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余姑娘?你怎么突然来营里了?姑娘近来可好?”
    余慧跟萧逸商量完大事后没有耽搁就要离开,萧逸亲送合作伙伴出营,又因临时有急事,将人送至辕门处就分别了。
    目送萧将军匆匆离开,余慧也没耽搁转身告辞,才走至辕门外没几步,身后突然出来熟悉的声音。
    余慧回头一看,一眼便见看了发现自己的身影后,快步朝着自己赶来的王家兄弟。
    余慧笑着客气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两位王公子啊,劳烦挂心,我很好,二位王公子近来可好?”
    王瑀赶紧拱手回里,风度翩翩,“好好好,我们都好,本还想抽空去探余姑娘你的,不想今日见到姑娘,见姑娘安好我就放心了……”
    当日一别,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未在见过这位恩人小姑娘了……而且更让他郁闷的是,上次恩人遭难,自己却身在新兵营偏生无法亲去营救,此番见到自己一直挂念的人安好,王瑀心底大大的舒了口气。
    只是……恩人姑娘对自己这一成不变的称呼?王瑀皱眉,眼底闪着郁色,语气带着苦涩。
    “余姑娘还是这般客气,余姑娘一直不肯唤在下兄弟二人七郎、八郎可是见外嫌弃?且在下深受姑娘大恩,可不当恩人一声公子。”
    “呵呵,怎么会呢,呵呵呵……”
    “你说什么?”,本来心底还只是失落遗憾的杜禹辰,在猛地听到守门袍泽调侃有人跟余慧一起离开,还是王家兄弟后,想到那个王七郎,杜禹辰神色蓦地一变,难得失态的一个箭步冲到袍泽跟前,一把拽住对方的脖领,神情激动。
    男人嘛,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的,更何况还是自己已经放进心底在意的人。
    “杜百夫长这么着急是作甚啊?难道是跟咱们小神医没亲香够,这才急急追出来的?哈哈哈……”
    当初到极北,王家跟杜家那一家子极品都被分配去了虞山军屯,如今杜耀宗、杜耀祖俩兄弟受罚后,一个折了个胳膊,一个伤没好全反染了肺病,倒是走了大运,齐齐被退回虞山军屯干苦力去了。
    “兄弟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琦见恩人姑娘避过嫡兄的真心话避而不答,嫡兄眼底闪过失落,心疼嫡兄的他忙上前一步缓解尴尬。
    面对袍泽关切的眼神,什么都不好说,不便说的杜禹辰苦涩一笑,摇摇头,“我没事,多谢兄弟关心。”
    而是那王家兄弟,特别是王七郎王瑀此人,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很不好,很不好……就如同此人从自己心上剜下过一块肉一样。
    “哦,原来是这样……”,余慧点头表示理解,边上的王琦又接着刚才兄长的话题问,“那不知余姑娘今日到先锋营来是?”
    说来自己跟他们并不熟,唯一的接触不过是一时心软与心软的出手救助罢了,所以这般亲热不见外的七郎八郎,那还是算了吧。
    他不想跟面前的兄弟说,正是因为小丫头跟着王家兄弟一起走自己才会担心,他只是默默注视着前方的道路,眼里有搭话将士看不懂的愁绪。
    不,他不放心!!!
    余慧:“哦,也没甚大事,上回我出事,多得萧将军与肖校尉的援救,今日正巧得空,我便亲自登门感谢来了。”
    “真没事?”
    小年轻一会急,一会愁的,这会子还望着小神医离开的方向一脸的痴汉模样,乖乖,俩小娃不会是闹别扭吵架了吧?
    值守的将士心里怀疑,担忧。
    袍泽有些不解其意,很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的不对,以至于袍泽如此反应剧烈,不过看到杜禹辰神色不好,显得紧张又,又……又有一股子自己说不出来的意味在,这位仁兄赶紧安慰。
    虞山与河田位置也是巧妙,一个位于清河更远更北,一个位于清河更近更南,不过从先锋军回程,两地都要经过清河堡外围,于是双方便同行。
    余慧正好赶着骡车又急着回家,面上便客气了一句,“二位,正好我赶车来了也要归家,若是不嫌弃,二位可要搭车?”
    因孤身渡河,成功救援余慧这先锋军恩人的功劳在前,再度晋升成为百夫长的杜禹辰,狼狈的抬手抹去额上臭汗,对着值守的袍泽兄弟们笑笑。
    “真没事!”才怪!
    不是自己自私想要管小丫头的事,不愿意她多接触别的男人,一心想要独霸小丫头,而是……
    余慧不知身后事,赶着骡车抵达清河堡郊外的时候便跟王家兄弟分道扬镳,一个继续赶车往南归家,一方则是下车目送她离开。
    待到余慧的骡车转弯再也不见了,王琦提了提肩上的褡裢,转身就往清河堡的方向走,他准备前去清河堡先称点肉,而后快些归家去给家人团圆团圆。
    结果自己一句客气话,王家兄弟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动了心,王琦不顾兄长的犹豫,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应下,余慧便捎带上王家兄弟二人出发了。
    站在辕门处,余慧跟王家兄弟早已走远,杜禹辰左右四顾,模样着急又狼狈,值守辕门处,心里知道杜禹辰与小神医不得不说二三事的将士见状,忙就放开嗓子打趣。
    “杜,杜百夫,兄弟哎,你别激动,我,我刚才说,你不用过多担心小神医,她不是一个人,她是跟王瑀王琦兄弟俩一起走的,你放心。”
    这位人至中年都未曾成婚的将士,忐忑的有些不解风情的关切。
    “哎呦,杜百夫,你不必担心咱们小神医的安全,甭怕!先不说咱们小神医那英勇杀敌、渡河的厉害劲,就只说刚才,咱们营的王家兄弟俩还跟着小神医一道走了呢……”
    余慧尬笑,却依旧固执己见,怕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忙就转移话题,看着两人身上背着的褡裢,“二位这是?”
    于是,杜禹辰故作潇洒的笑笑,圆满说辞,“那倒不是,这不是前头出了那般的事情,我怕她一人归家危险,这才着急……”
    昨日就听休沐进城喝酒放松的兄弟归营说,清河堡的肉铺终于有人接手,前日就放档做生意了,自己与七哥正好关饷,又赶上肉铺开门,可不得称点家去改善改善生活。
    归家急切的王琦激动又兴奋,走的匆匆,都走出十几步远了,却迟迟听不到兄长跟上的脚步声,他不由回头去看,就见自家七哥还站在刚才下车的位子一动不动,就跟尊望夫石一样的站在原地,定定望着小恩人离开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哦,原来如此……”,王家兄弟跟着点头。
    “杜百夫,你没事吧?”
    在听清楚袍泽的补充后,杜禹辰的心猛地越发往下沉,心底有股子说不清楚的意味在盘旋,目光遥视着辕门口官道延伸的方向,只觉心中没由来的钝痛,且很酸,很涩,很难受。
    然而余慧不知道的是,她的骡车走后不多时,约莫也就半盏茶的功夫,今日轮训的杜禹辰,满头大汗的紧赶慢赶,急吼吼赶到了辕门口。
    “不瞒余姑娘,今日我与七哥轮到休沐,这不,我们兄弟二人就准备归家去看看母亲她们。”
    杜禹辰才想圆话来着,守门的将士却突然一拍大腿,一惊一乍的打岔道。
    唉!王琦叹气。
    毕竟自打上次事发清河堡就没了屠夫,上两回他们兄弟休沐回家都没有称肉回去,家里弟弟妹妹都馋了不说,自家母亲与姨娘身子弱也需要补一补。
    开玩笑,他自然不会跟袍泽们说,自己心仪的小丫头好生冷酷无情,都来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了,却跟看不到自己的存在一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问都不问自己一声就这么拍拍屁股潇洒走了。
    若是家里没有这遭变故,自家七哥眼下也已经议亲,定下一门好亲事了吧?
    王琦内心唏嘘着,深深叹息,摇摇头快步走回,伸手拉了拉王瑀的衣袖。
    “七哥,走了,再晚了堡子里都买不到好东西了,母亲她们还在家等着我们归家呢,走吧……”
    “唉……”,被弟弟的喊声唤回思绪,王琦也是一声叹息,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朝着弟弟点点头:“好,走,就来。”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清河堡,一个归家心切,一个满腹心事,倒也快速的把要带家去的东西给置办好了,兄弟二人离开清河堡往北赶往虞山军屯的时候,身上的褡裢也是鼓鼓囊囊的。
    虞山军屯的日子苦啊,除了成日成日担忧会有高狗来袭扰的同时,这边的地里出产还少,一年到头,全家上下齐动,日以继夜的忙碌下来,可能连最低的军粮都交不上,欠缺的,还需要家中入正军的男丁拿出粮饷补足,这样一来日子就越发的捉襟见肘。
    这样的困苦条件下,不要说吃糖吃肉改善伙食了,平日里能吃饱饭都是极难得的事情,大人倒还好些,能忍得住嘴馋,就是苦了家中孩子,特别是王家这种曾经还富贵过的孩子。
    日子难熬啊,所以家中两个兄长休沐归家的日子,就成了王家这群大小孩子们最最期待的好日子,那是比逢年过节更开心的事情。
    王瑀王琦几乎是一进虞山军屯的地盘,就被闻讯而来的家人给密密匝匝的围拢住了。
    这个七哥七哥,那个八哥八哥;
    “七哥,八哥,我们好想你们啊,你们给我们带好吃的了吗?”
    这个拉人上看下看,那个拉人左瞧右瞧;
    “七郎、八郎辛苦,走走走,咱们回家,回家姨娘给你们做好吃的。”
    被亲人簇拥着,王琦一身开心,连心情郁郁的王瑀在面对热情体贴的家人时,也暂时抛却了满腹心事,脸上再度挂上了君子般温和的笑容。
    兄弟被亲人簇拥着回家,路上路过杜家人时,他们看到逃兵兄弟正佝偻着身体在挑粪;
    边上杜家家眷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早不复往日端着的贵妇模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就连杜家两房还剩下的几个孩子,此刻都衣衫褴褛,神情萎靡的背着个破旧粪筐跟在家人身后捡粪;
    兄弟二人也只是疑惑,怎么杜家二房三房各自剩下的最后几个妾室都不见了踪影?倒是并不曾过问一句,心里感慨恶有恶报的同时,利落抬脚跟着热情的家人回了家。
    一进破败的篱笆院墙,站在修复后又再度歪斜的院门外,王家兄弟一眼就看到了院内,正站在低矮房屋正堂前的王夫人。
    兄弟二人不由加快脚步,一一进门,王瑀在前,王琦在后,兄弟齐齐给王夫人跪下。
    “娘(母亲)儿子回来了。”
    王夫人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早变的苍老且布满裂痕的皱巴巴的手伸出,一手一个轻扶起兄弟二人。
    “我儿辛苦,自家人不必多礼,快,快起来,我们娘三进屋说话。”
    王瑀王琦顺势起来,口中应喏,人乖巧的跟在王夫人身后,弯腰低头,跟随进门。
    进门后,王夫人被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来到厅堂主桌右侧落座,王家的厅堂布置的跟当初的王府一样,虽然没有往日的大气精致,富有底蕴,富丽堂皇,虽看着寒酸,却也是王夫人极尽所能的置办,曾经的大体模样轮廓还在,这却是极北寻常人家几乎都没有的。
    王夫人落座后,忙忙抓住两个儿子的手上下摩挲着,一脸慈爱的关切。
    “我儿近来可好?身子骨可还吃得消?在营里可曾受欺负?你们营里的伙食如何?娘……”
    身为人子,只要孝顺的自来都是报喜不报优。
    身为庶子的王琦更是如此,不等自家七哥回答,王琦忙就开口接话。
    “母亲放心儿子们都很好,营里将军跟校尉大人都和善,除了训练辛苦些,大家待儿子们都极好,且自打上次换了伙头军后,咱们营里的伙食也改善了不少,这不,前几日我们还吃了肉食呢,我七哥走运,碗里头居然还有两块筷子头大的肉,七哥还分了我一块,可好吃了……”
    王夫人虽然心疼亲儿,却也知道,如今他们王家,就靠着这俩快成丁的儿子相互扶持,所以即便老八再是庶子,王夫人面上还是一视同仁的。
    她慈爱的拍了拍王琦的手背,“八郎,都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你七哥跟你是亲兄弟,他还是当哥哥的人,照顾弟弟本是应当,分你块肉怎么啦,还值当你记着?傻孩子……”
    温热的手拍在自己的手背上,又点在自己的额头心,王琦心里是感动的,是熨帖的,自己有这样异于别家严苛嫡母的嫡母,是自己与姨娘还有妹妹们的幸运。
    面对这样慈爱不计较的母亲,王琦觉得,自己若是有事再瞒着她,那他就太不孝了,所以王琦心里挣扎了。
    沉浸在嫡母的慈爱中,不由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亲哥,看一眼又收回,视线再落到面前的嫡母身上。
    异样的举动让王夫人察觉。
    王夫人多能耐多精明的一个人,没点城府能耐,当初也不会被世家大族选去给嫡枝当正妻。
    想她掌管府邸多年,即便家中出事,剩下的一大家子也牢牢的在她的掌控之中,凝聚成了一股绳,自己指东他们不敢打西,所以对于一家子的了解,除了王夫人无出其右。
    可以说王琦他们这一屋子的人,只要屁股敲翘一翘,王夫人就知道他们拉的是什么屎。
    见王琦神色不对,王夫人依旧慈爱体贴的笑眯眯,出口的话却是,“怎么啦八郎,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你说给母亲听听。”
    王琦:“咳咳咳,母,母亲……内个,我七哥,七哥他……”
    “嗯?你七哥他怎么啦?”
    “八弟!”
    生怕亲弟乱说,王瑀在亲娘追问弟弟的时候,紧张的大喝一声。
    王琦犹豫着才要说自家七哥的心事,本是存了想帮亲哥,想着好叫母亲出面,成全七哥心事的好心,不料才开口就被自家七哥呵斥打断。
    王琦这会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王夫人暗暗把兄弟俩的眉眼官司看进心里,顿了顿,她忽的笑了,看着两个儿子,王夫人故作轻松的打趣。
    “怎么,你们兄弟这是有什么小秘密藏着掖着,不想让娘知道,不想让家人知道呢?”
    王瑀心里藏着事,急忙辩解,“不是的娘,您别瞎猜,也别听八弟胡说。”
    也是,对于多次明里暗里帮助自己的恩人,还是那般体贴爽朗,长的还漂亮的小姑娘,谁人会不动心?
    年少慕艾,王瑀也是翩翩君子,这时候的人又早熟,喜欢爱上是必然。
    生怕八弟使坏,动了少男心思的王瑀急了。
    被点名的王琦暗暗撇嘴耸肩,面对嫡母询问的眼神,倒是乖觉的没再开口。
    王夫人看着兄弟二人的模样,心念一转,看着边上围拢着的妾室跟庶子庶女们发了话。“咳咳咳……好了好了,七郎八郎当值辛苦,今日难得归家,三姨娘你们就别杵在这了,你赶紧领着姐妹们去厨下造饭去,好让七郎八郎早点用膳。”
    王琦的生母,王家行三,至今连个名字都不配叫的三姨娘恭敬福身应喏,转头领着另外两个姨娘转身要走,王琦见状忙把自己买的肉给递上。
    “姨娘们且等等,这是儿买的肉,劳烦姨娘们带去厨下做了,今晚我们也吃肉,让母亲跟姨娘还有弟妹们都好好补补。”
    话音落下,看着亲儿递上来的一大块肉,三姨娘先是看向主母王夫人,见王夫人点头,眼底并未有不悦,三姨娘才伸出双手接了,领着四姨娘跟五姨娘去了厨下造饭去了。
    见姨娘们都走了,王夫人这又笑看着一干围在儿子身后,眼巴巴望着他们兄长们的庶子庶女们。
    “好了你们这群皮猴子,你们哥哥当值也累了,难得休沐家来,你们别歪缠,让哥哥们好生歇歇。”
    众子女乖巧福身行礼,恭敬应喏,不过转身离去前,神情里都是念念不舍。
    王瑀与王琦相视一眼,哥俩齐齐笑了,王瑀朝着王琦轻轻颔首,王琦的手赶紧伸向褡裢的另一头,摸出个小孩巴掌大的油纸包来塞给年龄最大的男孩。
    “九郎,四姐,五姐还有六妹妹她们不在家,你就是最大的,乖,拿着这包糖,带着弟妹们乖乖去外头分去,记得不许出屋去屯子里招摇,省得惹眼。”
    十岁的九郎遭逢大难早就懂事,连连点头,欢喜的接过油纸包,朝着身后的兄弟姐妹一挥手,带着人呼啦啦的,就去了边上他们兄弟姐妹休息的西侧屋分糖去了。
    刹那间,厅堂中就只剩下了母子三人,王瑀王琦赶紧把褡裢里剩下的东西奉上。
    “娘,儿上回归家,见您念叨针线没了,儿特意在清河堡给您买了套最好的,娘您试试。”
    亲儿子的孝心让王夫人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好好好,娘试试,试试,我儿费心了。”
    王琦也赶紧把自己与兄长的饷银奉上,“母亲,还有这个,这是我跟七哥刚关的饷,母亲您收着家用。”
    “好好好,我八郎孝顺,母亲听你的,收着家用,回头给家里人都添件厚棉袄,这样今年冬天大家就不难熬了。”
    手捧不多的饷银与针线,王夫人乐呵呵的,看着两个儿子,她对自己的教育成功表示很满意,暗暗点头,视线最后落在眼前身姿越发挺拔玉立的亲儿子身上。
    “好了,我儿都孝顺,咱们不提这个了,眼下大家都走了,七郎你也别不好意思,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跟娘说。”
    王瑀头疼,“娘!”
    见儿子还是抗拒,王夫人笑吟吟的目光落到边上欲躲的王琦身上,声音带了些威严。
    “八郎,既然你七哥不肯跟母亲说,来,我们家八郎最是孝顺听话,你来跟母亲说说。”
    王琦……
    他看看七哥,再看看嫡母,看看嫡母,又看看七哥……
    王琦有些想自打嘴巴,可既然母亲在上,都问了,王琦最后还是不争气的放弃了哥哥,无视亲哥的警告眼神,两眼一闭,朝着堂上的嫡母秃噜道。
    “母亲,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七哥他思春……”
    “咳咳咳……”
    王琦在先锋军也跟着学坏了,不知不觉就抛下了往日的斯文变的粗鲁起来。
    这不,思春二字一出,王瑀还没说什么呢,王夫人却一个不查被刺激的突然咳嗽了起来。
    王琦见状,自知不好,母亲最是重规矩不过,见到母亲如此反应剧烈,王琦最先反应过来是自己出口有失,他忙忙补救。
    “咳咳,那个母亲,儿的意思是,我七哥他,内个,内个,有,有喜欢的姑娘了,母亲要是疼我七哥,干脆替我七哥去提亲算了!”
    王琦是生怕自己再失态,回头惹来母亲生气罚自己抄书背书,天知道,虽然他出自尽出风流人物的琅琊王家,家中也是世代贵族,书香气浓,文人墨客多不胜数,可自己却没那根筋,最烦抄书背书什么的了,往日家中还兴盛的时候自己就烦。
    如今说出话,还可能办错事,回头母亲七哥联手一起罚自己的话……
    王琦心虚了,越想头皮越发麻,开弓没有回头箭,干脆破罐子破摔,顾头不顾腚的丢下这么句话就犯怂的跑了,独留下了王夫人跟王瑀母子二人面面相觑。
    目送毛毛躁躁的庶子离开,王夫人心里倒是不生气的,不仅不生气,她反而庆幸庶子今日跟自己提及了这个事情。
    王夫人的视线淡淡的从还在抖动的门板上收回,落到眼前儿子挺拔的身躯上,眼里是无尽的与有荣焉,也是无尽的忧愁烦恼,她还尽可能的柔和语气。
    “我儿真的有心上人啦?”
    “娘,您别听八弟乱说,儿子没有。”
    “真的没有?”王夫人是不信的,她笑眯眯的看着儿子故作轻松,“儿啊,你是娘亲生的,这世间哪有亲娘不了解亲儿的?就你这模样,说一千道一万,娘是一百个不相信!乖儿子,来,你跟娘说说,你到底……”
    “娘!八字都还有一撇呢,再说了,儿如今这个样子也配不上人家……”
    王夫人拧眉,“所以说,小八说的对,我儿就是心里有人了咯?”
    果然是老辣的当家夫人,是当娘的人,姜还是老的辣啊。
    没两句话,王瑀就被套出了话。
    下意识的话才秃噜到一半,就被自己的亲娘一锤定音了,王瑀有些懊恼,恼自己怎么就经不住亲娘的套话,懊恼自己没长心眼。
    才懊恼着,把他全部表情看眼里,埋进心底的王夫人却再加攻势。
    “呵呵,年少慕艾又不是什么坏事,况且我儿也到了相看定婚的年纪,也是为娘的不是,竟是忘了给我儿早早操办起来,是娘的错。”
    “娘,您别这么说,家中遭难,您过的也不易,一大家的生计都压在您身上,儿知道您忙,况且咱们家眼下这样的境地,大仇未报,沉冤未雪,父亲兄长们的在天之灵都没有告慰,儿也无心……”
    “哎~你个傻孩子,虽说娘也一再告诫叮嘱你们,要为你们的父亲兄长报仇,要为他们沉冤,要为我王家平反……可是儿啊,这不影响我儿成婚生子,成家立业啊!既是成家立业,乖儿子,来,你跟娘说说,我儿你到底心仪的是哪家的姑娘啊?”
    王瑀见母亲笑意吟吟,说的情真意切,再想到自己已经放进心底珍藏的那位小姑娘,王瑀不由的会心一笑。
    他不由自主的唇角勾起,露出家中出事后再没显露过的酒窝,声音里都带着一丝甜,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期待。
    “娘,是,是余姑娘。”
    “余姑娘?”王夫人心中一凛,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好在稳得住,顿了顿后,随即松了神情,口中带着些讶异与震惊,或者是不肯相信的试探,“是杜家大房投亲的那个,那个几番救助咱家的小姑娘?”
    王瑀羞涩的点头,“嗯。”
    王夫人一口老血卡在心头。
    看着儿子的神态表情,她知道,儿子这怕是上了心了。
    可那位余姑娘……
    那孩子好是好,可配他们王家……唉!
    “我儿可知,这世间对女子有多苛刻?不要说曾经我们高门大户,世家出身的王家,不要说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的,便是平安百姓,家里穷的都吃不起饭了,都还讲究个三不娶。”
    默了默,王夫人语重心长的继续。
    “儿啊,余姑娘好是好,娘也很喜欢,可她的出身……
    儿啊,都说丧妇长女不娶,这都是有道理的。
    唉,罢罢罢,儿啊,若是以前,我儿若是执意要娶这样的姑娘,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哪怕那孩子人极好,懂事孝顺心也善,人还有一身本事,娘也是不同意的,因为娘怕你将来的日子不好过!
    娘怕我儿将来出将入相,身后有这么个深受诟病的妻子,对你的将来,对整个家族都不好!
    那是个当娘的人,都不会看着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丧失未来……”
    听亲娘话到此,王瑀急了,“娘!她不会!余姑娘不会的!”
    面对打断自己的话,极力反驳自己的儿子,王夫人心头酸涩难当,复杂难忍,却不能等闲对待。
    毕竟这是自己唯一的亲儿子,自己想要沉冤得雪,再复荣光,光耀门楣,为亲报仇,平反雪恨的唯一希望啊,她就只有靠着眼前的亲儿子了。
    王夫人心里再气,她也忍了。
    她的原则是,有的恩可以报,却不能搭上自己的全部。
    所以她暗暗深呼吸,压下心中怒火,情真意切慈母般的手拉着儿子的手,看着他。
    自己不能让他走上歪路,不能让他违逆自己的意,所以,她得慎重再慎重。
    王夫人手轻轻摩挲着儿子起了老茧的粗糙手掌,再想着儿子昔日的修长玉手,心里满是心疼,既疼儿子,也疼自己。
    “唉!我的儿啊,你先别急着反驳,娘是站在你这边的,娘不怕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只要我儿喜欢,无论是什么,娘自然无有不应的,哪怕就是慧儿这孩子丧父丧母,是无人教导是个孤女,出身是差了些,以眼下的情况,那孩子倒也勉强堪配我儿,娘并不反对这门亲事。
    可是儿啊,你想过没有?
    如今的情况是咱家败了,咱们的身后还有血海深仇,你身上还肩负着为父兄伸冤的重担,你还有娘,还有这么多的姨娘、弟妹要养活,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咱家王家的担子更重!
    这么重的担子,儿你真就忍心把那么好的姑娘拖入咱家的深渊里来吗?儿啊,都是女人,娘是不忍的……
    所以儿啊,哪怕你再喜欢那孩子,娘也放下门第成见,也很喜欢那孩子,愿意成全你们,可你们的事情娘也并不看好。
    儿啊你须得知道,咱家还深受人家的大恩未报呢,你确定要自私的,一把将人好姑娘拉入咱家的泥沼中来吗?
    恩情尚且还无可还,我儿若是执意于此,那你就要想好了你们的未来……”
    王夫人说的语重心长,好像都是在为这对小儿女考虑,其实心里想的却全都是相反的。
    其实她是看不上余慧这个小孤女的,哪怕她有一身好医术,哪怕她此刻是良民的身份,甚至还是英烈之后,哪怕对方还多次救助自己,哪怕眼下自己还欠着人家的银钱与性命,可不管是曾经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她骨子里都是高傲的,都是看不上这个无依无靠,无亲无族,背后没有一点依靠,背景,对自己儿子,对他们王家没有一点帮助的小孤女的。
    要知道,如今的儿子就是自己的命!
    是家中遭逢劫难后,自己剩下的最后希望!
    若不是他们王家遭了难,便是丈夫不入朝做官,就只凭他们琅邪王氏的门第,这样的孤女都是不可能入他们王家的门的,哪怕是做妾都轮不上。
    亲娘的话不可谓不重,这让刚刚生出慕艾之心的少年根本承受不住,本来还身姿笔挺的如玉少年郎瞬间被压弯了脊梁。
    王瑀声音颤唞,犹如困兽。
    “娘……娘!您,您别说了,别再说了!!!儿,儿明白,儿懂了!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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