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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白色外皮的细长药膏被扬出去很远,抛物线一段距离后,最终停在落地镜的面前。
    沉默在空气里融化,再进行无声弥漫。
    周遭陷进死寂。
    “很难吗?”慕昭不遗漏他眼里的每一分犹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让你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
    “……”
    男人胸膛弧度有一瞬的较高起伏,起付线不明显,那是一个暗暗朝里吸气的动作,是个不易让人觉察的深呼吸。
    深呼吸结束后,他选择向她妥协。
    这是他擅长的,他擅长向她妥协。
    他前倾身体,朝她探过去,怕触碰到她右侧唇角的伤口,只能朝左歪头吻去,轻而温柔,生怕牵动到她的伤口,只能晴天点水般地在左边嘴角一触即离。
    这也是慕昭没想到的,为什么这男人连推开她都能这么温柔克制?
    想推开她,又怕弄痛她。
    只是让傅时沉万没料想到,在他离开她的唇刚有一厘米时,她突然疯了般咬了上来——
    再用力地往自己面前一拽。
    傅时沉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她在发泄情绪,而他也不恼火。
    “……”
    要是她没有看见保险箱里的那些东西该有多好?
    不知道真相就可以一直装聋作哑,可以没有暂停键地沉溺,那她会一直是被傅时沉全心全意宠爱着的妻子。
    连慕昭自己都忘记还在来姨妈,她一下清醒过来,推开傅时沉重新坐起身来,垂眼不说话。
    男人怕一不小心就碰到她红肿的脸颊,带着红痕的手腕,覆下去的瞬间条件反射地单手撑在她的耳侧。
    他使的力气太过微不足道。
    然后她会彻底清醒。
    就当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沉沦他的温柔乡。
    慕昭仰视着他,看他眉眼落拓清俊,也看他被咬破的薄唇沾着鲜血,被他冷白肤色一衬,反而有一种诡艳的风流感。
    他温热的气息尽数洒拂在脸上,而被她□□着的薄唇却是凉的。
    她抬手,攥住他颈间的黑色领带,从他的西装里把领带整条扯出。
    场面很像一前一后的海浪,不过他是后面高的那一浪。
    他支在上方,与她中间隔着尚有一段距离。
    然后她一比一复刻十分钟前的语气,盯着他的眼睛:
    慕昭放软身体,仰着脖子倒下去,被她拽着领带的男人也只能随着她的动作,猝不及防地朝她涌去。
    慕昭没理他,还是偏开脸看别旁处。
    她的所有行为,他都能照单全收。
    饶是在外纵横商场多年的傅时沉,也在这一刻束手无策,他从没如此迷茫过。
    在这样一个交颈纠缠的瞬间,她忍不住想——
    他挤了点药膏在指腹,上床盘腿坐在她对面,低低问:“亲够了没?亲够了该擦药了。”
    “你疯了?”男人阴郁的眉眼在变暗,他腾出一只手碰碰她的小腹,“你来着例假,你要我给你什么?”
    傅时沉也没在意她的冷漠,探过身体,蘸着药膏的手指伸到她唇边,以很轻的力气给她的唇角上药。
    他伸出双手去,一只手握住她的腰肢,一只手抚上她的一侧脸颊,同时用力朝外轻推她。
    不推开,不抗拒。
    只是人性使然,容不得就是容不得,她也只是一朵身在风中的蒲公英,聚散不由人。
    慕昭别开脸,抗拒他的触碰。
    他瞬间吃痛,难耐地皱起眉头。
    “给我。”
    唇齿间瞬间充斥着血腥味。
    两人同时重重倒下去。
    很可惜事与愿违,这人间没有抵死都纯洁的爱意,也没有身心都对同一个人绝对忠诚的男人。
    一定是咬上来的,他敢很笃定地认为,毕竟她用牙齿重重咬附在他下唇的时候,那一定和接吻无关,也和调情蜜意不沾一点关系,倒更像是一种厮杀,一种蓄意折磨。
    傅时沉看着她半晌,什么也没手,抬手用指腹擦过嘴唇,瞥到指尖上的血,还以为是她的,又抬手去扳她的脸,想查看她唇上的伤。
    傅时沉意识到她唇角的伤口在裂开,立马反应过来要把她推开才行。
    她的心底不禁由此生出无尽悲凉,甚至开始厌恶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自己。
    她让他吻她,又让他给她,又不肯让他碰一下。
    傅时沉下床,到落地镜前弯腰捡起药膏,一边拧开盖子,一边朝床边走。
    好在这次她没有把他的手推开,也没有把药膏打飞。
    慕昭感觉到他的动作非常温柔,生怕弄痛她,她忍不住转回眼去看他。
    他眼睫半垂,目光专注地给她擦药。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傅时沉长睫一抬,黑眸正对上她的眼,手上动作微微一停,“我弄疼你了?”
    她抿抿唇,又把脸转到一边。
    傅时沉给她擦完药,又拿冰袋来给她敷脸。
    凉气盛人的冰袋贴到脸上,缓解火辣辣的麻痛感,她听到他说:“我让胡川改下形成,明天我哪里也不去,留在家里陪你。”
    “……”
    慕昭想都没想就拒绝:“不用。”
    怕一直用冰袋贴在脸上也会痛,他暂时拿开冰袋,垂眼看着她,“怎么不用?”
    慕昭生硬地再次拒绝:“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傅时沉耐着性子,“我也陪你。”
    “不用。”
    “我没和你商量。”他语气在降,不动声色间透透满满强势。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
    而他仿佛也看穿了她的伎俩。
    冰敷二十分钟后,傅时沉用手指勾抬起她的下巴,以便他能顺着光线看她的脸,“好多了,不是很肿了。”
    慕昭把他的手推开,转身背对他躺下。
    看着她的背影,男人沉默几秒,然后俯身上去摸摸她的头,温声道:“身上全是烟味,我去洗个澡。”
    “……”
    她没接话,直接闭眼装作已经秒睡。
    等浴室里传来水声后,慕昭才睁开眼,拿过床头的手机看微信消息。
    有新的微信消息,是泰诗琳回的,说她已经安全到家,顺便问慕昭和傅时沉聊得怎么样。
    慕昭半耷着眼皮,回:【我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不然我得疯。】
    泰诗琳很担心:【你们吵起来了?他冲你发火了是不是,他没有对你动手吧?用不用我现在过来啊?】
    慕昭:【不……不是,他对我太温柔耐心了,我害怕被他动摇。】
    泰诗琳无语:【……】
    泰诗琳真的好无语:【你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啊?】
    慕昭绝对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她知道长此以往下去,她会忍不住妥协,说服自己一面消化膈应情绪一面和他在一起。
    然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早就决定过,不会再因为男人再委屈自己一点。
    泰诗琳问她:【那你是决定暂时搬走吗?】
    慕昭深思片刻,说:【如果我决定搬走,那一定不会是暂时的。】
    对此,泰诗琳做出评价:【你还是你,是我熟悉的你。】
    慕昭揉揉有些发涨的双眼,想到今晚保险箱里的那些东西,问:【他是10届的,那我们读高一的时候,他在读高三,但当时很受女生喜欢的高三学长里没听说过他。】
    泰诗琳分析道:【有没有可能只是他很低调?】
    说得也是。
    照现在傅时沉不肯对外公开一张照片的情况来看,他读书时期也应该很不喜欢惹人注目。
    所以他就低调地、不惹人注目地暗恋了一个学姐整整三年。
    谁都知道,那三年是一个少年最意气风发、心绪最纯的时期。
    那段日子的感情不会有一丝杂质,喜欢就只是喜欢,不像成年后,感情里时常充斥利益得失,勾心斗角。
    想到这些,慕昭的心像一片淋过雨的瓦,又冷又硬。
    她还想给泰诗琳说点什么时,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便匆匆回:【先不聊了。】
    然后迅速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很快,在一阵吹风声停止后,传来浴室的开门声。
    傅时沉出来时,看见她面朝床头柜侧躺着,那是一个背对他睡的姿势。他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伸手关掉屋里大灯。
    只留下落地床头灯亮着后,他上床。
    他知道她在装睡。
    他躺进被窝里,侧过身体靠近她,伸手就想抱她。
    才刚刚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反手一把推开,他直接强势地抱上去,从后面搂住她,亲了下她的耳垂背后,低低说:“我就知道你没睡。”
    “……”
    男人沐浴后的清爽香气自身后传来,萦绕在鼻端。
    过去那些日子,慕昭最喜欢他从背后抱着她,她喜欢贴着他的胸膛睡觉,感受到他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会觉得特别踏实,也很有安全感。
    而现在,熟悉的感觉包围她时,她却无端生出不安和焦虑。
    这就是猜忌的力量。
    她会不停去想,他抱着她的时候在想什么?会不会在想那个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学姐?会不会在想要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是那个学姐就好了?
    慕昭突然恓惶无比地坐起身,皱着眉。
    昏黄光线里,她的脸上露出厌恶神色,脑海里一闪而过宋淮予背叛她的那些点点滴滴。
    仿佛旧事立马就会重演,在她身上立马会再现惨剧。
    她不会让旧事重现。
    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最初的计划,利用他去复仇,去达成目的。
    傅时沉跟着她坐起来,凑上前,轻声问:“怎么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的雨声传进来,慕昭竟有点想出去淋雨的冲动,但她没有,她只是问他:“我想问你一件事。”
    “嗯?”
    慕昭沉默一瞬,缓缓问:“我们领证当天,在你车上说的那些话,都还作数吗?”
    “……”
    “比如可以让我随意利用的那些话。”
    傅时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起这一茬,但还是没有犹豫地给回答。
    “只要是我对你说过的话,都作数。”
    “……”
    闻言,慕昭下床,走向那面置放她珠宝首饰和包包的收纳墙。
    打开第二层的一个透明格子,拿出里面一个BurberryOlympia限量款,再打开包取出里面一张红色请柬。
    她拿着请柬,来到靠近他那一方的床侧。
    慕昭把手上请柬递过去,垂眼说:“这是林紫芸给我的请柬,下个周六是她和宋淮予举行婚礼的日子。”
    “嗯?”
    傅时沉接过请柬,没翻开,夹在指间抬眼看她,“要我陪你参加么?”
    “林紫芸很喜欢抢我的东西。”慕昭清冷地说道,“只要是我的,不管她喜不喜欢,通通都想抢走。”
    “……”
    其实听到这里,傅时沉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但他硬是保持着沉默,一个字都没说,然后他听见她用近乎旁观者的冷漠语气说:
    “我要你去勾引她。”
    “去毁掉她的婚礼。”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慕昭看见男人眸光似乎在破裂,但没等她完全看清,他已经把头低下去,漫不经心地翻开手中的请柬,语气不明地问她:
    “你确定是吗?”
    慕昭没有明确说确定,而是说:“领证那天,我问你,你能让我利用到成什么程度?那时候你说,要看我是个蚂蚁胃,还是鲸鱼胃。”
    “……”
    “我现在告诉你,我是后者。”
    傅时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抬起他的头,只那么一直低着,手里拿着那张翻开的红色请柬,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事已至此,慕昭已经不在意他在想什么,她只想赶紧达到目的,然后从婚姻游戏里利落地抽身离开。
    像是过去半个世纪那么久一样的沉默被男人低沉阴郁的嗓音打破——
    “慕昭,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昭抿唇,不语。
    下一瞬,男人霍地自床沿站起身,慕昭眼前瞬间传来浓影,他高大的身躯挡住落地灯的光,也来带令人无法正常呼吸的压迫感。
    她朝旁边偏开脸,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也避开这一隅的窒息。
    他却不允许她那么做。
    傅时沉大手捧住她半张脸,直接将她的脸扳回来,桃花眼轻微眯起,“昭昭,你看着的眼睛说一遍。”
    “……”
    “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要你的老公去勾引别的女人。”
    在这一刻,慕昭知道今晚这场从她心里开始下的雨,最终还是下在了他的心里。
    只是她依旧毫不退让,回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确定。”
    那一张红色请柬在顷刻间被男人捏得皱作一团,沙沙轻卷的纸张响声,伴随着他彻底失去温度的一声薄笑。
    他看着她,点点头,然后从胸腔里吁出很长一口气,沉默良久后,看着她的眼睛只说了一个字。
    ——“行。”
    然后他将那团请柬扔在她脚边,抬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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