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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煐殊

    第一百一十八章煐殊
    白殊回宫之时没坐车,裹着斗篷坐在谢煐身前,小黑从斗篷里探出小脑袋,两人一猫共骑踏出大门。
    门外一大片官员已跪了半个多时辰,被寒风吹得直抖,此时见着人出来,立刻伏身下去,颤着声此起彼伏地开口。
    “请圣上、摄政王恕臣僭越之罪。”
    谢煐看向来接的冯万川:“人都在这了?”
    冯万川笑答:“都在这儿,一个不少。”
    谢煐点下头:“通知吏部,都罚半个月俸,就让人散了吧。”
    说罢,催动马匹回宫。
    白殊舒服地靠在谢煐肩上,侧过脸道:“回去你还要开政事堂会议?”
    谢煐帮他扯扯帽子:“仔细吃进冷风,会咳。”
    白殊伸手捂着嘴:“没事,日头暖,风不大。”
    谢煐自然也感受到白殊的态度变化,心中欢喜,手臂也不由得收紧,凑到他耳边道:“其实,我希望你能把那个情报部门接手过去。”
    谢煐在他手心稍稍一按:【你说的那种慢性毒药,我已命人寻到。】
    然而所有人眼中都明晃晃地写着——您分明在假公济私!
    不过卫国公很快便嘿嘿笑起来:“臣无异议,这年号有意思得紧。”
    白殊微一挑眉:“那里不是冯内侍管着?”
    怀伤抚着须道:“臣亦无异议。”
    谢煐:“子山对外说是白身,其实身上有举人功名。他以前在家乡时为人低调,进京后又改过名字,是以知道的人不多。明年三月开恩科,他自可直接下场。以他之才,取中是必然,只看能不能博个一甲。”
    并没有牵扯父、母、妻三族,但家眷免不了要受牵连。女子充为官伎,十五以下男子流放为官奴隶。
    他原先和谢煐多多少少总还是隔着一层,便不愿在政事上多插手。但昨晚谢煐连“三不去”都抬出来了,白殊感觉自己没必要再把界限划得如此分明。既准备携手共进,便该什么事都一同担。
    最后御史大夫咬咬牙,对白殊道:“摄政王,您看呢?”
    殊煐。
    众宰相被召集过来,见到白殊都略有些诧异。当然,没人说什么,摄政王本该参政议政,之前白殊不来,只能说是他自己不想来,谢煐又纵着他。
    谢煐依旧握着他的手,目光没看过来,眉头却是微微蹙起:【你是不知道,那些史家为尊者讳,到时春秋笔法一用,说不定连我们成过婚的事都能含糊过去。但用了这年号,便是千年万年后提起,你我之名亦能并举。】
    谢煐先是一愣,随即忙道:“不用,这样便好,我也是下了朝就换常服。”
    白殊在脑中问:【宁安公主没找你求情?】
    白殊轻笑:“行,既然冯内侍感觉棘手,那我便接过来吧。不过,这样一来,小黑我可就要抱回来了。”
    刚说完,又有些担心:“不会累着?”
    事情一件件议完,最后尚书左仆射问道:“登基大典临近,不知陛下可想好了年号?”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
    今日首要一件事,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一同报上来的,审结了白泊、谢玙(原平川王)、谢珅(原宁西王)三桩谋反罪。只待御批,便可行刑。
    谢煐取了笔,不假思索地写下两字。众人一看——
    两人这边暗暗交谈过几句,那边众宰相亦无异议,这事就过去了。
    白殊早已在问谢煐:【怎么想到取这样的年号?】
    宁安公主是白泊继室赵夫人之母。
    谢煐垂眼,抬手在小黑露出白殊斗篷的脑袋上揉一把:“回头我想想怎么安排。”
    白殊:“明年恩科是个什么章程,子山现在才闭关读书,能赶上吗?”
    两人便一路低声讨论着,进宫后直接去了政事堂。
    白殊敛下目光:【她对她儿子倒真是一片慈母心。】
    小黑突然插话:【只要你们把办公室设得近点,都能和我连上线,我可以多线程处理事务。】
    白殊抬眼看过去,谢煐对他稍点下头。
    中书令头疼地道:“圣上,年号使用的范围极广,其中含有您的名讳,这日后要如何避?”
    旁人的脸色也变得怪异,就连卫国公和怀伤都难掩惊讶。
    谢煐这才道:“政事堂的事情还是得议,一会儿我先送你回思政殿。”
    谢煐在案下握住他的手,回道:【来了,我让她在官伎与流放中二选一,据说是选了陪儿子一同流放。】
    左仆射直接傻了眼:“这……”
    白殊却道:“我也去听听吧。哦,对了,是不是还得先换朝服?”
    谢煐:“现在只是消息都汇总到冯万川那里,以备我随时问询。但冯万川比不得子山,不对会消息做出及时的分析与处理,一些发于微末的事也无法早早瞧出端倪。他的长处是处理纷杂的内务,现在对此也是烦恼得很。”
    谢煐:“下一特旨,使用年号之时无须避讳。”
    只主谋者白泊及其长子、家中总管、项麒,谢玙及其岳父原侍中,谢珅及其岳父原中书令,以及参与调兵的几名羽林校尉。加上这些人家中年十五以上的成丁,最后算起来也就二十一人。
    白殊笑道:“我凑个数听一听而已,能有多累。”
    谢煐并不想大开杀戒,因此这批被问斩的人倒是算不上多。
    谢煐淡淡地道:“朕与摄政王应谶语护佑大煜,那依谶语而取此年号,朕以为很合适。”
    白殊听得抬手掩唇,忍不住就笑起来:【那这样的话,我得改一改,不然逆CP了。】
    在脑子里说完话,他便从谢煐掌中抽出手,一边提笔写字一边道:“我觉得,将陛下的名讳放前头,更好听些。”
    宰相们看着白殊新写下的“煐殊”二字,又是一阵无言。
    趴在两人脚边的小黑甩下尾巴:【如果天子嫁给你的事能被流传下去,再和这个年号一对比,后世的CP之争绝对非常激烈。】
    谢煐此时已经看完“逆CP”的解释,脸色颇有点微妙:【后世的人……连这个也要争上一争?】
    白殊悄悄瞥他一眼,眸中含笑:【你不懂……好吧,我也不懂。管他的呢,就当留下点线索,其他的,随缘吧。】
    既然白殊喜欢这样,谢煐当然不会反对。
    他扫一眼众人:“众卿可还有意见?”
    几位宰相互相对视几眼,无奈叹气。
    摄政王已经把天子名讳摆到前头,他们还能有什么意见?早晨那么多人都去摄政王府前跪了,天子的意思实是再明白不过——但凡和摄政王沾边的,不会退让半步。
    于是,明年之后的年号就此定下。
    翌日,白泊等一干谋反人犯被押赴刑场,众目睽睽下行刑。
    砍皇子的脑袋,这在大煜还是头一回,但谢玙和谢珅的累累罪行念出来,却是听得百姓们恨不得砍他们十次脑袋。
    两人被塞着嘴,在挣扎中被砍倒。而他们还只是开始,伪帝的一干皇子皇孙都还等着被审判。
    安阳城的百姓们却是感受到了新的气息,受过迫害的苦主看着两人断头,当日就到内城门前去磕头。
    相比于这两人,白泊倒是安安静静,和他侍奉的“殿下”一同认命受刑。
    白殊在离刑场不远的一家酒楼二楼包间里看着,抬手轻轻按在心口——今日终是帮原身报了仇。
    还有一个……
    白殊转身回身,和谢煐一同坐在案几后。
    没过片刻,包间门被敲响,接着被推开,一对中年夫妻领进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少年,正是白泊的继室赵夫人,及其亲子白广。
    被关押半个多月,赵夫人已是满面沧桑,两鬓都染了白,丝毫看不出先前的贵气模样。
    白广今年十四,卡着成丁的年纪没有被处死,马上便要启程前往流放地。不过才出事半月,他如今便已瘦了许多,整个人很呆滞,目光都直愣愣的,想来是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
    赵夫人搂着儿子,目光先是定在白殊脸上,眼里有恨有怨又有祈求,但最终,她也只是带着反应迟钝的儿子跪下去。
    白殊抚着黑猫,轻轻说出一个名称——是她给原身喂了十年的慢性毒药。
    赵夫人猛地抬头,就见谢煐取出一个瓷瓶,还拔开瓶塞倒了点在案上,顿时满脸惊骇。
    “圣上、摄政王……事情都是妾做下的,有什么请冲妾来,妾的儿子是无辜的!”
    白殊瞥一眼享受了十四年荣华富贵的“无辜”白广,倒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余生都得在流放地劳作。
    谢煐将瓷瓶塞好,手一扬,扔到站在旁边的中年妇人手上。
    他目光转向赵夫人,冷声道:“你给三郎下了十年毒,朕也不多算,就按你下的量来。若你也能吃这东西十年不死,看在宁安公主的份上,十年后允许你赎买你儿子。”
    官奴隶与官伎一样,能不能赎买还得看官府批不批准。
    赵夫人紧紧闭起眼,流下两行泪,也不知有没有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
    谢煐挥挥手,那对中年夫妻便将赵夫人和白广拉起来,带出门启程。
    原身的债都讨回来了,白殊也感觉心中轻松些许。
    谢煐转头看来,伸手牵起他:“走,去刘家接令堂牌位回宫。”
    白殊回以微笑:“嗯。”
    腊月二十六,祭天吉时在午后。
    群臣早早便出发,前往南郊圜丘做准备。
    圜丘每年都会有两次固定的大祭祀,一在春日,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在秋日,庆贺丰收,感谢上苍赐下粮食。
    其余时候,只有众大事情才会于圜丘祭天。例如封太子,封后,大规模出兵,以及,新帝登基。
    谢煐和白殊出发得晚,日头已经升起。
    两人一骑黑马一骑白马,在众多侍卫的护持下并骑而行。
    即使安阳府提前净街,依旧拦不住安阳百姓们自发来拜见的热情。
    这一回,百姓们没有再扔小礼物,而是沿街跪下,一声声高呼“圣上万岁、摄政王千岁”。
    两人来到圜丘前下马。白殊略略退了半步,却立刻被谢煐牵住手,将他往前拉。
    白殊抬眼看去,就见那双凤眸中写满坚定,便轻轻一笑,终是上前与谢煐并肩。
    一明黄一绛红,两道身影从跪倒的群臣间缓缓走过,一步一步登上圜丘之顶,转身望向下方。
    谢煐气沉丹田,将一声“平身”传下去。
    白殊望去,只见第一排站着国师、卫国公和怀伤,他们身后是已经领有散职的薛明芳和贺兰父子,以及谢煐特赐参与祭天的张峤。小黑不好被带上圜丘,此时站在国师身旁,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太常寺卿恭敬地送上祭词。
    为新帝登基的祭天礼写祭词,这一份殊荣依旧属于帝师怀伤。
    在圜丘办的祭天礼,比在社稷坛办的复杂许多,祭词很长,期间还要伴随多次行礼。
    谢煐与白殊足足念了近一个时辰,才将这份祭词念完,一同把祭词放入火盆当中。
    今日万里无云,天晴无风。
    下方众臣即使离得远,也纷纷紧张地盯着那火盆。
    若是一缕青烟直上九霄,那便是吉兆。若是烟散开不成形,便是上苍不满,还得择日再祭。
    白殊与谢煐也在关注,很快便见一缕烟袅袅而起。
    那道烟一直升过两人头顶,都还呈直线形。
    就在群臣心下稍定之时,突然不知何处来风,将那道烟吹得渐散,众人顿时又提了心,纷纷祈祷风快停。
    然而,那散开的烟却奇异地未见淡浅,竟是渐渐地呈现出什么形象……
    终有人忍不住惊呼:“是龙凤!”
    的确,那烟就宛如一龙一凤,交颈腾空。若是细看,相缠的龙凤尾部还仿佛共同卷着一只小猫。
    都不用太常寺卿多言,群臣已自动跪下叩首。
    白殊仰头看着,笑道:“这个世界难道真有神明。”
    谢煐转眼看向他:“神明也要我们在一起。”
    言罢,他低头将自己腰间的黑龙墨玉佩取下,挂到白殊腰间,再将白殊那块火凤赤琼佩换到自己腰间。
    白殊垂眼看着,轻笑道:“你是不是早想着交换了?”
    谢煐牵起他的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白殊回握,亦回道:“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青天之下,两人执手而笑。
    四目相对,柔情无限。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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