话题,他回应她,他话很少,寥寥几个字,大部分时候都在安静地听她说。
    不知道聊了多久,慕昭只记得最后床头的蜡烛完全熄灭,周遭陷进黑暗里,唯有一线月光从窗户跃进来,让视野里的物体都有了个浅浅轮廓。
    “要开灯吗?”
    男人温凉的嗓音在耳畔边响起,沾着这个夜晚特有的几分温情,“开关在我这边,需要的话我打开。”
    慕昭已经困顿欲睡,懒懒地模糊回应:“不……不用。”
    很快,呼吸就变得绵长。
    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就在她呼吸间流走分分秒秒,逝在渐渐凝固的红色蜡油里。
    慕昭没想到噩梦还会继续,这次的场景直接跳转到刚入狱时的日子,夜晚,她瑟缩在没有光的监房角落里,看着老鼠和蟑螂在脚边相继爬过,不远处传来同房女囚震天响般的呼噜声,不适应这样糟糕的环境,才进去那会无论怎样都睡不着,彻夜失眠,在角落里枯坐到天明。
    梦里面,在没有尽头的监房长夜里,慕昭发现监房里突然出现一轮月亮,上弦月,明亮皎洁,清冷似玉牙,照得她四周亮堂堂,晃晃如白昼。
    月亮照到的地方,没有老鼠和蟑螂,没有扰耳的呼噜声。
    她毫不犹豫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迈着已经蜷得发麻的双腿,迫切地奔向那轮月亮。
    她想去月亮上,她想对月亮说,带我走吧,离开这个地方。
    月亮的光越来越亮——
    她终于忍不住,在那个梦里,朝月亮伸出了双手。
    翌日清晨,窗外传来啾啾鸟鸣,几只麻雀在桂花树的梢头扇着翅膀跳来跳去,阳光大好的天气,叶子也显出新绿色。
    已经日上三竿。
    慕昭就是被那几只小麻雀吵醒的,房间里空调温度适宜,在夏天盖着被子也刚刚好,她觉得被窝里暖得不像话,周身更是懒洋洋,微微一动,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慢慢睁眼,入目的是男人挺阔的背部,黑色冰绸盖不住他优越的背部肌肉线条,恰到好处的饱满结实,不会让人反感的厚度,隔着薄薄的夏季睡衣,两扇肩胛骨撑出的不止弧度,还有诱人的荷尔蒙。
    只是会为什么会离得这么近啊……
    这也太近了吧!
    她眨了眨眼,以眼睛为尺,丈量了下距离,这隔着顶多两厘米,像是她睡觉时都是直接贴着他的背睡的。
    意识到这一点时,慕昭脑子里的神经断掉一根,她甚至能听到断裂的脆响,就在这个时候,面前背部略有起伏,男人清哑的晨音随之传来,“醒了就不用抱这么紧了。”
    “……”
    慕昭脑中的神经全部断掉,她下意识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紧紧环在男人劲瘦的腰间,两只手的手指还扣在一起,抱得特别紧,简直可以用严丝合缝来形容,估计连一只蚊子都没办法从两人中间飞过去。
    她真想像美剧里面的主人公一样,爆句粗口,“holyfuckshit!”
    这是怎样让人社死尴尬的场面。
    明明昨晚睡前还是各自安好地躺着,怎么醒来的时候,她就如此不矜持地抱着契约老公,还抱得这样紧。
    慕昭光速收回双手,左边手臂上还有着被他的腰压过后的浅印。
    傅时沉坐起来,揉着酸疼的左肩,然后盯着她的手好几秒,“你的力气不小。”
    慕昭简直想一额头撞死在床头,她扯了扯唇,又清了清嗓,故作平静地说:“抱歉,我睡觉不太老实。”
    “是不太老实。”
    傅时沉的目光移在她的脸上,眼底还是那派正人君子般的清澈,“抱了我一整晚就算了,还踹了我六脚。”
    “……”
    真的有够丢人的。
    慕昭以前和泰诗琳出去旅游时睡一起,那时候泰诗琳说她睡觉踢人,她还不信,反驳泰诗琳在乱说,现在看来,当初是冤枉泰诗琳了。
    她心里发虚,面上就算再镇定也没了底气,声音低了点,“下次不会了。”
    傅时沉没再接话,径直到浴室去洗漱换衣服,他出来时把那个昨晚被她踢下床的枕头捡起来,往床上放时顺便似的对她说了句话。
    “希望下次——”
    他嗓音微顿,晨间的桃花眼清冷之余,又勾人潋滟,“你能少踹我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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