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偏执
    圣利斯安静地看着手中的笔记，整个人处于一种宛如做梦般的状态。
    初代系统出现的时间大致在距今一千年，最终消亡的时间大致距今八百年，但陆星野的母亲居然说她是初代系统的设计者。
    圣利斯一边忍着眩晕感一边去翻日记，但是看了没几页他的胃里就掀起了一股翻涌，他骤然抬手按住了陆星野的胳膊，侧头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陆星野正处于前所未有的低谷中，一天之内他遭受两次巨大的打击，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他，虽然对方从没想过要害他，但也没想过要留下他。
    一直以来寻找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只留下了厚重的笔记，承载着她一生的心血，留给他这个儿子却只有只言片语的几句话。
    但是当陆星野骤然被圣利斯抓住手腕时，整个人还是瞬间回过了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扶住了对方的腰：“怎么了？头还晕？”
    圣利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闭着眼深呼吸道：“可能有些脑震荡……”
    “那就先别看了。”陆星野蹙眉从他手中拿出了那本日记，“反正接下来的十几天你哪也去不了，有的是时间看。”
    圣利斯低着头咳嗽了两声：“……你已经全部看过了？”
    “嗯。”陆星野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大部分看不懂，后面基本上就是各种专业术语。”
    他从来没有生过病，只知道眼下的状态和不久之前经历过的发倩期相似，或许是因为怀孕，或许是因为受伤。
    他们两人之间又有过什么关系呢？首席和秘书，还是房东和房客？最亲密的关系也不过是个床伴，但是谁会这么郑重其事地和床伴说分手呢？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陆星野感觉到自己的心完全冷了下来。他没等圣利斯回话，站起来拿着那本日记，头也不回地走到书桌前坐下。
    委屈和难受让陆星野下意识想把脸埋在圣利斯的颈窝里寻求安慰，不过就在他的脸接触到对方肌肤的前一秒，他陡然回过了神，一下子把圣利斯推了出去。
    陆星野木着脸把他放在了床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冷硬：“既然你不喜欢我，之后……也永远不会喜欢上我，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到此结束吧。”
    陆星野坐在书桌前闭了闭眼，站起来从旁边老旧的冰柜中拿出了几袋营养液，一言不发地走到简易的烹饪机前开始解冻。
    圣利斯低头翻看着那本日记，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热，却不知道这股热是病理的还是生理的。
    他的动作甚至让陆星野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他们是一对被困在狭窄世界中的爱侣，十几天后等待他们的便是死亡，他们只有彼此了。
    但无论如何，圣利斯的心态都很平静。
    昏黄的灯光下，陆星野半抱着他低着头，向来都是活泼竖直的狼耳无精打采地垂着，就连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就仿佛失去了希望一样。
    房间很小，旁边安着窗户，但是窗户外一片黑暗，时空仿佛都在这里沉寂了。
    话说完陆星野自己都有点想笑。
    陆星野愣了一下后骤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话里的漏洞，他扭头看向了烹饪机中的营养液，一句话也没有说。
    圣利斯忍着眩晕感从床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陆星野余光瞟见他后立刻红了脸：“你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圣利斯忍不住开口道：“有营养液吗？”
    圣利斯甚至都做好了勾他脖子的打算，骤然被对方推出去时他有些怔愣地睁大了眼睛。
    屋内陷入了令人难言的寂静，陆星野把日记本翻到了最后一页，看着上面被人撕掉的地方陷入了沉思。
    圣利斯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刚刚坐的位置，低头看向了那本日记：“如果你的母亲无法从这里逃离……那你是怎么知道还有十五天这处裂缝就会再次开启的？”
    但是这些话当圣利斯抬眸看到陆星野垂下的耳朵时，一句都问不出来了。
    木制的座椅发出在地上拉拽的声音，圣利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垂眸坐在床上，什么也没有说。
    从来没有与人类共情过的圣利斯在这一瞬间感到了心头一阵刺痛，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陆星野垂下的狼耳。
    圣利斯心中有很多疑问想问，你母亲是如何从八百年前一直活到现在的？你又是如何确信你母亲会一直存活的？
    他没有对肚子里的孩子产生一丝爱意，却也没有因为刚刚的事迁怒于她。
    不是她自己选择要降生的，世界上的一切自然与她无关。
    陆槿写下这本日记的状态似乎并不是太好，每页的内容很少，但胜在页数足够多。
    圣利斯软着身子坐在书桌前，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笔记，逐渐从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中理清楚了当年发生的事。
    一千年前的爆炸并非偶然，许多国家的科学家都预料到了那场灾难。在未知的灾难面前，人类的智慧被开发到了极致。
    各个科学领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这其中就包括人工智能技术和基因重组技术。
    传统意义上的基因重组只应用于非人的生物身上，包括基因工程等一系列较为成熟的技术。
    但是灾难当前，人类放弃了伦理，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走出地球的各种先例证明，以人类的原始体格，无法在外面的宇宙中生存下去，即使只是生存在人造的保护壳内。
    所以DNA改造计划开始了，一开始只是小部分的片段，后来扩展到了人类和兽类的DNA融合。
    之后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一个疯狂的科学家组织随之诞生，他们创造出了一批人造胚胎，为了繁衍和生存，他们对这批胚胎做了大胆的改造，其中就包括对动物基因的尝试嵌入，这就是之后星际人类的雏形。
    但对于人类来说，人造人不只是人工智能的拟态化，还包括这种以非自然状态降生的人类。
    “……目前还在星际中存活的，都是人造人的后代。”圣利斯毫无波澜地陈述道。
    陆星野拿着热好的营养液走到了他身边：“没错。人类一直在害怕所谓的人造人，但是真正的原始智人，已经全部死在了辐射之中，无一幸存。”
    圣利斯没有说话，垂眸接过营养液继续往下看。
    和陆星野说的一样，陆槿的笔记中提到，各个国家都是反对这个实验的，直到太空移民计划开始，他们才发现大部分人都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太空病，第一批移民的人均寿命甚至不到五十岁。
    前所未有的恐慌下，人造子宫诞生了。
    这项技术不仅从现实意义上解放了生育者，也给了之后大面积的基因改造以机会。
    灾难如约而至，爆炸确实使得三维空间发生了坍塌，但并未产生时空错乱的情况。
    各国分别在宇宙中成立联邦，借着这个机会在人造子宫上大做文章，并且宣布“奇点爆炸论”。
    大部分人在那时都疲于奔命，并且由于未经过改造的人在太空中生存的时间过于短暂，很多知道内情的人没多久就死去了。
    之后的一百年内，人类明明在动荡，却出现了罕见的婴儿潮，并且开始出现“异种”。
    陆槿就是第一批异种，她诞生于一个小型联邦的胚胎库中，没有父母，没多久那个联邦就因为盗取塞里斯基因数据被取缔了。
    陆槿就是那个用塞里斯基因创造出的犬族异种，人造人确实天赋异禀，她被塞里斯中央福利院接回去后一直养到了十八岁，年少时经历过一段相当美好的时光。
    成年之后的她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为了弄清自己的身世以及回报塞里斯的养育之恩，十八岁的陆槿以塞里斯代表的身份参加了初代系统的研发和设计。
    当时的她只是想为人类做一点贡献，然而之后的事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
    说是参加，事实上初代几乎出于陆槿一人之手，其中为她打下手的有很多熟人，比如第一代狼王库里斯和盛丹的“母亲”艾达。
    但是日记写到这里却开始变得模糊，陆槿有意隐去了关于初代的种种内容，最终只留下了一小篇遗言：“没有所谓的人工智能叛乱，一切都是人为的。他们惧怕祂，捏造了一场骗局想要毁掉祂，但场面超出了他的控制。我的母国出声制止，然而没有一个国家愿意相信。我由此意识到，一切都是谎言。
    祂出现了自我意识，但祂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我没有按照那些人的指令毁掉祂。我或许是人类的罪人，然而当我知道他们故意留下备份代码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如果毁掉祂，百年之后将没人能遏制住因欲望而产生的复制品。我相信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阿野，如果你看得到这句话，记住妈妈爱你，宝贝，好好地活下去。”
    圣利斯坐在那里久久没有说话。
    陆槿的笔记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但最让他感到动容的是其中一页写到的内容。
    一部分人操纵了人工智能，制造出了人工智能叛乱的假象，每一个人工智能都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攻击性。
    犬族的异种本身就稀少，在那场人为的灾难中几乎全军覆没。
    无一例外的，大部分犬族会在第一时间选择保护自己的爱人和朋友。
    有将近一半的犬族死于保护他人，对于犬族来说，忠诚和爱人是他们的本能。
    但是人类却借此机会，用犬族的消失完美地弥补了“奇点爆炸论”的漏洞。
    唯一愿意发声的塞里斯在之后遭到了各方的言论制裁，作为初代系统创造者母国，塞里斯一度受到了各势力的污蔑。
    直至目前，犬族几乎已经消失在了其余邦国的历史长河中。
    圣利斯心下说不出的感觉，然而就在此刻，他的身体突然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意，这股热意来得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都要急切。
    放在桌面上的手轻轻一颤，圣利斯抬眸看向了坐在床边喝营养液的陆星野：“……小狗。”
    陆星野耳朵一颤，依旧低着头没有看他：“……以后别再这么叫我了。”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圣利斯咽下最后一口营养液，他想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手腕却不受控制地一抖，袋子直接摔在了地上，“我的发倩期似乎要到了。”
    话音刚落，屋内骤然炸开了一股甜腻的桃子味，味道中隐约还掺杂着一抹茶香。
    正在喝营养液的陆星野猝不及防差点呛到，身上骤然被带得热了起来，他咬着牙才勉强忍下心头堪称暴虐的欲望，故作镇定道：“你不是上个月才……”
    圣利斯见他没有丝毫动作的意思，心下有些落寞，垂眸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越过陆星野想要往床侧走：“我的发倩期从来都不稳定，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没有……这次就不劳烦你……”
    圣利斯话还没说完便骤然顿住，一股大力袭来，他整个人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陆星野突然暴起，一言不发地搂着圣利斯的腰，直接把他脸朝下狠狠地按在了床上。
    装着营养液的食品袋骤然掉在地上，内里的液体顺着袋口流了出来，洇出了一片水痕。
    圣利斯整个人都被摔懵了，回过神后第一反应抖着身子是去挡自己的小腹。
    陆星野面无表情地抽出军装下的皮带，听着身后传来的声响，圣利斯心下一寒，忍不住扭头道：“你干什……”
    陆星野见状毫不留情，抬手拽着他的尾巴骤然往上提起，不出意外地听见宛如神明般的白狼王发出了一声宛如哭泣的声音：“……松手！”
    “你明明早就从代码中知道自己会在今天发倩，却还要赶我走……你早就找好替代品了？是希尔顿？还是别的什么Alpha？”陆星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妒忌和酸胀，他咬着牙握着皮带往下，声音却带着一丝颤唞，“是你说要对我负责的，圣利斯……从一开始，你就是个骗子。”
    圣利斯从未见过他在床上的这种样子，孕期带来的发倩期和看不到身后的未知感让他平生头一次产生了抗拒：“不……”
    陆星野的心是冷的，身体和大脑却是热的。
    被所爱之人抛弃的委屈以及差点看着他葬身战场的后怕揉杂在一起，被信息素燃成了一团掺杂着占有欲和暴虐欲的怒火。
    陆星野的眸色几乎浓郁成了夜色，他带着冰冷的怒火静静地看着身下人。
    皮带逐渐收紧，陆星野相当专业地捆好一只手后，低头发现圣利斯的另一只手正放在小腹上。
    他见状眯了眯眼，抬手不容抗拒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圣利斯呼吸一滞，回过神的时候两只手都已经被人拉着背在了身后。他咬了咬下唇刚想挣扎，身后人扯着捆好的皮带骤然把他从床上提了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圣利斯直接装在了陆星野的怀里，军装上坚硬的饰品撞得他生疼。
    下一秒，Alpha炙热中带着一点粗糙的大手绕到他身前，两根手指分开，按在他的小腹上比了个距离。
    圣利斯瞳孔骤缩，意识到对方的意思后，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唞，嘴上却还是故作镇定道：“你不能……”
    “我能。”陆星野堪称温柔地打断道，“反正又不会被标记，你赶我走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