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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善名

    第七十章善名
    白殊起得比平常稍晚些,吃过了早饭,就召来吴敬书兄妹看他们的功课。
    他给吴敬书补基础之时,偶然得知他妹妹吴敏娘也和其父学过算学,只是没学多深。白殊便把吴敏娘也叫过来摸个底,发现她年纪不大却是极有天赋,干脆连她也一块给教上了。
    吴敬书天赋在理化上,吴敏娘天赋在数学上,兄妹两人都还相当刻苦。白殊让小黑挑选整合了一套合适的教材,最近陆陆续续抄出来一些,让他们能自己看书,教得更是省心。
    今日白殊也是解答过他们的疑问,又布置下新的作业,便放人回去自己琢磨。以吴敬书现在的进度,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让他正式接触延时装置的研究制作。
    顾完这边,白殊准备出门,冯万川却在这时找了过来。
    白殊一见到他,就想起他为了替谢煐掩饰遣人去南风馆的事,就把那不好听的往自己身上揽,心下不由得感慨——冯总管不愧是忠仆,也是不容易。
    冯万川同时在暗暗打量白殊,看白殊气色不错,身子瞧着也没有不舒服的模样,心中更是奇怪——殿下昨夜留宿竹影院,到底是个什么进展?
    寒暄过两句,冯万川先试探着问起白殊要不要搬去偏殿。
    白殊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间,随即若无其事地道:“我这边还有些事,搬过去不太方便,再过些时候吧。”
    他一回就得休养十天,狼崽子又不好打发,真枪实弹之前还是远着点为好。
    冯万川没敢劝,只照着谢煐说的,提了下两边都放几套替换衣物的事,就转而说起白泊的生辰。
    冯万川笑道:“自是可以。这些人情礼物本也是大家相互送来送去,只要不直接送回上一家便成了。要不然,备一份礼便要花一次钱,这谁家都受不了啊。”
    大管事连声应着,笑道:“外头都知道这是给楚溪侯做活,做的东西也是要送往各地慈幼院的,是行大善事。而且应玄观还有国师在,谁那么想不开会来找麻烦。”
    冯万川暗暗惊叹白殊记忆力好,躬身应过是,又亲自送他上马车出门。
    “嬷嬷,刚才是谁过来了?”
    她转回慈幼院,里面做活的女人们手下不停,却是立刻七嘴八舌地问她话。
    众人顿时议论开了。
    “齐国公今年是五十整寿,想是要大办。刚还有家仆送了帖子来,请殿下与楚溪侯二十九那日晚间过府宴饮。咱家试探过几句,似是请了不少官员。”
    大管事殷勤地解释:“楚溪侯有所不知,这京城里的壮劳力基本都有正活儿,便是那些闲汉,靠着跑腿帮闲也能赚得不少,因此会来做这活的就多是老小。不过这才是头一日,等过两日消息在城郊传开,估摸着农闲的佃户们也会来做活,多攒些钱好过年。”
    观中前院摆着众多长案,短工们两三人一组,都戴着面巾、背着工具在工作。一些扮成普通人的东宫卫穿梭其间,时不时指点一下那些短工。道士们还烧了水装在大木桶中提出来,招呼着人渴了便可过去喝。
    白殊先前捐肥皂的时候和慈幼院打过交道,这回又雇佣里面的孩子与老人给棉花摘棉籽。现在则租借慈幼院这片地方,招女工来此地做棉衣棉被。
    大管事又继续禀:“这流水线的确能让速度提升不少,现下已经制完要留给京中慈幼院的棉被了。大家都赞好,还有人问能不能买的。”
    看着马车走远,大管事口中念了声佛,心里暗道——楚溪侯如此心善,愿先帝先后在天有灵,保佑殿下与他平安吉祥。
    白殊戳小黑打开礼物记录看过,吩咐:“有一把玉如意,还有个象牙雕的葫芦,就这两样吧。”
    白殊细问过,知是上次采选秀女一事中勇敢站出来自救的人家,心下颇为欣慰。
    “我听说楚溪侯长得可好看了,可惜都没能见过。”
    白殊翻找下原身记忆中往年的情形,似乎原身只是简简单单地回家吃顿饭。
    白殊先去了应玄观。
    大管事应道:“是楚溪侯来看看情况,他说这里面都是女子,他不方便进来。”
    冯万川恭敬地道:“咱家早晨时问过要不要备寿礼,殿下说一切由楚溪侯做主。”
    “是不是楚溪侯?我瞧见东宫卫了!”
    白殊与孟大等人也戴上面巾,在前院稍稍转过一圈。
    白殊点下头,又交待他:“看好场子,若有问题,或是有人找麻烦,随时可派人去上景宫寻我。如我不在,找冯总管或卫率也一样。”
    亲疏有别,卫国公那边当不了参考。
    白殊也笑笑,让他忙去了,自己出门登上马车,又去往慈幼院。
    白殊出门得晚,到得应玄观一看,弹棉花工作已经进行得热火朝天,腾腾腾的声音响成一片,空中飘飞着许多雪白的棉絮。
    白殊笑道:“你和她们说,虽然这些东西不卖,不过若是她们家中想种棉花,我们可以免费提供种子。若真有人有意,你便登记下来交给我。”
    短工们今天是第一日上工干活,都认真着,竟也没人发现给他们开工钱的楚溪侯就从旁边走过。
    想着里面女人多,白殊觉得自己不好进去,干脆也没下车,只让人去把管事唤出来问情况。
    不过整寿想大办也正常,白殊便问:“殿下怎么说?”
    “我见过我见过!真的就和仙人一样!”
    安阳的慈幼院地方挺宽敞,马车刚靠近,就听见里面传出一片叽叽喳喳的嘈杂之声。
    白殊很快发现,虽然其中有一些青壮,但还是半大少年和有些年纪的老人居多,便将负责这里的大管事唤到一旁问问情况。
    此时大管事嬷嬷高兴地对白殊禀道:“来的人比预想中的多!妾打听过,是邱家领的头,还有十几户人家一同发动亲朋好友。那么多娘子们都聚过来,那些犹豫的人家看着安心,便也过来了。”
    “哎呀,楚溪侯怎么不进来呢?”
    大管事认真应下,白殊同样叮嘱她有麻烦随时回去找人,便让车夫转道回府。
    负责制衣制被的几位管事,是从上景宫绣娘们当中挑出来的,白殊还提前给她们培训过流水线制作。
    白殊又问:“往常这种情况,都会备什么礼?”
    就白殊的观察,国师还是挺忧国忧民,只是大概有什么原因限制着,总得闭关不问世事。不过此前他为借应玄观在京中的影响力,去商议租用观中前院一段时间,倒是非常顺利,观中甚至不肯要钱。
    冯万川有些为难:“除了圣上,殿下只给卫国公府备过寿礼。”
    但白殊可不想专程给便宜爹花钱办寿礼。他想了想,问:“我与殿下成婚时收过一些摆件,那些东西能转送出去吗?”
    大煜各地的慈幼院是官府开办,收留十五岁以下的孤儿,和五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官府每年拨些米和布,就是保证个饿不死的程度。有时一些富户也会接济一下,而有能力工作的孩子与老人都会尽量做一些活,多少是个补贴。
    “他和太子成婚时我去祝贺过,还扔过香囊!不过被太子拦下了,哈哈。”
    “你们这些小娘子啊,就知道看脸,怎么不提提楚溪侯的善心。”
    “是呀,不仅赠这么多冬衣冬被,他还花钱找人做活。只要做上两个月活,我家今年这个年可是好过多了。”
    “我阿爹的药眼看要吃不上了,我正愁着,幸好楚溪侯这儿招人!”
    “我家里供着楚溪侯和太子的长生牌位呢。要不是他们,我家闺女今年夏天就没了。”
    大管事乐呵呵地听着众人夸白殊与谢煐,一边巡视过去,偶尔指点一下手生的娘子。
    而那十几户人家的带头娘子们则是相互交换过眼色——她们没敢在家里明着给楚溪侯供长生牌,心中却都牢牢记着,只盼太子早一日登基,她们便能立刻摆上那长生牌位。
    安阳府尹谢元简领着两名少尹下朝回来,立刻听得捕头来报应玄观与慈幼院的事。
    协理民生之事的左少尹奇道:“这楚溪侯当真这般心善?招这么多人,得做多少东西啊,安阳的慈幼院用不上这么多吧。”
    捕头细禀道:“卑职探听过,据说是要让刘家的商队沿途一路送过去。而且,除了现在这批,好像还托商队再从边疆运了一批过来,估摸着那些活能做一两个月。”
    左少尹听得咋舌:“这么多?不是说他一直不得齐国公的宠吗?哪里来那么多钱做善事,别是太子在里面插了一手,要弄什么事吧!”
    谢元简瞥他一眼,淡淡地道:“不就是做些衣服被褥,还是无偿往外送。就算背后真是太子给掏银钱,又能有什么事。”
    左少尹捻着须沉吟:“若真只是这样,的确是积德行善……对了,那些木棉做的冬衣冬被怎么样?”
    捕头办事仔细,被问到便能答上:“据说与丝绵比不差多少。卑职摸过,两者是挺像。”
    谢元简又问过几句细节,叮嘱他这段时间多留意那两处地方,便让他退下。
    左少尹道:“府君,若那木棉真这般好,是否该奏报陛下,在中原推广种植。如此一来,冬日里受冻的人也能少些。”
    谢元简却是缓缓摇头:“安阳可是天子脚下,京中发生什么事,圣上岂会不知晓。圣上若有意,自会召你我问询;若无意,奏报也无用。”
    左少尹想想也是,轻叹口气。
    此时,一直没出声的右少尹突然道:“此番出面的虽是楚溪侯,可应玄观与慈幼院中的管事俱出自东宫,甚至连银钱也可能是东宫所出。如此一看,太子与楚溪侯的关系当是并不算差?”
    左少尹一愣,想了想,问道:“有没有可能,楚溪侯是受到太子胁迫?”
    右少尹却摇摇头:“太子若只需要楚溪侯的名义,直接对外宣称便是,根本用不着放楚溪侯出府。而且,上次楚溪侯救邱氏女之时,众目睽睽,那句‘上景宫会庇护人’真是出自他口,并没有东宫卫授意。”
    “那楚溪侯当是能做些主……”左少尹思索着点点头,“不过,这又如何?圣上不就是要借楚溪侯拦下太子找岳家,至于他和太子之间,若是你死我活,圣上当然乐见其成,但即便风平浪静,圣上也不亏。”
    右少尹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你还记得年初时国师的谶语吗?楚溪侯与太子今年治好孟夏腹痛,治好青州疫情,如今又将为各地带去御寒性好的新衣被……”
    左少尹细想了想,讶然道:“这……难道太子还真能……”
    右少尹转向谢元简:“国师一脉出过两次谶语,都已应验。相传,得出谶语的下一年,国师会无力卜问。明年不知吉凶,府君或许要早做准备。”
    谢元简微微眯起眼,抬手缓缓抚须——他是天子腹心,若明年真会有变,那他……
    晚间,白殊洗漱好坐上床,刚抖开被子,就听到小黑说:“太子来了。”
    他动作顿住,转头看向门。门很快被拉开,谢煐一边进门一边吩咐知雨端热水来洗漱。
    白殊微微瞪眼:“殿下怎么过来了?”
    谢煐神色自然地解着外袍,同时回道:“你不过去,那我自然是要过来的。”
    白殊:“……”
    他劝道:“殿下没必要这般两边跑。”
    谢煐:“无妨,没几步路。若有事忙得晚,我也不会过来打扰你。”
    白殊啧舌,戳小黑:“不是说这时代的贵族夫妻都是住不同院子,分房睡的吗?”
    小黑甩甩尾巴:“太子很多地方都不符合这时代的贵族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时知雨端进热水,伺候谢煐洗漱。
    谢煐擦完脸,再抹过白殊用的面脂,散了发,吹灭烛火,走向床边。
    白殊在心里叹口气,也不能真把人赶走,只得往床里挪一挪,让出位置。
    谢煐揭开被正在躺进去,突然察觉腿上有熟悉的触感,低头一看,果然见到黑猫的金色眼睛在黑暗中看着自己。
    小黑:“喵。”
    谢煐弯身揉揉黑猫脑袋,问白殊:“它说什么?”
    白殊挑眉:“它提醒你,我需要休息十天。”
    谢煐失笑:“我自是记得,又不是为那个来的。”
    他在床上躺好,拉上被子,用手背碰碰白殊的脸,便把人搂进怀中。
    “你的小厮怎的都不知先用汤壶把被子烘暖。”
    白殊靠着热源,舒服地闭上眼睛。
    “还不至于就要先暖被子了,等再冷一点,知雨自然会做。”
    谢煐轻拍着他后背,没再说话。
    没过多久,白殊的意识便有些迷糊。
    这时,他感觉到有气息抚过耳畔,随后就会听到谢煐的轻声。
    “我住的那隔间,墙是专门砌的中空墙。到了冬日,烧火通烟,整间屋子都能暖起来,比用炭盆舒服,最适合你这般怕冷的人。”
    白殊含糊地应他一句:“那不错啊,殿下好会享受。”
    谢煐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如同在哄孩子,力道极轻,却相当舒服。
    “待天再冷一些,你这边须点炭盆了,不如便搬过去吧。”
    白殊听在耳里,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熟悉的心机狗又回来了。
    谢煐想了想,又道:“早些搬更好,通上烟暖和了,你在屋里能穿少些,轻省。”
    白殊没睁眼,只嘟哝着抱怨:“你那边的浴室没我这的淋浴水箱。”
    谢煐:“让人加一个便是。”
    白殊忍不住睁开眼,果然看见谢煐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他低声笑道:“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小黑让你把隔音好好弄一下,不然我们会吵到它在外间睡觉。”
    谢煐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白殊乐得抬手捏了下他的脸,体贴地道:“我可以提供一份方案,你催一催,让人在两个月内改建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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