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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养炸毛超凶小童星

    第五十章养炸毛超凶小童星
    同样一个年,有人过得快乐平安,有人过得辗转难眠。
    辗转难眠的人估计还不少。
    毕竟峰景传媒已经如愿被“好贵一块表”的梗包围,就像不少帖子沸沸扬扬讨论的,这家怕是真要黄了。
    毕竟拉力赛和林氏集团的彻底切割,就像是一把悬在林氏头顶上、摇摇晃晃了很多年,最终掉下来的刀。
    这把刀一度只被一根蛛丝牵着,这跟蛛丝有几次其实也险些断掉,所以有人不择手段地遮掩过往。
    欺骗堆积着欺骗,终有一日,谎言堆积成的沙塔轰然倒塌。
    一刀下去不见血刃,直插致命关窍。
    失去了作为拉力赛主办方能带来的天价赞助和投资,没有资金哺喂的峰景传媒,恐怕真要连表也买不起了。
    “在极限运动领域,林氏的影响力源于穆寒春。”
    不那么有过年传统的地方,汽联还没有下班,在塔克拉玛干的盆地给出回应:“从来都没人愿意相信,那样一位车手会毁于疏忽大意和傲慢……不只是因为他创造了无数辉煌。”
    因为工作原因必须和妻子四处出差,一直相信俱乐部把自己的儿子照顾得很好,电话里的儿子也乖乖地回答“小木鱼很好”的穆寒春,其实并不知道。
    并不知道他的儿子被人说有罪,被人说根本就不该出生,被人说是害得车王从巅峰跌落的拖油瓶。
    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其实很早,早到那个伪造的录音出现之前,早到那场灾祸降临之前。
    虽然瘸但精神面貌很好,颇有种狠出了一口恶气的畅快,甚至搭了宿敌童教练的肩膀:“林飞捷那老东西怎么样了?”
    那个曾经制霸沙漠和冰雪高危线路,没刹车都能靠一路撞树开到维修站的车手,最后几场比赛的成绩其实下滑得很严重。
    【所以别再给林氏和峰景传媒洗了,行吗。】
    那个藏在筒子楼深处的孤儿院,背后的一条街都在拆迁。
    “中风。”在直播平台当老板的席评委消息更灵通,“坐轮椅了,被一群狗仔围堵,助理推着轮椅一通乱跑,最后一群人一起掉进了臭水沟。”
    穆寒春和妻子同时选择退役,转行做更安全的教练,就是因为有了孩子。
    相当自私无耻,无耻且荒谬,但在操纵情绪玩弄流量的人手里,荒谬变成了天经地义。
    极限运动的赛事在某种程度上是比谁更不怕死、更不惜命,谁的胆子更大更豁得出去。
    真开上来才会发现,三步一滩水五步一汪泥,到处都是臭水沟。
    闻枫燃的过往并没被特意隐瞒过,于是谁都知道他出身孤儿院,圈内人又相当清楚这野小子脱胎换骨的根源是那个经纪人。
    从懂事的那天起就生活在“有罪”的指责里,然后这种指责在数年后,又因为一段被精心伪造的录音,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罪证。
    不敢跑,现在胆子小了。
    穆寒春的退役叫不少人遗憾扼腕,他那个俱乐部的股价一度呈挑水势态下跌,所以穆寒春又回去做教练,但还是提前说了不跑高危线。
    在穆寒春说过的那些话被峰景“适当加工”后,这些人越发认定这是害得穆寒春晚节不保的罪魁祸首,于是疯到特地来他们小区堵一个从幼儿园回家的孩子。
    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反正那个原名叫什么没人记得、互联网上普遍认为应该是叫《大家来看11号》的综艺,最新一期的喻评委是瘸着来的。
    他们欣然接受穆寒春带来的辉煌,却在穆寒春无法维持这段辉煌的时候,痛骂其人“不争气”、“晚节不保”,他们为自己追捧的俱乐部和车队的衰落而恼火,认定罪魁祸首是被穆寒春炫耀的那个“小木鱼”。
    不只是因为他创造了无数辉煌——还因为那个时候的穆寒春,已经为人夫为人父。
    或许在某些人眼里,世界就该是这么个丛林法则——善良过头不知防备的人被算计也是活该,什么手段都能用,谁赢了谁有发言权。
    骂穆瑜的人大约是穆寒春的激进粉丝,自认为“热爱极限运动”,大半夜跟人在马路上飚鬼火摩托车炸街那种,脑子本来就欠被电吉他开瓢。
    为什么刨路的时候挖掘机还不先弄清楚路况,搞清楚电缆和地下管道的位置,一铲斗下去刨断了三条负责转运污水井的无辜水管。
    林飞捷抓住了这个机会,把穆寒春的儿子按死在了“罪魁祸首”的位置上。
    ——这就是峰景传媒往死里压榨穆瑜的方法和理由。
    但总有些人的逻辑很荒唐。
    收回去就是懦弱废物不负责,就是对不起被当初那些荣耀供养着,繁花锦簇踏上台阶、现在不得不从云端跌落的人。
    坏消息是这条路已经和导航APP上判若两路,导航APP坚持认为这是条不引人注意的、可以前往孤儿院的捷径。
    评论区表示:【那就请站在林氏集团的坟头上,把峰景传媒的骨灰扬了,然后闭嘴,你们这轮输了儿zei。】
    ——就算峰景传媒一度曾经被三轮车误导,要是已经沦落到这一步,依然猜不出那个“庄衍”的身份,那林飞捷就不单单是惊闻噩耗然后中风的问题了
    事发时是深夜,林飞捷是想去找穆瑜,狗仔追着林飞捷,是想看他去哪找穆瑜。
    拆迁的进度既快又慢,令人有稍许迷惑,总之谁也说不清,为什么拆迁在炸完房子以后要先刨路。
    脖子上挂着小钥匙的穆瑜熟练地反锁住门,戴上降噪耳机,一个人蘸着糖醋酱吃麦香鸡块,一个人在家里画火柴人陪自己玩。
    好消息是这一惨状被孤儿院重新加高过、相当气派的新围墙牢牢挡住,又因为位于最远端的后墙,中间还隔着一片枫树林,所以没有造成任何氛围上的影响。
    热搜上的评论也很直白:【从现在开始,谁再受害者有罪论,就把脑壳伸过来,我帮他做个受害者。】
    穆寒春一度撑起了整个俱乐部的辉煌,而这段无人能及的辉煌成为了林氏集团的进身之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这原本没什么问题。
    至于这趟臭水沟之旅的来客,用意其实也很简单。
    荣耀是你用命挣来的,这没问题,但你不能收回去。
    然后该激情冲浪的知名小号被经纪人抓了回去。
    怕受伤怕出事,怕回不去,小木鱼一个人在家好听话的。
    下滑就下滑,穆寒春还不知道着急,不止一次忍不住炫耀妻儿的照片,然后很老实地坦白承认,不敢跑了。
    应该去做个颅脑CT或者MRI,或者脑电图,看看有没有罹患阿尔兹海默症。
    林飞捷想去找穆瑜,但没能去成。拉力赛和林氏彻底切割的当天,林飞捷中风昏迷,醒过来后半个身子不再听使唤,只能靠轮椅代步。
    那一晚被狗仔追进臭水沟,对先踏在穆寒春用命换来的荣耀登上台阶、又踩着穆瑜吸血抽髓给峰景续了十年的林董事长,究竟意味着什么,除了他自己没人清楚。
    大约也没什么人在意,毕竟就连狗仔追着他掉进臭水沟里,喊的最后半句还是“请问林董事长您是否知道穆影帝有没有咕嘟咕嘟”。
    既然要按丛林法则来论,那么优胜劣汰就是这样,败者食尘,败者食臭水沟里的烂泥巴。
    又或者用天理伦常来论,现代生活早已步入科学领域,人们通常不再谈论带有迷信色彩的因果报应,但依然会忍不住保有一些良好的愿景。
    比如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比如苍天饶过谁。
    连受伤带情绪剧烈波动,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林董事长被人从烂泥巴里挖出来,再度连夜住院,无人在意。
    倒是那个沙阳洲和曾经大放厥词的秃头评委,被人套麻袋已成常态,从娱乐版一路沦落到社会版。
    后者惯会见风使舵,想在这时候来一次“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可惜很不成功。
    互联网没有记忆,互联网也有记忆。
    微弱的挣扎没有搅起任何涟漪,数不清自以为能一辈子靠偷粮仓过活的窃虫惨烈翻车,汹涌的风口浪尖上,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问题。
    【……所以】
    【我有一个朋友】
    熟练的套路在燕国地图里讲述朋友的惨状,末了表示朋友只想知道一件事。
    【穆影帝究竟有没有带着学生回来杀穿娱乐圈???】
    当事人不说、知情人不报。
    这个问题成了圈内最大的未解之谜。
    嫌疑最大的11号选手、英模文化唯一签约艺人Blood-redwildwolf被老师教得迅速进化,已经可以熟练运用“到我上台了”、“到我比赛了”、“到我上厕所了”逃脱记者的重重包围。
    四个咖位离谱的评委则言辞一致,咬死了就是忽然想体验生活,想要参加一档全是素人的综艺。
    就是想体验这个宛如辅导小学生写作业、被逼疯的家长般上头的感觉。
    就是想吸着氧陷入疲惫,把一档梦想是用内幕捧六个人出道的无辜综艺,变成评委咆哮绝望特训局。
    但其实圈内人差不多有那个猜测,圈外人也多多少少有了点感觉。
    毕竟多少年也就出来了这么一个穆影帝。
    毕竟那位11号的经纪人……帅过头了。
    不是脸的问题,是气质实在太鲜明,永远不要低估粉丝魂牵梦萦到一定程度以后,几乎已经开始神叨的那个敏锐程度。
    有人觉得是偶像散心回来了,有人觉得是疑似有个神秘崽崽的偶像最近有点缺钱,所以被迫复出。
    也有人觉得可能不是偶像,但对不起了在下磕个头先代为敬,恪守代餐道德,绝不舞及正主。
    【这么说吧。】有个评论相当直白,【不管你们信不信,11号的经纪人在镜头扫过去的那三秒钟,纯背影,粉丝群哭了三个星期。】
    还不能提,看见就难受,还有那种丧天良的剪辑大手,自己嘴里塞满刀子还要追着别人捅,在浩荡的素材库里翻出穆影帝宣布退圈后的转身。
    一样的三秒钟,身影重叠。
    一个是独自走向未知的茫茫未来,一个是笑着招手。
    招手有人应,冲过去的是个精神百倍的红毛小狼崽,又凶又乖泾渭分明,玩命一样努力,努力到不少人担心十三岁的少年练习生这么下去会不会英年早秃。
    扯远了,总归。
    总归,不论11号的那位经纪人究竟是不是穆影帝,影帝消失的两年又究竟去做了什么。
    不论多想知道偶像怎么样了,当初受的伤有没有康复,状态有没有好转,有没有受到最近这场风波的影响。
    到最后,粉丝讨论了几个月得出来的、最终也是唯一的结论,是不要打扰。
    【我家以前住在湖边,生态很好,有只丹顶鹤。】
    有个被顶得非常高的帖子,讲了那只鹤是怎么被盗猎者追捕、怎么伤痕累累地几度脱逃,怎么被狡猾的恶人用一只假的雏鸟欺骗,飞过去想去救,然后被天罗地网扑住。
    【两年后又能看到一只丹顶鹤,带两个小小鹤,腿有旧伤。】
    【大多时候在芦苇里,偶尔为了觅食和教小崽怎么飞,会来湖边。】
    怎么办,扛着五十斤鱼大哭着冲过去吗?
    还是轰隆隆把那片芦苇全筛一遍,揪掉不好看的草叶,往里面放一百个絮好了棉花的窝。
    其实谁心里都清楚,故事里的丹顶鹤在人类手里过得一点都不好,被觊觎、被利用、被恶人磋磨,能活下来回到这片湖已经是万幸了。
    所以哪怕再想看,也尽量离得远一点吧,放轻脚步别去打扰。
    能看着就很好,太近了鹤会飞走的。
    “帖子是谁发的,找到了吗?”评委席上,有灰色背景的商老板跟干直播平台的同行讨论,“我还是有点在意那一段。”
    席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坠机。”
    两年前的确发生过一次坠机事故。
    一架单人驾驶的自转旋翼机坠毁在枫树林里。这是种不同于直升机的、不需要主动动力,而是靠迎风气流获取升力的飞行器,即使在失去动力的情况下也可以平稳着陆。
    大部分时候,这种易于掌握并且价位亲民的飞行器会被用于极限运动,寻求刺激和飞行的筷感。
    但也恰恰是因为对起飞条件要求不高、价位亲民、操作简单、适用范围广,这种飞行器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不那么会被注意到的用途:救援。
    穆寒春的妻子是极限运动俱乐部的飞行教练,也曾经是一支义务救援队唯一的女飞行手,救人无数,唯独没能救出自己和爱人。
    在一次接受采访时,穆寒春还既不好意思又骄傲,有点腼腆地打趣提过这件事。
    爱人的执教水平远胜自己,小木鱼才三岁,还要绑宝宝安全带,居然就已经学会摇摇晃晃地开旋翼机了。
    “做个假设。”席野说,“如果两年前,有一个能证明那场事故和穆教练无关,证明事故是峰景系媒体违规操作导致的……决定性的证据。”
    如果这个证据当时在穆瑜的手里,那么几乎就等同于在穆影帝手中,拿着一把能把峰景传媒砍得满地是头的刀。
    他们其实是打了林氏一个措手不及——四个人的咖位对一个小糊综来说的确挺高了,可放到峰景传媒眼中还不够看。
    起初峰景并没特地盯着他们,恰恰是因为不够重视,这才给了木鱼直播一个抡着板砖直接上,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机会。
    但即使是隐退后的穆影帝,也依然代表着最顶级的流量、最顶端的媒体统治力。
    峰景传媒是为了吸血,才逼出这么一个十项全能、地位超群的台柱子,可他们忘了这样的做法也会有反噬。
    即使是一棵被强行催熟、伤痕累累的树,盘根错节遮天蔽日,倒下来也是能砸得地动山摇的。
    最一了百了的办法,就是放一把火,把该烧的烧干净,永绝后患。
    席野去找过那个帖子的发帖人,但只知道用户名是“榕”,IP不详,像个藏匿在网络里的幽灵。
    榕树是种很特殊的植物,独木成林,冠幅可达上千平方,气生根无孔不入。
    民间说榕树必须留在野外或是村头,绝不能带回家,盖房子都必须离得很远。
    不可入家门,榕树不容人。
    “找不到人,就找证据吧。”
    商远把烟碾灭:“做过的事就赖不掉。”
    做过的事就赖不掉,丑陋鬼面就算层层伪饰,也终究会有一日暴露人前。
    或早或晚,天道好还。
    有些事还是得让专业的人来干。
    确切的证据,是被曾经拎着刀反向追杀高利贷放贷人、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直播平台老板翻出来的。
    林飞捷入狱那天,恰好是《大家来看11号》综艺的最后一场录制。
    故意杀人未遂,这老王八大概要在监狱里了此余生,并缅怀他烟消云散的商业帝国。
    至于翻出来的证据所还原的真相,足以让原本就闹心的汽联活生生怄出三口血。
    据可靠传言,汽联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和林氏切割、从此不与任何与林氏相关的俱乐部合作了。
    甚至有条最破破烂烂怨声载道的烂泥路,就被私下里非正式命名成了峰景传媒路:生前也是个体面公司,诸位过弯的时候记得给油,使劲碾排水渠。
    “宿主,穆瑾初那天原来去看了拉力赛!”系统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宿主那天没去看吗?”
    平行世界的两条世界线,大部分发展路径都一致,少量支线会有差异。
    因为还在最终考核期间,系统的权限只能查阅反派相关世界线,并不能查看到穆瑾初的具体情况。
    要了解那边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也只能靠穆瑜偶尔被唤起的回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些少量支线差异的叠加,最终让这个世界的穆瑾初没能活下去,也没能如愿救十一个好孩子,而是消失在一场绝非本意的坠机事故。
    绝非本意。
    穆瑾初快活地整理档案,填捐赠卡,联系移民和办理特殊药物申请手续。
    演了十多年戏的影帝退圈那年也才二十九岁,一个暂时还不太方便领退休金的年纪,给自己人生规划的谢幕终局,是睡在一种不太疼的药里。
    最好不要太疼,然后把完整的、努力保持健康的身体捐出去,把所有在捐赠卡上打了对号的器官都捐出去,救十一个人。
    最好是十一个好孩子。
    两个世界的同一个人,在关键事项上的选择也会一致,穆瑜可以确定,这个世界的自己绝不想死于一场坠机:“有去看。”
    在那一天,穆瑜也同样去看了拉力赛,但两个世界存在一样根本性的不同。
    ——所以那天穆瑜的行程,是去了拉力赛场馆提供的专用闭路睡眠舱,躺下睡了一觉,身临其境地观看了拉力赛的其中一站。
    系统恍然:“宿主那个世界,汽车拉力赛是在虚拟空间里举办的!”
    穆瑜点了下头:“现实中的拉力赛太危险了。”
    危险到每个操作都可能发生意外,每个意外都可能夺去性命。危险到即使完美地进行了全部操作,依然可能被狂暴的自然所突兀吞没。
    穆瑜所在的那个世界,在穆寒春意外身亡后不久,拉力赛就转为在虚拟空间里举办,不再去挑衅真正的自然。
    不要去挑衅真正的自然。
    每个拉力赛的车手都极为清楚这一点。
    穆寒春在骑着三轮车送儿子上幼儿园的路上,曾经给小木鱼解释,为什么自我介绍的时候,尽量不要说自己叫“穆·泥石流·沙卡拉卡·雷阵雨·biubiu”。
    系统:“……”
    “我改过几次名字。”穆影帝对只有两岁的自己很宽容,“那时候年纪小嘛。”
    系统小声问:“宿主两岁就上幼儿园了吗?”
    穆瑜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席,把戴着墨镜举着应援棒的雪团小朋友举高高:“我一岁半就上幼儿园了。”
    因为穆寒春夫妇是真的很忙——不论在哪个世界,他们都有非常忙碌和厉害的工作。
    直到现在,穆瑜也依然认为那是很厉害的工作。
    穆寒春和妻子不仅是极限运动俱乐部的教练,也都是义务救援队的成员。这是他们擅长的内容所决定的。
    极限运动,并非只是寻求刺激、追逐肾上腺素狂飙的筷感。
    极限,本就意味着别人去不了的地方他们能去,别人做不了的事他们能做。
    狂暴起来的自然极端危险,无论泥石流、雷阵雨,还是大雾、暴风雪、沙尘暴,甚至一次强气流干扰,都可能会要人的命。
    极端天气里,一辆能爬坡漂移跑赢泥石流的五菱宏光,一架在恶劣天气依然能起飞降落的“天上三蹦子”,有时候就是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在穆瑜所在的那个世界,也会尽量规避掉这种风险,在虚拟环境中举办拉力赛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两个世界的差异在这个细微的分支上,最终导向完全不同的结果。
    穆瑜所观看的那场拉力赛惊险刺激,但终归是在虚拟空间,再严重的危险、最恶劣的后果,也无非是大喊一声冷汗涔涔地从睡眠舱里蹦出来。
    现实中的拉力赛不同,那是场险象环生的比赛,突发的飓风雷雨导致几辆车冲出赛道跌落山崖,时间就是人命,可太危险了。
    气流环境太不稳定、太过恶劣,只要起飞就可能坠毁,飞机驾驶员拒绝搜救,即使失踪的赛车手听说才十九岁。
    林飞捷太熟悉穆寒春夫妇,也太熟悉他们的儿子,他太清楚可以用一个什么样的圈套,伐倒那棵安静、沉默、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几乎寻不到任何破绽的树。
    舞台的光开始变幻。
    不再是别墅内搭建的简易舞台,这次的舞台正式且华丽,地屏与环舞台半周的立屏与灯光配合,足以带来最高级别的视觉震撼效果。
    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smolder舞团在他们临时顶班的新主舞的带领下,一路披荆斩棘杀出重围,闯进了WOD的中国赛区决赛。
    这也是梦想着活到拍摄结束、各回各家的节目组,在快乐地录完成了六人成团出道的“最终章”以后,依然没能如愿,不得不继续拍“这次绝对是最终章”的原因。
    毕竟这档节目真正的名字已经被遗忘了,它现在的名字叫《大家来看11号》。
    观众们想看的,也无疑不是六个能完美做到顺利走位,不把其他人撞倒、所有动作都做对了的练习生。
    想看的是11号和是11号的经纪人,想看的是孤儿院杀出来的野小子横冲直撞一直往下走,想看那位坐在台下的经纪人。
    闻枫燃这一次是靠着实力闯出来的,有他加入的smolder成员们群策群力,特地给拥有第七人的舞团起了个新名字,叫blazesmolder。
    Smolder的命名过程其实相当简单,就是代表超牛逼的“S”加上每个团员的姓氏拼音首位,他们队长翻英文字典发现,居然恰好能组成一个词。
    词意还挺酷:慢燃、无火焰地闷烧,郁积,在心中燃烧。
    很符合他们团原本的风格,但在来了临时顶班的编外主舞第七人以后,队员们和闻枫燃每天都在一起练舞……团队风格和童教练的发际线一样,肉眼可见地一天放飞着一变。
    傲慢、华美且冷酷的血色巨龙从深渊里蹦出来,化身一千响鞭炮噼里啪啦开始炸,肆无忌惮、热烈且锋芒毕露地炸,爆点强震上下飞旋,硬生生炸懵了一圈舞团。
    童教练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哭笑不得地拎着这群臭小子:“你们就打算一直这么跳啊?!《Reddragon》怎么办!神秘感呢?神明堕落呢?!英雄腐朽呢!!”
    要么说一个队伍里就不能混进中二少年。
    尤其是少年人的队伍,一个中二了就容易带动全员中二,更何况后期还有一位戴墨镜冷酷点头的沉稳雪团。
    冷酷的墨镜雪团作为顶尖花滑选手,从自己的角度对编舞和动作编排提出意见,是真给童教练了相当多的启发。
    唯一的小问题是大野狼这个雪团兄弟,在逐渐跟着老师开拓视野、带领花滑少年队征战沙场以后,对“英雄”和“神明”两个词有了自己的理解。
    血红大野狼觉得他雪团兄弟说得非常对。
    Smolder的六人觉得Blood-redwildwolf说得非常对。
    就这样,七人少年团加一名正在上幼儿园的编外教练达成了共识。
    “英雄永不腐朽!勇士不坠深渊!”
    穿着鲜亮红枫色队服,把手叠在一块的少年们特别用力地喊:“神明永不堕落!神就是神!!!”
    戴着墨镜的喻巨星被这高燃的一幕感动到热泪盈眶,不顾经纪人的阻拦,举着大红色应援棒喊哑了嗓子。
    童教练:“……”
    为了解决童教练提出的,团队风格严重背离了团名的问题,smolder的成员们在上台前,拿着记号笔在彼此背后帮忙添了个单词。
    blaze:烈焰,光辉,闪耀,迸发。
    猛烈燃烧时所发生的强烈的光。
    烈焰加闷烧,这个修车行老板懂,经常有车这么炸发动机。
    把修车行搬去私立学校附近,修车之余顺便发展副业,兼职做了个校车司机的老板告诉童教练:这个叫爆燃。
    易燃的混合物在高压高温下,以每秒百米甚至数千米的速度迸射,比一千响的大地红还炸裂。
    绚烂耀眼,光芒万丈。
    血红大野狼这次要跳的是《TheSeventhDay》的完全版。
    原速不减,重新编舞后增加了大量popping动作,这个舞种曾经被相当直白地翻译成“震撼舞”,彻底点燃时能轻易炸翻全场。
    后台一片忙碌,童荧被塞去给小队员做上场前的最后辅导,并最终核对伴奏曲谱、检查递交给赛事主办方舞台设计。
    剩下三位评委,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急着做。
    “先别把那些事给小孩讲。”商远压低声音嘱咐其他人,他在走廊里拦住穆瑜,掌心里都是冰凉的汗,“庄先生……打扰您。”
    远处几个混进来的小报记者往这边看,壮着胆子探头探脑打量。
    走廊,台下,小报记者。
    时光仿佛轮回。
    只是当事人已经和过去变化太多。
    早金盆洗手、不再当重金属乐队主唱、如今跻身商业精英的商远商歌王,一个眼刀冷然凌厉地甩过去,就足够把蹑手蹑脚的几个狗仔吓得落荒而逃
    系统大概猜到他是来问什么:“宿主。”
    曼德拉卡并不能改变事实。
    事实就是事实,去追查的人依然能查到证据,依然会发现那场坠机。
    商远低声解释了自己的来意。
    他的措辞十分谨慎,说到两年前的坠机,第一次连话也说不利落:“我、我想问,穆先生当时……”
    “被树冠接住了,抓住了一根树枝。”穆瑜说,“受了一点轻伤。”
    商远愣了下。
    他的眼睛亮了亮,又有些难以置信,几乎是结结巴巴地问:“就,就这样?”
    穆瑜画了个方框,除去袖口残留的雨水湿气。
    他找到了个新的可以花钱的地方——虽然已经发生的事实不可改变,但穿书局把他们投放错了时间点,又被系统坚定拒绝了赔偿。
    作为弥补,可以提供一次穿越时间的机会。
    很短暂,只能回去十秒钟,且不可与后续世界线发展发生冲突。
    穆瑜找到了在那场事故中重伤的自己。
    他大概已经走过很远的路,远到已经可以做到很多事。
    能画个方框让树冠在暴雨里疯长,能把二十七岁的、平行世界重伤将死的自己从坠毁的旋翼机里抱出来。
    穆瑜听见二十七岁的自己问:“找到那孩子了?”
    没有要救援的十九岁赛车手,这是个圈套,是林飞捷为了砍掉这棵树所布下的圈套。
    但穆瑜自忖,倘若自己有天只剩十秒可活,一定不想听到这个答案。
    所以他点头。
    “真好。”他听见自己问,“我还能救十一个好孩子吗?”
    能救,穆瑜买了很多张治疗卡,每个器官都在治疗下恢复到最佳状态,可以移植。
    穿书局会负责把这些器官移植给生病的好孩子。
    但死亡依然无法被改变。
    或许不只是因为固定节点无法改变,还因为二十七岁的他说,想爸爸妈妈了。
    怎么会不想呢。
    那场所有和穆寒春较量过的对手重新回归,集体参加的表演赛,系统几乎是慌乱地团团转忙着处理宿主的伤。
    那些伤一直都是灰白色的,枯涸安静,那是第一次淌出血来,止都止不住。
    穆瑜很认真地回答:“就这样。”
    他说:“总要有一点好运气。”
    商远险些就按捺不住地蹦起来,他几乎想要把什么话说出口,又在最后一刻用力咽回去,掉头就跑。
    穆瑜看向自己掌心的伤口,他第一次注意到这道伤,随手画了个方框,给自己贴了张画着糖葫芦的卡通创可贴。
    “是因为附近有记者和镜头。”
    系统一直都在替宿主处理伤口,已经找到了规律:“每次被关注、每次有镜头对着我们,宿主的伤就会浮出来。”
    穆瑜觉得很有道理:“应当是因为我不喜欢镜头。”
    系统愣了愣:“宿主不喜欢吗?”
    “不太喜欢……我擅长处理这些。”穆瑜也是在最近才开始学习,分辨两者的区别,“我可以很好地处理关注和镜头。”
    但不喜欢,两岁的、坐在三轮车里去上幼儿园的穆·泥石流·沙卡拉卡·雷阵雨·biubiu就不喜欢。
    系统:“……”
    穆瑜有点遗憾:“是真的不好听吗?”
    系统想了想两岁的宿主,咣叽心软:“好,好听。”
    穆瑜第一次被人肯定自己的起名水准,给系统包了个感谢红包。
    不喜欢这些,倒也没什么太特殊的原因。
    就有点像有人天生就怕虫子、有人天生就怕商场的模特。
    穆瑜回想自己小时候,其实是天生就对镜头、对被关注、对超过两米的高空和超过二十迈的速度,都存在一定恐惧情绪的。
    系统:“超、超过两米就不行了吗?”
    穆瑜如实承认:“我小时候上台阶都是蒙着眼睛上的。”
    系统小声说:“可宿主会开飞机诶。”
    穆瑜:“年少轻狂嘛。”
    许多人年少轻狂的时候,都会勇敢地挑战自己畏惧和抵触的事物,穆瑜回想了下,自己也并不例外。
    他在成年后拿了飞行驾照也学了赛车,那种恐惧依然存在,反复尝试的原因,或许是那时候的他想要知道什么是活着。
    也或许是因为飞行驾照和赛车很酷。
    系统看着穆瑜把一块燃烧中剩下的旋翼机残骸收好,它又忍不住小声问:“那宿主现在还会去开飞机吗?”
    穆瑜现在已经脱离了年少轻狂的范畴:“应该不会了。”
    他其实也想过,倘若是现在的自己被投入那场骗局,会选择怎么做。
    但习惯了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穆瑜能想到的办法,还是画个方框、直接把脱离赛道飞出去的赛车用一团云接住。
    系统有点失落:“可是开飞机很酷。”
    “我们现在是情绪稳定的成年人组合。”穆瑜安慰系统,送给系统一副小号墨镜,“很少会因为什么事,再热血上头地耍酷了。”
    成年人,就要学会拒绝,学会趋利避害。
    比如现在,穆瑜就会在开快车以后,用足够慢的速度作为弥补,调整自己的状态。
    就会谢绝英模文化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住在孤儿院只有一层的干净明亮大瓦房里。
    就会避开镜头和关注,过不受打扰也不被发现的、足够温馨充实的普通人的生活。
    系统非常喜欢小墨镜,埋头在笔记本上狂记:“学会拒绝!不开飞机、不开快车、不上舞台!”
    “对。”穆瑜说,“我们——”
    他刚进门,想要穿过后台抄近路回观众席,却发现后台的混乱有些不同往常。
    火急火燎的小狼崽被雪团拽着,带领smolder剩下的五个少年成员轰隆隆扑过来:“咩啊!!!”
    穆瑜暂停讨论,接住两个小朋友:“发生什么了?”
    一群小少年七嘴八舌地解释清楚了事情经过。
    负责给他们伴奏的乐队没有办法完全按照原速演奏。
    太快了,童教练检查的时候发现的问题,四个乐器部都合不上。钢琴、电吉他、架子鼓、三角铁都合不上。
    习惯了顶尖乐队配合伴奏、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穆影帝一时无法理解:“……为什么还有三角铁?”
    “废话,因为他们这支舞需要三角铁打节奏——”焦头烂额的童教练嘴比脑子快,开了口才意识到自己怼得是谁,原地石化,“庄,庄先生。”
    “问题不大。”穆影帝温声当机立断,“把三角铁给雪团。”
    童教练瞪圆了眼睛:“啊?!”
    “在家里,枫燃练舞的时候,都是雪团敲节奏。”
    穆瑜问:“谁会钢琴?”
    “我会我会!我演奏级!”喻巨星立刻举手,“曲子我会弹,童荧每天放七十遍我跟他住一个屋——商远会吉他,让他上去摇!”
    问题的确不大。
    四位评委中,有两个人都有相当不错的乐器基础,而且都在童教练的摧残下,十分熟悉乐谱。
    于是只剩下架子鼓。
    “快快快,前面已经开始打光了!”
    喻星火应援棒一扔,甩开经纪人,举起已经拿到三角铁的戴着墨镜的小雪团,就往钢琴前面跑。
    早已金盆洗手的重金属乐队前主唱、如今已经彻底不死亡摇滚的商老板,刚把头发整理好回归商业精英,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
    商远重重叹了口气,西装一脱,熟练地直奔乐队抢电吉他:“架子鼓怎么办!谁会架子鼓?老席你会吗?”
    直播平台老板只会用两把菜刀剁肉馅。
    时间所剩无几,场上灯光已经全灭,龙吟声回响,穿着红枫色队服的少年舞团必须杀上场。
    炽红色灯光撕开夜幕,钢琴的琴键被重重砸响,《第七天》极快极燃的节奏瞬间传开。
    少年们背后的游龙剪影被光一折,转为反光的凶戾银狼,尖牙锋利血口大张,纵身跃至山顶。
    【第一日,神说:要有光。】
    架子鼓在第二Part,要接轻灵的三角铁掌管节奏,童教练急得满地乱转,正焦灼时,肩膀被熟悉的力道按住。
    穆瑜抬头看台上,红头发的少年站在主舞的位置,锋利剪影割开光束。
    AirPose滞空,花滑特有的发力体系让动作的张合身正气顺,关节碰撞力量流动,将重拍砸在台下观众眼睛里。
    穆瑜问:“第二天要有什么?”
    童荧怔了两秒,下意识回答:“空气……”
    【第二日,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将水分为上下。
    神称空气为天。】
    “那就深呼吸。”穆瑜说,“放松,鼓槌给我。”
    童荧彻底愣住。
    穆瑜已经很久没玩过架子鼓,他让鼓槌试着在手上转了几个花,在意识里敲了敲:“系统。”
    系统抱着刚还在记笔记的笔记本:“宿主!”
    “最后一句划掉。”穆瑜说,“我们请个假。”
    他打算请个假,暂时不做趋利避害的成年人。
    系统看着“不开飞机、不开快车、不上舞台”的笔记,迅速把最后一句划干净,把笔记卷成应援棒。
    穆瑜示意了下,音乐进入第二阶段前夕,急促如同雨点的琴键带来电吉他,然后速度加倍,Double-TimeSwing,喷薄而出、干净利落的鼓点在几秒内轰然点爆全场。
    少年的身影高高跃起,背后反光的银狼嘶吼着咬穿黑暗,血色光芒将暗幕扯得七零八落,然后耀眼烈焰光芒爆燃。
    “宿主!”系统有点紧张,在燃爆全场的呼啸音浪里喊,“我们不喜欢关注和镜头的,到处都是闪光灯!”
    到处都是闪光灯,台下的观众起立山呼,所有人都在高声喊。
    四方大灯骤亮,白昼驱散黑夜,光芒万丈。
    穆瑜额头有层薄汗,他胸口轻快起伏,鼓槌在手里玩了个非常漂亮的花。
    “是啊。”穆瑜笑着问,“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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