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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僵持

    第一百零七章僵持
    俞泽平的情况多少有些复杂。
    一方面,单就肿瘤大小和肿瘤数目而言,手术切除刻不容缓,多耽误一天,病情极有可能随时恶化。
    另一方面,ICU里住了小半月,高热断续不止,感染也不见好转,以俞泽平目前的身体状态,根本就没办法进行手术。
    匆忙赶回第二天,顾翌安不断和主治医生沟通,之后特意请到国内肝胆外科第一刀魏廷升紧急赶来八院会诊。
    魏廷升也是医大毕业,他和周远清是同学,和顾伯琛更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顾翌安平时见了都得叫声魏叔。
    顾翌安亲自开口,当叔叔的自是不敢怠慢。
    魏廷升来了以后,迅速调整了两次用药,没多久,感染和高热控制下来,俞泽平逐步好转,很快就从监护室转入到普通病房。
    那段日子像是被人按了倍速快进,一度转得飞快。
    正值实习期,俞锐每天值班加班,不停地接诊跟台,收病人写病程,仅剩的那点儿休息时间还得去肝胆外科跟沈梅英换班照顾俞泽平。
    顾翌安临近毕业,忙碌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俩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沉默对峙。
    “没事,不严重。”他垂下眼说。
    魏廷升说话的语气随和,笑意也都堆在脸上,听着就像是随口开了句玩笑。
    俞锐停在窗前站了会儿,之后转身迈进水房,打开壶盖,拧动水龙头。
    他张口还想再劝,顾翌安却突然叫了声俞锐,魏廷升转过头,三步之遥,俞锐拎着水壶路过,笑笑说:“我去打点热水,你们先聊。”
    他边说边用眼神向魏廷升求饶,魏廷升于是笑笑,收了话头。
    “烫到哪儿了?严不严重?给我看看。”顾翌安急忙靠进,想要抓过他的手检查伤势,俞锐却用另只手捂住手背,侧过身没让他碰。
    北城四月阴雨绵绵,那天下着雨,顾翌安学院有事来得晚。
    等阿姨清理完毕,人走以后,顾翌安叹息一声问:“都听到了?”
    别说他和顾伯琛自小认识,单就顾翌安而言,那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跟亲生的差不多,就不可能放着不管,任由顾翌安无视自己的前途未来,就这么任性胡乱。
    “你当我好糊弄呢?”魏廷升给他听笑了,“我有眼睛会看,要不是他,你能找到我那儿去?”
    魏廷升压低音量,靠近:“我可提醒你,以他父亲现在的情况,就算手术成功了,未来几年也要持续不断的放化疗,能不能恢复尚未可知,你可别告诉我你打算一直守在这里,连家都不回了?”
    热水垂直而下,壶口渐渐氤氲出热汽,升腾起来,漫出薄薄一层白雾,俞锐眼神放空,视线正对这层白雾发呆。
    顾翌安一怔,而后说:“跟他无关,是我自己想留下来的。”
    顾翌安皱眉看着他。
    魏廷升查房完正准备要走,一见顾翌安,当即爽朗地笑了笑,指着顾翌安冲身旁众人打趣道:“你们看看,这小子每天定时定点儿地往这儿跑,我看他啊,都快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姓顾,还是姓俞了。”
    没过一会儿,顾翌安走过来,停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顾翌安屈身捡起水壶,顺道跟阿姨说了声抱歉。
    一群人走出病房没两步,魏廷升单独把顾翌安叫到旁边,直截了当问他:“你一直不肯回美国,是不是是因为那个叫俞锐的小男孩儿?”
    气氛微妙,顾翌安几不可察地敛了下眉,接话道:“魏叔您就别开我玩笑了。”
    除此之外,院里论文初审周远清也叫了他参与,还要他重新梳理一遍毕业论文,争取能在答辩过后同步投到国外权威期刊上发表。
    “翌安!”魏廷升沉声叫他,语气态度也严肃起来。
    顾翌安抬手贴上俞锐胳膊,隔着衣服坚硬的布料,轻抚摩挲着,安慰道:“别想太多,你在这里,我哪儿都不会去。”
    眼睫下方,俞锐眸光微动。
    魏廷升微顿两秒,又道:“你俩的事,伯琛早就跟我说过了。”
    走廊尽头就是水房,旁边窗户没关,雨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衬得室内白墙和灯光惨白一片,甚至有些刺眼。
    魏廷升略显尴尬,还没作出反应,顾翌安人已经追了过去,临走前还不忘丢给他一句:“魏叔,明天手术就拜托你了。”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翌安没说话,俩人就站在走廊,周围一片嘈杂,来往都是医护和患者家属,顾翌安不太想聊这些。
    考虑到事情太多,分身乏术,老教授那段时间把顾翌安科里的工作都给停了,就为让他专心准备毕业。
    水房常有人来,病人家属进进出出,看到他俩总会好奇地瞟上几眼,不多时,清洁阿姨走进来,拎着拖把打算清理一地水渍。
    他有一项专利申报,还有两个科研项目都处在最忙的收尾期。
    俞锐怔然一瞬,转过头,与此同时,他胳膊往旁偏了偏,滚烫的热水顿时全浇在他手背上,水壶瞬间摔落在地。
    忙成这样,魏廷升每次查房会诊,顾翌安总能及时赶到,结束后还会跟到办公室,跟魏廷升讨论俞泽平的治疗方案。
    “当然不是。”顾翌安皱眉否认,“我回不回家,跟我毕业留在北城,这是两件事。”
    沈梅英和俞锐当时也在,魏廷升站在蓝色挡帘旁边,身后跟着两名护士还有负责管床的主治医。
    他伞都没拿,赶着时间一路跑过来。
    其他人连声附和,沈梅英却神色微变,俞锐站在床头,调整输液管的动作一顿,连病床上的俞泽平都跟着动了动脑袋,抬眼看向门口。
    进门的时候,他发梢和肩背都淋湿了,身上浸着一阵溼潤的潮气,额头混着水和汗,被屋里明亮的光线照着,隐约还能看到清莹的水珠。
    不过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魏廷升也就没打算就此作罢。
    手术前一天,魏廷升循例到病房给俞泽平做检查。
    俞锐动了一下,抬头说:“翌哥,这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什么你的我的?”顾翌安笑笑,没当回事,还曲指弹了弹俞锐额头,“这会儿倒跟我分得挺清楚,你都是我的。”
    “我是认真的。”唇角绷直抿紧,俞锐低声重复道:“我是认真的,翌哥.”
    “你想说什么?”顾翌安敛起笑意。
    原本他俩最早的身高差了近十公分,但这几年俞锐抽条拔节,早已从少年长成青年,差距也随之缩小。
    加上此时面对面站着,俞锐踩在水槽前方的水泥台阶上,俩人目光相对,俞锐于是直视着顾翌安问:“霍顿和斯科特研究所的邀请,你都拒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顾翌安微怔,蹙了蹙眉,表情透着些许不悦。
    关于这件事,顾翌安并不希望俞锐知道。
    这阵子因为俞泽平生病,俞锐每天二十四小时驻守在医院,人都憔悴消瘦了许多,顾翌安一直瞒着没提,连身边知情的人也不让透露。
    “是因为我才拒的吗?”俞锐固执追问。
    顾翌安避而不答地看着他,之后缓和语气说:“也不是多大的事,过两年再去也是一样,等到时候你毕业了,我们还能一起过去。”
    “如果两年后——”俞锐顿了顿,下巴压低,深吸两口气,“如果两年后,我不能跟你一起出去呢?”
    撇开别的因素不谈,魏廷升有句话说的没错,以目前的情况,就算手术成功了,俞泽平是否能够安然恢复尚未可知,顾翌安叹口气,握着他手腕又道:“那就再等等,三年或者五年,以后总是有机会的。”
    表情凝固一瞬,俞锐再度挣开手,转身背对顾翌安,将目光投向前方的玻璃窗外:“如果三年后不行,五年后也不行呢?”
    顾翌安一时无言,没出声。
    “如果.”嗓子紧得难受,俞锐吞咽好几次才艰涩开口,话中带刺,“如果我就不打算跟你出国呢?你难道打算被我绑死在这里吗?”
    “那你想怎么样?”顾翌安嗓音陡然下沉。
    因为不想再额外施加给俞锐任何压力,顾翌安始终温和语气,耐着性子安慰,但俞锐最后一句话出来,顾翌安顿时没压住火。
    他们前后相对,俞锐并不能看清顾翌安的表情,但身后灼热的目光仿佛一眼就能将他穿透。
    握在手背上的手渐渐收力,俞锐咬住牙关,默然片刻道:“我不想你为我放弃翌哥.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顾翌安没说话,脸色却愈发难看。
    这些年受顾翌安的影响,俞锐虽然还是那只倔强带刺的刺猬,但脾气秉性明显收敛,早就不再像十七八岁时那样,动不动跟人起冲突。
    尤其他倔起来的脾气,和满身尖锐的刺,无论冲向谁,始终都不曾向今天这样直直地扎向顾翌安。
    之后他俩陷入无声僵持状态,谁都没说话,俞锐依旧握着烫伤的手背,抬眼望向窗外,顾翌安就站在他背后,动也没动地看着他。
    进出打水的人往来不断,连清洁阿姨都都去而复返,看到他俩还在都愣了,目光忍不住在俩人身上逡巡了好几遭。
    许久沉默,顾翌安出声在身后说了句:“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我留下不是因为你,你不用顾及这些,一切等俞院长病好以后再说。”
    俞锐没应,直到身后脚步声渐远,他才泄力般沉下肩,松开手,撑在水槽边缘。
    烫伤的手背红了一大块,大概是刚才太过用力,握得太紧,指甲不知何时嵌进了皮肉,留下几道渗血的印子。
    俞锐抿唇垂下眼,眼神近乎麻木地看着那只手,好似失了痛觉一般,完全感觉不到疼。
    他站了许久,拿上水壶,重新打了热水回去。
    刚进病房,沈梅英立马从床边椅子上起身,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很快落到他烫伤的手背上。
    “打个水怎么也这么不小心?烫得严不严重啊?”沈梅英绕过床尾走近,面露担忧问道。
    “没事,不严重。”俞锐侧身没让沈梅英多看,走到床头,将水壶放在矮柜上。
    沈梅英叹口气,跟在背后,递给他一管药膏:“擦擦吧。”
    “烫伤膏?”俞锐一愣,抬起眼,“哪儿来的?”
    “翌安给的,他说你烫伤了,刚特意拿过来的。”沈梅英说着就将药膏塞他手上。
    俞锐摊着手,立在原地,嘴唇翕动,鼻间猛地一酸,心脏也随之缩紧,连先前烫伤毫无知觉的手背,突然之间也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
    手术过后,俞泽平恢复得并不太好,整个人都恹恹的。
    因为不能进食,他鼻子上一直插着鼻管,说话有气无力,像是一夜之间就老了,连头发都跟着白了许多。
    水房对话过后,俞锐白天黑夜不是加班就是在他爸这里守着,睡也睡在值班室,基本没再回过杏林苑。
    顾翌安除了偶尔到病房探病,平时都在学校,也不常来东院。
    性格使然,他俩一个倔,一个傲,以至于每次争执,总会持续冷战到俞锐忍不住了主动跑去认错道歉。
    但这回显然不太一样,半个月过去,俞锐至今也没低头,连消息都很少回,电话也不怎么接。
    某天晚上,顾翌安身心俱疲回到家,独自坐在沙发上,对着空旷的客厅发了会儿呆,最后到底是没忍住,匆忙拿了一袋黄皮纸包的文件,径直就去了东院。
    他在儿科那边没找到人,问了一圈,同期的实习生跟他说,俞锐今天晚上没排班,人好像去了普外。
    顾翌安转身就往楼下走,刚出电梯,迎面正好跟普外实习的苏晏撞上,顾翌安停住脚步,问他:“俞锐在这儿吗?”
    苏晏稍许迟疑,说:“锐哥在值班室休息。”
    他动了动嘴唇,本想再说点什么,顾翌安没注意,点头道谢已然绕开他,大步迈向值班室,转动门把,走了进去。
    屋里没开灯,只窗外透进一点清辉月光。
    东院值班室通常都是上下铺,借着外面渗进的微弱光线,顾翌安看到俞锐缩在下铺床上,身上穿着皱皱巴巴的洗手服,头歪向窗外,眉心微拧着。
    关了门,顾翌安放轻动作走过去,在床边位置坐下。
    他注视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眼窝轮廓变深了,眉眼间也满是倦意,下巴上冒出一层浅浅的清茬。
    顾翌安心里猛然一紧,缓缓抬手,指尖从俞锐额角轻柔滑过。
    许是他手指温度冰凉,触感明显,俞锐睁开眼,惺忪片刻,微哑着嗓子叫了声:“翌哥?”
    “吵醒你了?”顾翌安收回手。
    “没有,睡得不熟。”俞锐撑着床沿坐起来,摇了摇头,很快又问,“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顾翌安将手里那袋文件递给他:“陈放寄了份文件到杏林苑,好像是给你的检查报告,我在家没什么事,顺便就帮你拿过来了。”
    文件落在手里,俞锐没说话,顾翌安狐疑着又问:“陈放不是在宁安吗?怎么会突然给你寄检查报告?”
    俞锐心头一跳,蓦地抬起头,但很快又避开顾翌安视线,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看似镇定地将文件放到旁边矮柜上。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水,背对顾翌安斟酌半晌才说:“儿科那边有位从放哥他们院转来的患者,漏了点资料,我就让放哥顺道帮忙寄来了。”
    涉及病人隐私,顾翌安“嗯”了声,没再多问。何况他本就只是借着送文件的名义,想看看几天不见的人而已。
    他依旧坐在床边,望着俞锐背影:“不在儿科,怎么想起来普外了?”
    俞锐一怔,放下水杯,低声道:“苏晏今晚就一个人,我下班没什么事,所以就过来帮帮忙。”
    “是吗?”顾翌安起身走到他对面,“你是想帮忙,还是想躲我?”
    俞锐动动嘴唇,转身没答。
    顾翌安叹息着贴近,低下头,下巴抵在俞锐颈间,脸颊磨蹭着俞锐的耳廓,沉吟道:“这段时间你一直不回家,是还在跟我生气吗?”
    眼睫轻颤,俞锐倏然闭上眼。
    本质上,顾翌安是个极其强势的人。
    在一起的这些年,无论大小矛盾,争执或冷战,向来都是俞锐连哄带认错地低头求和,从未有过现在这样,顾翌安放低姿态的时候。
    可即便这样,俞锐态度依旧显得有些淡漠:“没有翌哥,不是生你的气。”
    他压下满腔酸涩,故作轻松地笑着:“翌哥,你有事不用常来医院,你也挺忙的,该忙什么你就去,我这里挺好的,不用你管。”
    闻言,顾翌安僵硬两秒,站直身子,随后按着俞锐肩膀将人掰过来,面对面对视。
    屋里光线晦暗不明,顾翌安目光灼灼盯着他:“不用我管?什么叫不用我管?”
    他沉声质问,嗓音也在瞬息之间变冷。
    俞锐咬住唇,撇开视线,没答。
    “不用我管是吗?”顾翌安冷笑一声,松开他肩膀,重重点了点头,“行,那你先解释解释,什么样才叫不用我管?”
    俞锐还是没出声。
    再度僵持,连空气都陷入缓慢而长久的沉默当中。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几分钟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病区呼叫铃也响个不停。
    俞锐绕过顾翌安,快速抓起上铺的白大褂,抬脚就要走,擦肩而过时,顾翌安一把拉住他手腕,握在手里。
    “俞锐.”力道渐渐收紧倏又松开,像是透着无尽疲惫跟无力,顾翌安说:“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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