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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崔姨烧得一手好菜,鲁川粤闽苏浙湘徽等八大菜系,不论哪种挑出来都能整出三五道的地道菜,到晚上时,正房的餐桌差点摆不下崔姨烧的八大菜系,近20道菜,堪比全席宴。
    葱烧海参,水煮肉片,红烧乳鸽,松鼠鳜鱼,荔枝肉,龙井虾仁,腊味合蒸,八公山豆腐。
    等等。
    摆满桌面的菜肴,空气里色香味俱全。
    慕昭在书房里居家处理完公务后,到正房一看,看到满桌的菜稍稍一怔:
    “崔姨,两个人哪里吃得完这么多?”
    崔姨洗净手,在围裙上抹着手,笑眯眯地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让我把拿手菜都做一遍,说是让太太你都尝尝。”
    奶奶真是有心,慕昭便不说什么,看一眼不远处的中式落地钟,“才七点,等他回来,菜都该冷了。”
    崔姨仍是笑眯眯地答:“没事,我挨着再热就是。”
    “……”
    慕昭撤身退出正房,到外间门廊站着看暮色渐浓,崔姨手上一时没活,也跟在她身后一起看。
    闲站着,嘴也闲着,慕昭便找了话同崔姨聊,问她怎么会做多种菜系的菜。
    伙夫捡她回去也不是好心,而是伙夫想白得一个免费劳动力,每天用厨房里的剩菜剩饭打发她,让她上街上端着个破碗乞讨,得来的钱全给伙夫,后来长大了要不到钱了,伙夫就将她带进厨房打杂,一开始打下手,洗菜涮碗,后来也教她做菜,让她掌勺。
    他的气息佛在耳际周遭,她的耳朵就像是被裹上一层软糖,痒而绵密的感觉,然后他用气声对她说:“昨晚乱来的人不是我。”
    没等慕昭接话,崔姨又紧连着叹气道:“老太太以前也苦,听我大姑姐说,是靠拾荒为生的,就捡捡瓶子破纸箱什么的,好在靠着一时善举,现在晚年才能享清福。”
    慕昭听得心中感慨,在门廊上的长椅秋千上坐下,慢慢说:“世人万千,就有万千种苦难。”
    崔姨老实巴交地摇头。
    便有了后来,也便有了现在。
    “认购协议签得顺利吗?”她转开话题。
    “傅先生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呀!”
    此时——
    她故意开玩笑:“年底记得给我分红。”
    他嗯一声。
    慕昭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男人淡淡嗯一声。
    “……”
    崔姨便告诉她。
    慕昭又说:“崔姨热菜去了,我们等会再进去。”
    慕昭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刚才对话,只佯装无事,仰脸看他:“你今天还挺早。”
    哦,是她。
    细瘦的肩膀处落下男人一只大手。
    一时善举?
    慕昭没明白为什么这么说,便转头问:“有什么说法?”
    崔姨知趣地到厨房热菜。
    周围是他身上的淡香。
    “……”慕昭更加疑惑,“知道什么?”
    崔姨幼时五岁被人拐子掳走,但因她长得太赖,大鼻子,小眼睛,脸上还有一颗痦子,人拐子带着她坐火车,一路从最东边卖到最南边,走走卖卖,硬是没卖出去。后来染上风寒,一副要落气的死样子,人拐子就将她随便扔在路边。好在她命贱不该绝,没死成,被一家开客栈的伙夫捡回去养着。
    门廊挂着的檐上挂着小的红灯笼,红光云蔚般地落在男人侧脸,分割出清晰的明暗,他握住悬着秋千的其中一根蔓绳,到她身后轻轻摇起来。
    傅时沉和他奶奶那么亲昵和谐,竟然没有血缘关系?
    慕昭问:“那你知道各种缘由吗?”
    暮色夜浓里,身影修长挺拔的男人款步而来,一双长腿经过窄河石桥,又经过院子里两颗石榴树,最后才来到门廊的秋千旁,也是她的身旁。
    慕昭当即怔住。她左想右想,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上面来。
    慕昭没接话,心想他有心思和她开玩笑,应该是没听到她和崔姨的那段话。
    到她十四岁那年,伙夫喝醉酒要强.奸她,她便用酒瓶砸了伙夫脑袋,怕伙夫死担责任,连夜逃出那个村庄,一路颠沛流离,在四地的大小饭馆打工,赚点盘缠再踏上回家的路。好不容易找到家乡,却得知父母早就忧心故去,再后来便是遇上周琴,周琴让她嫁给自己弟弟。
    崔姨烧菜的手艺,也是在颠沛途中学到的。
    晚风里,慕昭落腰的长发漾开来,像一浪又一浪的黑色云朵,她没正面回答,只说:“反正今晚不许乱来了。”
    慕昭双脚悬离地面,她靠后坐稳,然后开始小幅度地摆荡在浓秋的凉风里。
    男人在她耳边轻笑。
    “好。”
    傅时沉抬手在她脑袋上按着揉了一把,像是被逗笑了,笑道:“分,我的那份也给你。”
    崔姨表现出惊讶:“太太,您还不知道吗?”
    他握着她一侧肩膀,边轻摇着秋千,边俯身在她耳边低低问:“还疼么?”
    崔姨老实回答:“大姑姐告诉我的,但也就说了这个,别的没说。”
    崔姨也跟着她叹:“是,各有各的苦。”
    两人一同回正房吃晚餐,中途时,慕昭想到他那一屋子的兰花,商人思维一动,便说:“一株两亿,一百株得多少钱?”
    傅时沉没答多少钱,倒是漫不经心地笑了:“没人会那么傻,花两个亿拍一株兰花。”
    “……”
    他这不是在内涵自己傻吗?
    想到他为她撑面子拍的天价兰花,不过短短一周时间,就因她浇水不当而宣布死亡。
    慕昭有点内疚,说:“你犯傻给我拍的兰花,被我养死了。”
    “没事。”
    傅时沉倒应得利落,不在乎那株兰花,也不在乎那两个亿,“再名贵也不过是一株花,随便养养,死了就死了。”
    慕昭夹菜的动作一顿。
    他的话听着很耳熟,像在哪里听见过。
    她记性不差,倏地想到——
    纳西比拍卖行派人送花来时,她托那人打电话询问过兰花原主人Destiny,而Destiny当时给她的回复,就和傅时沉刚刚说的话一模一样。
    “你和那个旗袍设计师Destiny,什么关系?”她冷不丁地问一句。
    傅时沉拿纸巾擦嘴的动作一顿。
    但也不过一瞬,他神色自然地擦了擦嘴角,说:“朋友关系。”
    “很熟的朋友吗?”她又问。
    “还行。”傅时沉放下纸巾,抬眼望她,目光坦坦荡荡,“怎么了?”
    “……”
    “没事。”
    慕昭总觉得哪儿有蹊跷,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晚饭吃过后,傅时沉到书房,慕昭回卧室,崔姨给泡了杯红茶送去书房,放下茶杯刚要走,听到后方男人冷凉嗓音响起:
    “崔姨,我知道你是周姨的弟妹,有些事情你也知道。”
    崔姨后背立马凉了半截。
    又听男人说:“但知道是一码事,能不能往外说又是另一码事。”
    崔姨当然知道话里意思,回过神,脸上露出憨实笑容,诚恳地说:“下次不会了。”
    傅时沉也没再计较,抬抬下巴示意崔姨出去。
    九白集团成功并购原茂半导体的消息,很快在商圈掀开一层风浪,人人都在感慨,九白好肥,肥得像一只万年不死的兽,逮着什么吞什么。
    另一边掀开的一层浪,是网康的知全浏览器,在和慕氏合作后,响应速度显著提升,由原来的0.061提升到0.039,已经成功超越兴风产业链下的极讯浏览器,市场占有率在迅速增加。
    这无疑对宋淮予的兴风造成重创,也带去股票下跌,以及惨烈亏损的多项负面影响,尤其在企业即将上市的关键时期。
    蝴蝶效应,环环相扣。
    一周后,兴风公司因利润下滑严重,在桃交所上市失败。
    上市失败到底意味着什么?
    打击融资者信心,为ipo准备的各项投入全是损耗,也会让竞争者乘虚而入。
    像是拔掉狮子的獠牙,也像是砍掉犀牛的斗角。
    慕昭仰靠在办公椅里,浏览相关的财经新闻,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
    这样的结果,令她很满意,也是在她布局运营中的结果。
    这一天慕昭下班,刚出公司大楼就被人拦住去路,来人直接拽住她的手腕,声音嘶哑,“我的公司上市失败,你满意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是宋淮予。
    男人周身颓废状,穿着西装却没打领带,脸色看着暗淡,眼底也有一圈阴影,胡子少说两天没刮过。
    他怒目圆瞪,死死盯着慕昭。
    宋淮予万万没想到,在上市的最后关头,会栽在一个常年矮自己一头的网康上面。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网康的尚振生早就和慕昭达成合作,曾经多次带着手底下的首席技术官龚俊出入慕氏公司。
    这一切,都是拜慕昭措辞。
    “说话啊!”他冲她吼着,“你达到目的心里一定很得意吧?是吧?”
    “……”
    慕昭没挣脱他紧握自己的手腕,也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是低眼,长密的漂亮睫毛盖住瞳孔,让对方看不见她的眼睛,她轻声地说:“没有。”
    她说没有?
    宋淮予怀疑自己听错,一时竟在怔在那里,心里开始百转千回,难道他误会她,她还念着旧情,并不是在故意针对他?
    他握着她的手指忍不住松了些。
    也就是这么一松,慕昭逮着机会迅速抽走手腕,退开两步远,再抬眼时已是满目冷色,冷笑道:
    “我说的没有,是还没有达到目的。”
    “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已经坐不住,跑来兴师问罪,那往后你岂不是要直接吊死在我面前?”
    “……”
    宋淮予一念间的误察转瞬消失,怒火又从眼底烧起来,腮帮子咬得很紧,倏地又被气笑了:“果然,这才是你。”
    慕昭就是慕昭,永远会睚眦必报的慕昭。
    眼里永远有着猎意,会笑着把她的敌人玩弄到死。
    “昭昭。”宋淮予的胸线起伏着,他眸光欲裂,就那么看着她,“你别把事情做绝。”
    “把事情做绝的从来都是你。”
    慕昭皮笑肉不笑,妩媚脸庞上却只有冰霜,“我现在做的,都是你应该受的。”
    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心狠的人。
    没等宋淮予说话,慕昭倒故意抬手半掩住唇,笑得刻意又做作:“倒也没事,宋总商场失意,情场得意嘛,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
    “不过十天后的婚礼你可不能以这幅姿态去做新郎官儿,不然得多丢人?”
    “你——”
    “抱歉,没空。”慕昭摆手打断他要说的话,“我老公来接我了。”
    闻言。
    两人倒是不约而同地望向停车区。
    只见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不远处,驾驶座的门开了,上面下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宋淮予定睛一看,是几个月前在拍卖会上和他呛声的男人。
    老公?
    宋淮予后知后觉般地,猛地又回头看慕昭,不敢置信:“你嫁给他了?你嫁给他了?!”
    一连问了两遍。
    慕昭白他一眼,没情绪地反问:“不嫁给他还嫁给你吗?”
    宋淮予为上市失败的事情而来,被气一遭,来了听到慕昭已婚的消息,又被气一遭。
    慕昭接着拿话气他:“我老公比你有钱,比你帅,比你专一,就连个子都比你高三公分,我当然要嫁给他。”
    “……”
    短短几句话,直接把宋淮予本就憔悴的一张脸气得卡白。
    见她要走,宋淮予想伸手拽她手腕,旁边却横进来一声压迫人的警告:
    “拿开你的脏手。”
    宋淮予也不是个软柿子,当然不会听,不过在他快要够到时,慕昭被男人一把拉到身前护着。
    慕昭靠进傅时沉怀里,腰间被大手搂着,她笑意浓浓,望着僵在原处的宋淮予说:
    “宋总,听说您想抢原茂半导体还失败了,好可惜。”
    “你也是没那个命。”
    这样一来,算是气宋淮予第三遭。
    不急。
    还有第四遭——
    慕昭太过了解宋淮予,也了解这人的自负心和占有欲,故意说:“哦对,我老公活也很好。”
    “……”
    “是个长眼睛的女人都不会选你的。”
    宋淮予彻底炸了。
    “慕昭——!”他近乎在咆哮,手颤唞地指着她,“你跟我那么多年,你都没和我睡过,你和这男的才认识多久,你就给他睡?你还嫁给他?你贱不贱!”
    “……”
    砰——
    沉闷的重声响起。
    随着声落,宋淮予人飞出去两米多远。
    在宋淮予骂慕昭的那一瞬间,傅时沉没有任何犹豫,修长的右腿一抬,一脚踹在宋淮予肚子上,眉眼俱冷,嗓音如寒落: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骂我的人?”
    那一脚是真的重,踹得宋淮予抱着肚子,蜷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傅时沉搂着女人的腰轻轻一带,示意她,“你先上车,我和他说句话。”
    慕昭没多问,点点头先上车了。
    慕昭坐上副驾,然后看见傅时沉已经单膝蹲在地上的宋淮予面前,背对着她,双肩被西装撑出好看的弧度,就是不知道他要和宋淮予送的那句话,是什么话。
    周身沉冷的男人蹲在宋淮予面前,手肘懒搭在膝盖上,低垂的眉眼看着极其阴刻无温,他勾着薄唇笑了,只是笑着说出来的话却犹如冰冻三尺:
    “这一脚,老子十年前就想踹你了。”
    “……”
    “——”
    傅时沉回车上,刚坐上副驾,旁边女人就凑近来,她到他耳边,笑音清妩脆妙,“你踹人的时候好帅。”
    那一瞬间,在他身上爆发出男性力量,足以让任何一个路过的小姑娘为之心动。
    男人闻言一笑,笑脸英俊迷人,他斜眼挑视她,没个正经地逗她:“那你不得叫声老公听听?”
    慕昭立马抽身坐好,故意说:“才不叫。”
    在两人还在做戏时,她在奶奶面前称他为老公;
    刚刚也在宋淮予面前多次称呼他为老公。
    可没有哪一次,是她正儿八经叫他一声老公的。
    明明就一个称呼而已。
    听不到也不死人,偏偏他觉得暗里有只猫爪子在想方设法地挠他,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痒到最后让他觉得,要是再听不到她正儿八经叫他一声老公,那估计真得死人。
    他能活活被痒死。
    男人手伸过去,轻轻捏住她的耳垂,极温柔地碾弄着,“叫一声听听,嗯?”
    慕昭手臂上开始起颗粒,纯被他撩拨导致,她偏着脸,嘴还硬着:“就不叫,我还没习惯。”
    傅时沉只好调了座位,把座位往后调到最大程度,然后侧过身体,双手伸向她的腰间。
    下一瞬——
    慕昭腰间一紧,紧跟着,整个人腾空。
    “啊——”
    她低呼一声,然后就稳稳当当地被他抱着放到腿上,整个人像是落进陷进般,落进他的怀里。
    “你干嘛啊?”她问。
    “也不干嘛。”男人双手将她搂着,紧紧贴着自己,“让你习惯习惯。”
    习惯什么?
    没等她问,傅时沉就埋首在她左侧的颈间,含吮她细嫩的肌肤,她敏[gǎn]得有些战栗,细腰僵硬地挺直,侧面看的话就是相当诱人的妖孽弧度,不能怪别的,只能怪她的身体曲线太完美。
    傅时沉将她按在方向盘上亲吻,还用一只手自她颈后伸过,掌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脸朝前看。
    慕昭微微张着红唇呼吸,视线迷离地看见前方地上的宋淮予。
    然后她听到男人一边吻她的耳垂一边和她低低私语道:“他在看我们接吻,刺激么?”
    “……”慕昭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又被他掌着脸不得不看。
    “我就是要让他看。”男人嗓音欲哑,又带着蓄意的恶劣,“我要让他知道,他不配拥有你,只有我才配。”
    “……”
    慕昭明白一个男人的占有欲,却不明白他的隐隐怒意从何而来,柔弱的手反撑在他腿上,指间染烫,“你为什么生气?因为他刚刚骂了我吗?”
    问完也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地笑开了:“你这么宠我?”
    “没良心的东西。”男人低低在她耳边笑了,吻得更重,“我岂止是宠你。”
    “……”
    后来慕昭才知道,傅时沉岂止是宠她,他连命都愿意舍给她,又岂止是宠她?
    眼下,再被他这么亲下去得出事,慕昭雪白锁骨上都被印出方向盘上劳斯莱斯的车标来。
    她也没察觉自己声音有变,开始推拒他。
    傅时沉懂得分寸,控制着自己的失控,也控制着自己相当乱的呼吸,又抱着把她放回副驾,又垂着眉眼替她系上安全带。
    只是在回家的半道上还是出了事——
    月亮高悬的夜,无人的废弃工厂外,沐浴在月光下的黑色劳斯莱斯,发挥着它绝佳的防震性能。
    封闭空间的车内,有浪漫的纯音乐在流淌,有苍兰和小松柏的香水味弥散,也有只有上半身还是衣冠楚楚的男人在流汗。
    夜更神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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