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叶悬光看着迷茫的屈乐成，越看越是满意。
屈乐成和保安队长段传武曾经呆过一个兵营，他原来也是个铁匠，可却因为被迫赶鸭子上架上战场落下了残疾，才落到了这里。
虽然没法抡大锤了，可屈乐成的一身手艺都还在。他醉心自己的事业，又不排斥新鲜事物，神龙山上开了《理学》这门课后，屈铁匠算是中年组里面首屈一指的高材生。且擅长理论结合实践，这才带着一帮徒子徒孙钻研出了崭新的炼铁工艺。
这样的人，不正好是她需要的卷王之王吗！
屈乐成觉得，上神看自己的眼神更加诡异了，已经超越了他看自己的劳苦小学徒的热切，到了他家婆娘看自家猪圈里的大花的程度。
叶悬光尾巴在桌子上轻轻拍了拍，笑眯眯地在空中凝出几个字：“你且过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屈乐成：“……”
他觉得这话听起来有哪里不太对，可说话的是他们神龙山的上神，屈乐成觉得再奇怪也压下了心中的不安，恭敬地朝前走了两步，就快到了桌前时，只见凭空忽地出现一道紫色的小闪电，啪的一声打在了他身前。
“上神饶命！上神赎罪！”屈乐成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玩命磕起头来。他心中惶恐到了极点，努力思考着自己哪里做得不够，才让上神如此不满，竟然要降下雷霆劈死他！
“你起来吧，我没有怪罪你。”叶悬光有点讪讪的，她因为找到心目中的员工有点兴奋，没控制好力道，把人给吓着了。
这位浸淫火与铁之力几十年的老铁匠，年近半百，仿佛突然间被打开了另外一扇天地伟力的大门。
屈乐成愣愣转过头来，呆滞地看着她，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可那满眼的震撼狂喜却已经摆明了态度。
叶悬光努力摆出一副肃穆的样子，淡然写道：“这并非仙术，雷霆之力又名电力，其实也是凡人能掌握的力量。譬如上古时天火变成如今的凡火，只要知其原理，哪怕是天地之力也可为人所用。不信的话，你且去准备司南石、紫铜、棉布、转轮、皮带……我带你亲手试试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叶悬光又放了一道闪电出来，这次有意让电光小了很多。
“怎么样，这下相信了？”叶悬光问道。
“嗯，你想学吗？”
咕咚。
屈乐成战战兢兢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回答：“是……是雷霆之力。”
屈乐成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可他仔细看了好几遍，直到空中的水字都消失了，才确认上神说的确实是那个意思。
叶悬光尾巴勾起来，像是恶魔一样诱惑着他：“你不要看这电光小，那是因为这发电机太小太简陋。若是有一日，你们能造出像现在悬崖上的水轮机一样大小的发电机，或许就能产生像是天上雷霆一样的电光呢？而且……你以为雷霆之力只能破坏吗？它是光，是热。你看到了吧，这铜线就是它的路径，如果你在神龙山上铺满了铜线，雷霆之力就能进入千家万户，你们可以用雷霆照亮、取暖，夜晚也能亮如白昼，冬日也能暖如仲春……”
来了。
屈乐成几乎把脸贴到了导线前面，当他真的亲眼看到那一束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电火花时，整个人都惊呆在原地。
叶悬光打算让他自己做个手摇发电机。
“上神……您是要教我仙术吗？”屈乐成迟疑着问。
司南石就是磁铁。紫铜拉丝绕成线圈，连接手摇木盘和铜导线，人力快速摇动线圈在中空磁铁中旋转时就能生成电流。虽然电流极小也不稳定，可把铜导线靠近，中间放一片极薄的金属箔，还是能看到很小的放电光束的。
屈乐成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只觉得神龙说的话如同那发面的酵头，让他整个人都暖烘烘地膨胀开来，飘飘然宛若真的到了叶悬光描述的仙境。
“当然，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达到的。你也看到了，电力是何等狂暴酷烈，想要驾驭它，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寻找很多新方法、新材料，新技术，会有牺牲和很多徒劳无功的努力……”
绝缘材料、导体、冷却方式，甚至最基本的铁芯、硅钢片……现代社会的电力系统发展了近二百年，在这个更为落后的世界，就算他们知道了一些基本理论，想要搞出一套成熟完备的系统，至少也要上百年的时间。
叶悬光只能给他们画一个看起来很香的大饼。不过和资本家画的饼不同的是，这个饼是真的能靠他们自己做出来的。
屈乐成恍惚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他因为常年劳苦而佝偻的身躯仿佛稍微挺直了些，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重新迸发出灼热的光芒。他朝着叶悬光深深地拜了下去，郑重承诺道：“草民……必不负上神所托！”
他本来该是这样平凡且落魄地活到死为止，运气好些，能在神龙山上安宁地了此残生，若是运气不好再逢战乱，说不定就悄无声息地死在哪片乱葬岗上。可是现在，上界仙神给了他一颗种子，只要他悉心照料栽培，便能种出一条通天之梯。
就在屈乐成应下来的刹那，一道深红色的细锁链忽的从他身上冒出来，另外一头连接在了叶悬光身上。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道与谢如期身上的有些相似的锁链，忽然间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
这难道是……她又能雇佣新的员工了？
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叶悬光很快就发现了屈乐成和谢如期的不同。不仅是锁链的形态不一样，她无法用意识和屈乐成沟通，只要两人的距离超过五百米，她就没办法知道他在哪里了。而且她隐隐有种感觉，屈乐成将来赚取的功德值，能分给她的部分要比谢如期少很多。
谢如期就像是和她签了长期合同的正式员工，待遇高福利好，对她也更加忠诚。而屈乐成就像是她的临时工一样，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敷衍，都抱着说不定哪天就散伙的念头，谁都没对谁特别真情实感……
不对，这么说好像有点过分，毕竟人家屈乐成看起来对她挺真情实感的，一大把年纪了还感动得哭了出来。
那么，两个人之间的差别到底在哪？这些锁链到底是怎么存在的？又是根据什么确定是金色锁链还是红色锁链的？
叶悬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关于龙族的一切信息就好像本能一样刻入了她的脑海，可关于这些她却一无所知。这不得不让她猜测，这个“锁链”可能和龙族毫无关系。联想到把自己带到这里的那个魔方，叶悬光隐约觉得，这些她不知道的问题也许是一个更高层面的设定安排。
叶悬光当着屈乐成的面向他演示了一下电镀工艺和金属提纯，并向他简单介绍了这些新材料新技术和工业制品在未来的电气宏图中可能产生的作用。然后她就看到屈乐成惊为天人，踌躇满志地去……
去搞化学了。
叶悬光：？？？
你怎么能去搞化学呢？？你不是要做新世界的法拉第吗？怎么半路歪到诺贝尔去了啊？！
屈乐成相当振振有词：“草民听闻上神所言，深觉有理至极。雷霆之力干系甚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草民本就是铁匠，故而想要先做好分内之事，待到万事俱备，即可为上神大业尽一份绵薄之力……”
叶悬光：……
好、好像也没错？
人家本来就是个铁匠，非要强人所难让他来搞电气，人家也肯定是从熟悉的领域入手啊。
然后在叶悬光还在茫然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屈乐成已经风风火火搞出了土法炼钢炉，开始兴致勃勃搞起了合金冶炼，还顺便搞出了诸如火.药一类的化工副产品。
叶悬光：……
呵，你们这群古人根本不懂物理的魅力！你们的终极理想还是炼丹！
叶悬光深感临时工是多么靠不住，她不由得更加思念自己的唯一编制员工。不过这思念可能有点虚伪——因为同样沉迷炼丹，叶悬光已经有三个月忘了问候一下谢如期了。
她心虚地重新显出了自己和谢如期之间联系的那根锁链。然后又发现了不对——谢如期本来应该是在东边的雍州方向。为什么现在锁链的位置延伸到了东北？
叶悬光隐隐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她顿时也顾不上管新出炉的屈贝尔，火烧火燎地就沿着锁链的方向飞去。换鳞之后她的速度快了很多，半天时间就横跨数百公里来到了和谢如期的通讯范围内。
她火急火燎地问：“你怎么跑到庆州来了？雍州已经全部消化完了么？！”
谢如期的声音同样充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上神，雍州之事不必担心，我本是在那边的，没想过提前介入庆州之事，可是庆州……上神，有人为我们献上庆州五城，您说我们是收还是不收？”
叶悬光：“……”
叶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