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敦若之行
    石玖脚踏飞剑,望着下面激起千波万浪的瀑布，酷似一副巨大的白色罗带，从峭壁上腾过,直泻而下。
    这就是吉明瀑,声如奔雷，急湍翻腾，纵然是第二次见到，石玖依然能感受到它蕴含的惊天动魄的力量。
    收起飞剑俯冲而下，石玖跳进距离瀑布最远的潭水中,同时撑起防护罩。
    第一次来，还是进血煞堂的第二个月，当时只一眼，她就认出来是明毅子地形图上标注的那个瀑布，激动异常，可是往周边看,却又找不到相似的地方,直到向远处走出去近三十里的荒凉之地，才对应上地形图的地质风貌。
    只是标注下的山川河谷，方圆几百里，尽是焦土,生机全无，纵然万年已过，大能术法造成的后遗症依然显著。
    寸土不放过,石玖仔细探查，没有找到任何和明崖子有关的东西。
    其实来之前她就有心理准备,在血煞堂这一个多月,她听到的消息不多,可关于明崖子和阿莫里斗法的流传几乎人尽皆知，他们或许不知道两位的真名实姓，但并不妨碍他们听到大能两个字就心驰神往。
    上万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在这片土地上翻找过，只怕都不止掘地三尺，不过实在没听说有什么轰动的发现，灵宝残片倒是有过相传。
    那时候她就把目光投向了吉明瀑，要不是有明毅子留下的地图，谁能想到瀑布与焦土原本是紧挨着的，两相斗法，备不住就有东西留在了吉明瀑，无论如何也要探一探才行。
    只是，潭水幽深，瀑布水流湍急，没有如黛雪那样的防护罩，想久待实在不轻松，她又不敢轻易拿出黛雪，只能暂时搁置。
    石玖顺水滑入潭水当中，看到瀑布边沿的峭壁上正好有个可供一人打坐的台子，御剑直冲而上，坐下来运行功法。
    蹬地而起，她将灵剑插入峭壁之中，三次跳跃，才接近剑痕，就算有防护，从剑痕处散发的剑意割过防护击打在石玖身上，痛感十足，留下一道道红痕。
    石玖咬牙忍住，一鼓作气登上剑痕，强忍如鞭抽的痛苦，用手扫去上面残留的水迹，常年累月被水侵蚀，已是光洁如镜，“仅仅只是散发剑意的痕迹，没有其他吗？那预感又从哪里来？是不是我忽略了什么？”
    她心思百转，总觉得唾手可得的东西，怎么就看不见踪迹呢，突然，石玖灵光一闪，想到了其中的关窍，“真该如此试试。”
    慢慢地，监视她的人对她失去了兴趣，不再紧盯，只是隔三差五捕捉她的行踪。
    “现在只剩下三成灵力，后面的一半绝对支撑不住，还是先找个地方恢复功力再找吧。”
    探测完瀑下的石头，石玖站定向上看，瞬间精神一震，她看到半道剑痕，那剑痕长两米多，最宽处有八十公分，就在百米之上，以她的身形，弯腰勉强能站在上面。
    石玖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行动轨迹，不过有一点，听到有人说起吉明瀑，只要不是金丹等高阶修士，她都会故意凑上去搭几句话，无外乎问里面有什么妖兽，哪个品级，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情况。
    水底很清澈，神识扫过，一览无余，石玖从东到西，再从西返回到东，逐步向瀑布的方向移动，距离瀑布越近，她心里的预感就越强，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召唤她，渴望着她。
    石玖心一横，不在潭底探寻，而是直接奔向瀑布下方，有时候修士的预感就是机缘印证在生命长河当中的信号，要及时抓住，而能在这里的机缘就是明崖子的下落或者是三相功的传承了。
    有人耐烦有人不耐烦，石玖统统不管，时机差不多了，她就出宗门，御剑直奔吉明瀑，那些关注她的人，也只以为她要捕捉妖兽，暂时都没有追过来。
    当即內视丹田关闭玄冥真水，封住夺灵蛊，运起了三相功，同时神识外放到最远的距离，作为警示。
    刚刚灵气充盈，她就顺着瀑布的水流而下，直接冲到底部，探测另一边，时间紧迫，就怕有人疑心过重，追着她来吉明瀑，还是加快速度为好。
    此刻，她身体下坠，站到潭底慢慢走动，还要驱使灵剑赶跑怪牙妖鱼，好在那些鱼攻击性不强，倒不是很大的障碍，偶尔碰见大型的妖鱼，还擒住几只以备做遮掩。
    就在她准备妥当要出发去吉明瀑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暗中跟踪她，还不止一个，都是血煞堂的弟子，想知道太容易了，她在道庐修炼、到丹房炼丹交任务都在他们的视线之下，不是血煞堂的弟子又是谁。
    转念就明白了，纵然小心再小心，她淘换灵器的事情还是让有心人察觉了，他们或许认为石玖有寻宝目标，抱着宁错过不放过的心思，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石玖知道之后，没有因此就缩起来，那样只会让跟踪她的人疑心更重，她开始频繁在宗门和敦若山其他地方来回穿梭，跟普通入门弟子没什么区别。
    来来回回，就给其他人这样的印象，她买灵犀镯就为了捉捕水下妖兽挣更多的贡献点，当然还有自用，不是吃肉，是生饮它们的血液补充气血，促进修罗诀修炼，哦，如今她修炼的已经不是单纯的修罗诀了，而是修罗圣诀，高级多了。
    除了交固定的丹药量，她会在任务堂接些捕捉妖兽的任务，尤其是水下妖兽，毫不避讳地使用灵犀镯进水，将活捉来的妖兽上交之后挣得贡献点，积攒到一定程度，就进传功阁，选择功法。
    强压灌顶，石玖加快输出灵力的速度，维持保护罩的作用，还要注意脚下，那些石头被瀑布打磨得光滑圆润，稍有不慎就可能滑落下去。
    回到血煞堂，她就悄悄在周边的大小店铺和坊市寻找合适的防护灵器，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真让她寻到了，在付出五颗千年灵药的代价下，换来了一个灵犀镯，更适合在水里使用，功效上比黛雪还要强，石玖很满意。
    不过片刻，就见顺着剑痕最深处的褐色石头上慢慢浸出红色的液体，液体迅速凝聚成光彩夺目的玉质珠子，跳到石玖的怀里。
    石玖捏起珠子闻了闻，带着血腥味，不由喜形于色，被三相功吸引出来的血液，又能如此快地成了血珠，不是明崖子的血液又是什么，以他本人的血液为引，还怕找不到他的下落吗？
    她将血珠收进玉盒放回东岳珠，打开玄冥真水的口子，让夺灵蛊吸走金水木灵气，之后即刻回到刚才瀑布边缘的台子上，接着修炼，不过这次，经脉中流转的却是修罗圣诀，充盈经脉灵力，修复皮肤上鼓起来的红痕。
    当神识感应到两个筑基修士靠近瀑布的时候，石玖已经恢复正常，这才收功，跳到崖上，刚站定，就被这两个男修前后堵住去路。
    石玖一看，认识，就是前些日子总监视她的几人之二，卫衡和包牧宪，也是散修出身，不过来自其他城池。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她装作气愤地问。
    “明知故问，”卫衡剑指石玖的脸面，“乖乖把在这儿找到的宝物交出来，我们兄弟考虑放过你。”
    石玖召出灵剑跟他对指，“什么宝物？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包牧宪阴鸷的双眼在石玖身上扫视，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棍子，“前段时间你频繁到仙都湖跟岐河抓妖兽，我们差一点就被你骗过了，其实从始到终你的目的是来吉明瀑探宝，交出来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石玖哈哈笑出声，“探宝？你们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这吉明瀑除了水能有什么宝可探，石头嘛，哦，长着怪牙的妖鱼倒是有不少，如果这就是你们说的宝物，我倒可以匀你们两条。”
    说着，石玖从灵兽袋中甩出四条妖鱼，“喏，都是活的，血液中蕴含的水灵力还挺高。”
    “别拿这些破鱼来糊弄人，”包牧宪一棍子下去，将四条鱼打成了肉泥，“既然你不肯主动交出来，那就别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一边是剑，一边是棍子，同时猛烈地攻向石玖，他俩早就合计好了，威胁出最好，非要动手就速战速决，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夺走石玖的储物袋。
    石玖知道今天只怕不能善了了，事已至此，那就来个一劳永逸，把问题解决了，不管是卫衡和包牧宪还是其他对她不怀好意的人。
    这样想，她在两个人中间周旋，趁着空隙就向血煞宗的方向遁去，同时符篆不要钱一样向外扔，跟那俩人悄没声息的想法不同，石玖就想闹出点动静来，最好多吸引些血煞堂的弟子过来。
    卫衡和包牧宪察觉到石玖的意图，招招致命，本以为石玖作为炼丹师应该好对付，可现实给了他们一个大巴掌，不过俩人也没打算收手，对视一眼就有了打算，对着石玖紧追不舍，要是问起来，就找个理由搪塞，反正宗门对散修入门的弟子并不在意，只要能自圆其说，谁还管是不是真的。
    就这样，石玖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紧追不舍，期间交手不断。
    吉明瀑乃是荒凉之地，平日里来这里的修士并不多，遇见两个，也都闷头躲过，不予参与他们的争斗。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同门相斗，你们就不怕宗规伺候吗？”
    三人同时收功，对峙站在两边，看向说话的人。
    穿着内门弟子的服饰，石玖不认识，看卫衡和包牧宪的反应，应该认识他，至于关系，俩人同时撇嘴，就是不好了，称了石玖的心意。
    她小跑几步上前，“这位师兄，您来得正好，要给小女子做主呀，我本来在吉明瀑抓鱼，他们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着我舞剑弄棍下狠手，要置我于死地呀。”
    “你莫急，师兄给你做主，”这人捋了捋身上的道袍，抬头提提气质，“卫衡、包牧宪，这就是你俩的不对了，看人家孤身一人就想打劫，这从当散修的时候养成的毛病屡教不改，看来真得跟管事讲讲，让你们吃些苦头才行。”
    卫衡不屑地朝地上唾了一口，“郭亮，别以为你做了内门弟子我们就怕你。”
    包牧宪手中亮出棍子指向他的肩膀，“郭亮，这儿没你的事，要多远走多远。”
    “那可就不对了，”郭亮皮笑肉不笑地转动着脖子上的骷髅项链，“我如今是内门弟子，有外门弟子向我求助，我得管呀，要不怎么对得起这身衣裳。”
    “管？你能管什么？不过看我们哥俩不顺眼故意搅和，这不就是你一贯的作风吗？”
    卫衡举剑击向石玖，不想被郭亮扔出项链挡住，而那边包牧宪盯着石玖不放，两两打了起来。
    郭亮可不是真为石玖打抱不平，正如卫衡所说，他就是故意搅和那俩人的事，就不想让他们办成了。
    卫衡的剑与郭亮的项链僵持着，咬着牙说：“郭亮，这女人身上有宝物，你若不搅和，我二人与你一起分，要让她跑回宗门，哼，你什么也捞不着。”
    郭亮眼珠子乱转，“你说真的？”
    “骗你干什么？你以为我俩追着她玩呢？”卫衡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平白少了三分之一，他心里别提多不乐意了。
    郭亮给卫衡使了眼色，同盟就这么容易结成了，刚才还是敌对，现在就站在了一条线上，两人边打边向石玖的方向挪动，想趁机偷袭石玖。
    石玖虽然没领悟到他们的意图，也不会轻易让人距离自己太近，看他们过来，虚晃一招，想继续逃遁，却被三人团团围住。
    卫衡对石玖步步紧逼，“快交出来，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没有的东西，让我拿什么交。”
    石玖直接撕开一打符篆，散花一样向三人投去，又一次开启了逃遁模式。
    再向前跑，就不是荒凉之地了，能看到的弟子们众多起来，就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架不住石玖往人堆里钻，普通的弟子不行，她瞅准一个穿着金边道袍的真传弟子，直接冲了过去。
    “救命呀，救命呀，杀人了，杀人了。”
    真传弟子，哪怕炼气期，位也在管事之上，向来高仰着头睥睨同阶段修士，别说散修出身的外门弟子，就是内门弟子在他们面前也是矮上三分，此时，他正听随从汇报事由，被石玖打扰甚是不悦，一抬眼，随从的剑就对着石玖去了。
    石玖姿态狼狈，勉强躲过，啪地倒在地上，“大人剑下留情，只求大人救得小女子一命，小女子愿奉上一块宝地给大人。”
    她在卫衡和包牧宪不罢休的时候就想好了，既然他们心里埋下了自己在寻宝的心思，那就亮个宝物出来，若是之前可能还要绞尽脑汁去想，如今，那半道剑痕可不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不用猜，能伤到明崖子，那道剑痕肯定是阿莫里发出的，虽然经历万年，剑意依然清晰完整，可不要说剑意不厉害，连石玖都伤不到，别忘了，石玖的弱水功法已经练到三层顶峰，接近四层的临界点，轻易不会受皮肉伤，能让她出现红痕已经很厉害了。
    看这真传弟子不过十四五岁，筑基初期修为，剑意对他来得就正是时候，大能修士发出的剑，光是名头也配得上，不是吗？
    果然，听到石玖愿意奉上宝地，这名真传弟子的眼皮才掀了掀，“你先站到边上。”
    卷卷手指对着卫衡三人的身影，“你们几个，去解决那三个人。”
    力度够大，片刻功夫，三个人就被压到了他的面前，“为什么要追着这女子不放？”
    “大人，弟子三人发现她跟道修勾结，唯恐贻害宗门，想将她拿住，交给刑法堂处置，没想到她狡猾至极，故意冲撞大人寻求庇护，请大人明察。”
    卫衡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包牧宪形如鹌鹑，倒是郭亮，满脸懊恼，一直朝着卫衡瞪眼。
    “胡说，”石玖义愤填膺，再也忍不住的悲愤，“大人，您别听他一派胡言，弟子根本没有跟什么道修勾结，是他们觊觎弟子发现的宝地，要杀弟子抢夺，弟子不从，被追得一路不说，还被安上勾结道修的罪名，大人明察秋毫，为小女子做主。”
    “怪不得，”真传弟子笑得讽刺，明白了石玖的意图，要不是会被抢夺，怎会献给自己，“是何宝地，我要亲自看看值不值得保下你这条小命。”
    “小女子给大人带路。”石玖慌慌张张站起来，整理衣衫，御剑朝着吉明瀑而去。
    后面浩浩荡荡，跟着真传弟子、随从，还有卫衡三个人，一时间引起不少人侧目，远远跟着打探。
    很快，石玖站在瀑布边上，细细讲来，“半年多前小女子来过吉明瀑，意外发现瀑布后面有半道剑痕，散发着很厉害的剑意，奈何瀑布势强，无法靠近，这才回去四处寻避水灵器，本以为能瞒天过海，今日才再次过来，没想到还是让卫衡他们察觉，如今献与大人，恳求大人庇护。”
    “半道剑痕，厉害的剑意，这里距离焦土不算远，难道？盯着她，我去看看。”
    不愧是真传弟子，见识广，瞬间就想到这是明崖子或阿莫里留下的剑痕。
    他没有命随从先探，直接跳下，奔着石玖示意的位置冲过去，刚穿过瀑布，就受到剑意的切割，他撑起一把伞隔开水流和剑意，细细品悟，良久才转身冲出瀑布，站到崖上，哈哈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魔天神剑离大成不远了。”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哗啦啦随从跪了一地。
    石玖咬咬牙，还是没跪下去，深施一礼，“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恩，都起来吧，”此时，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这块地方很得我的心，你这条小命就算保下了，鬼力，到宗门报备，吉明瀑归在我的名下，至于这三个人嘛……”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能到宗门报备就占下地方，身份更不普通，就怕他一声令下，小命玩完。
    “饶命也行，鬼录，将他们送到苦力堂，好好为宗门出力。”
    “喏！”两个随从压着三人飞走了。
    剩下石玖，赶忙再行礼，“小女子不敢搅扰大人练功，先行告退。”
    “退下吧，以后机灵点，不是每个师兄弟都如本公子一样好说话。”
    “是，多谢大人！”
    石玖头也不回迅速离场，吉明瀑，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