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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第44章
    “天淙大师。”宁元昭笑着看天淙,“一别多日,大师的变化倒是不小,若不是我记性尚可,恐怕还真认不出来。”
    “阿弥陀佛。”天淙也真如他的故交好友般,连神色都未变一下,“宁小施主说笑了。”
    “咦?”小僧弥愣了一下,“原来师叔与宁施主早已相识啊。”
    “曾与天淙大师一起在望烟花楼中喝过酒。”宁元昭淡淡地说。
    “喝酒?”小僧弥微有惊讶,“师叔你……你又破戒了啊……”
    “与宁施主投缘,这才小酌了两杯。”天淙脸皮颇厚,还比着手指“嘘”了一声。
    “何止投缘。”宁元昭哂笑,“天淙大师还认真教导了我些人生道理。”
    他这话虽像夸赞,但语气凉飒飒的,有阴阳怪气之嫌。
    “是么……”小僧弥察到了诡异的气氛,呐呐地回了句,“师叔从不轻易点拨世人,想来宁施主的灵性很高。”
    不同的是,顾景懿的眼睛是润泽的黑,虽有着妩媚的弧度,却像某种野生的兽类,很是扮无辜的好手。
    诡异得很。
    奈何他又进不去大殿……根本无法确认这点不安是否多虑……
    还有宁亦舟从望烟楼查来的消息,什么滴蜡燃香,针刺鞭笞,恐怕都是顾景懿给他设的套呢。
    善觉一边继续引着他往宝心殿走,一边与他说话:“自然有过,不过天淙师叔生性自由,陛下就算有心也不好强求。”
    自从他秋狝摔伤后,宁元昭没与他有过交集,可有时睡得不安稳时,总会想起他在草场上静看自己时的笑。
    “他这样厉害?”宁元昭的心静了几分,“是因为如此,你们菩提寺才特地允他破戒的吗?”
    “算是吧。”善觉弯起眼睛笑了笑,“天淙师叔有窥探天机之能,他是年少时自请为僧,说是今生有桩灾祸,需得断情绝爱方能安度,所以师傅才将他收进了寺中。天淙师叔虽看上去颇不正经,可于修佛一道上勤勉且天赋斐然,造诣很深。”
    宁元昭按着眉心,有些纳闷地想,这天淙年纪轻轻,看上去又是那样不靠谱,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
    怪不得会是朋友。
    天淙一看就比重机道行深多了。
    宁元昭说不上哪不对。
    如今顾琰与顾景懿同在一处,他有点不自知的不安。
    “善觉说小侯爷灵性高,并非妄言。”天淙说,“小侯爷身上郁气太重,不利身心,若是有空,可常来菩提寺小住修养,有助纾解。”
    宁元昭不禁烦闷。
    “为爱……结疤?”小僧弥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不由惊恐道,“师叔,你莫不是……犯了色戒吧……”
    “那是自然。”宁元昭应下,“尤其是天淙大师为爱结疤之事,真是听得人感动不已,受益匪浅。”
    天淙一副高僧风范,淡然小露一手,露完施施然行过礼,向着正殿而去。
    他指了指脑袋上的戒疤,笑了声:“说是为爱留疤,也算不得诳语。”
    顾琰也在?
    说起来,顾琰的眼睛也与公主有些像。
    他是看出什么了吗?
    “师叔眼高于顶。”小僧弥善觉说,“能得他点拨的人,要么于他有缘,要么就是有大造化的呢。”
    微浅,真心,琢磨不透的笑容。
    “陛下没想过引他入宫吗?”
    天淙若无其事弹了下小僧弥的脑壳,终是卸了他端庄的伪装,似轻佻似无奈地说:“既是和尚,自然唯爱我佛。”
    “四殿下与七殿下。”小僧弥说。
    与顾景懿相同又不同。
    “……走吧。”他揉了揉眉心,决定暂且不去深究莫须有的忧虑。
    他同样看回去,第一次发现这和尚的眼睛竟和澈水一般,色浅而清透。
    窥天机?
    重机也是这样标榜自己的。
    ——是天淙用佛珠点了他一下。
    “皇子公主?”宁元昭意识到什么,“除了宸月殿下,还有哪位皇子在?”
    相同的是,无论清澈还是黑暗,都深不见底,不可窥探。
    天淙叫住了他。
    为什么又想起顾琰?
    “小侯爷请稍等。”
    他看向天淙,天淙在他面前站定,凝视着他的眼珠,似在观察些什么。
    此话一出,宁元昭便知,天淙与顾景懿戏耍他的事是板上钉钉。
    接着,他又朝天淙鞠了鞠,道:“师叔也快些回大殿吧,一会儿还需你领着皇子公主们祈福颂祷,万不可在这偷懒了。”
    忽而,一点清凉点上眉心,犹如一瞬间置身于万籁俱寂的落雪之中,心中所有的杂音都清净无影。
    如此大费周章,是逗他好玩么?
    小僧弥见宁元昭面色冷淡,打圆场说:“师叔他惯是爱胡言乱语,宁施主莫往心里去。”
    “嗯。”
    熙成帝即便想要神棍,也想要个完全听命于他的奴隶神棍。天淙,他掌控不了。
    宁元昭慢慢地跟着善觉走在小路上,看飘飘散散的桂花散落满地,柔美凄凉。
    他停下脚步,盯着手上为公主带的食盒。
    里面装着桂花丝糖。
    他想公主会喜欢吃。
    天淙点过他之后,他心中没了烦躁,却还是想去大殿看一看,于是,他又一次向善觉提出了请求。
    “我就在侧殿瞅一瞅。”他说。
    半晌后,善觉拗不过他,只能点头答应:“好罢,宁施主切记不要发出声响,以免惊扰大殿诸人。”
    “好。”
    两人静悄悄来到侧殿。
    宁元昭屏息置身于高大的木柱之后,悄悄窥看大殿的情形。
    佛前正燃着粗长的檀香,味道深厚浓淳,想来品质上佳,就连侧殿中都满是香的气息。
    四皇子顾瑜,七皇子顾琰,宸月公主顾景懿,与主持一块,盘坐于首排,端庄地合掌,凝视佛像。
    朗朗的木鱼与诵经声在殿内震出回响,极为肃穆。
    或许善觉多虑了,宁元昭想,这样大声响的掩映下,即便他说些什么话,想来也不会被听见。
    或许他也多虑了,顾琰与顾景懿虽相邻而坐,但如此众目睽睽下,想来不会起什么矛盾吧。
    他静静看了会儿公主的侧颜,略略安心了些,与善觉一道从侧殿出去了。
    正殿之外,守着些两位皇子的婢女内侍们,皆穿着常服,不是太显眼。
    宁元昭稍看了眼,发现顾琰的侍从中没有小祥子。
    那个每次出宫来给他送话送礼物的小太监。
    顾琰这次带的,是在中秋夜宴时骗他出殿的那个太监。
    宁元昭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对。
    小祥子是顾琰的贴身太监,就连前世,也是跟着顾琰走到最后的,外出祈福不算小事,顾琰怎么会不带他呢?
    恰在这时,小太监恰好抬头,看见他后,眼神中掠过一丝很明显的慌乱。
    有问题。
    宁元昭不动声色,只当没看见,与善觉说:“我想先去菩提林转转,今日天朗日清,想来林中景致不错。”
    善觉不明所以,点头说好。
    因着菩提林与宝心殿挨得近,宁元昭说送他至此便可,他已看见宝心殿的牌子,一会赏够景自会前去,叫善觉不用跟着了。
    善觉既已送到位置,也不再多说什么,行礼告退了。
    宁元昭则靠在一棵粗壮树干上,看会不会有鱼上钩。
    果不其然,约莫一刻钟后,踩踏树叶的声响凌乱地传来,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林子,与他打了个照面。
    “小……小侯爷!”他显然没想到能这样快找到宁元昭。
    “鬼鬼祟祟地跟着我,是想做什么?”宁元昭不与他废话,直接问道。
    “奴才并非有心……”小太监小跑到他面前想要解释。
    “别废话,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抿唇,“小柴火……”
    “行,小柴火,顾琰又想让你干什么?”宁元昭语气冷厉,简直是逼问的口吻,一点不客气。小柴火似被吓了一跳,不加思索地直接开口道:“殿下是想向小侯爷道歉的……”
    道歉?
    他都那般冷遇顾琰且与顾琰说了多次不想再相交的话,顾琰还是不死心么?
    “说说吧,道什么歉?”
    小柴火定了定神,“殿下说,他秋狝坠马后日日反思,或是猜出了些小侯爷不愿再理他的原因。”
    “哦?”
    顾琰自傲,竟还会反思,宁元昭有些想笑。
    小柴火见他嘲讽般的神情,面上露出些尴尬来,强忍着继续说:“殿下说,造成今日局面,全然与您无关,一切皆是他的错,他不该践踏您的真心,利用于您。”
    “利用……”宁元昭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面上虽无表情,心则沉沉地往下坠。
    顾琰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如何能有地方被他利用?”他佯装不屑,“顾琰编理由总也编个好些的。”
    “殿下告知我,七月下旬时,他曾邀您来宫中小叙玩耍,那日下雨,他故意让您吹了风淋了雨,以用贴心照顾之举,在陛下面前营取仁厚之心,那之后您便染了风寒,也不再理他了……”
    原来是这种利用……
    宁元昭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
    说实话,因为重生,风寒那几日他过得太过混沌,根本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因而小柴火说的事,他只隐约有点印象,从没放在心上。
    没想还有这样的隐情。
    “做都做了,岂是一点反思,一句道歉能弥补的?”何况,这种小事,和顾琰后来做的根本不值一提。
    这句话似是承认了小柴火的说法。
    “殿下说此前是他太汲汲于权势,与您为友时多了几分算计,可坠马之时,生命攸关,他想的只有您,心中悔不当初。他历经生死,知晓友谊珍贵,不愿放弃,希望您能原谅他,即便不愿原谅,也希望您不要再仇视于他,他会以真心待您,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说着,小柴火从怀中拿出一支青玉簪来,“小侯爷若是愿意给殿下个机会,便请收下这只簪子,这是殿下母妃留给他的,珍贵异常,不能与随手做的香囊相提并论。”
    不知为何,看着那只簪子,宁元昭忽然感觉很累,疲惫一般垂下了眼皮。
    心口处的暖玉撞击了下他的胸膛,他隔着衣衫碰了碰,坦然说:“不必了。”
    小柴火没多说,重新将簪子放回了怀中,而后又担忧般问:“您有点没血色,是不是饿了,不若奴才去为您做些吃的吧。”
    “你会做饭?”好生奇怪的太监。
    “是,奴才曾经是在膳房砍柴烧火的。”
    这样低的身份,如何会被顾琰看上,还委以重任?宁元昭心里的那点疑惑更大了。
    “小祥子呢?”
    “祥公公已被殿下处置了。”
    “为何?”
    “他做事不力,又对小侯爷不敬。”
    “所以你就顶了小祥子的位子。”
    “是奴才幸运。”小柴火不卑不亢地说:“殿下想找一位会做甜食的内侍,到时做了甜食与您一同品尝,奴才进宫前恰在酒楼学过些,这才得了殿下青眼。”
    似乎是想到过往,他的神色间多了点落寞,自嘲地说:“否则奴才一介残缺之人,怎会有人无缘无故赏识喜爱,若非奴才还有点用处,就只能干巴巴等死了。”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擦擦眼角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宁元昭将胸膛前藏着的玉佩抽出,握在掌心,神色间表情未明,不知在想什么。
    他没注意到,小柴火被汗打湿的后背,还有终于完成什么艰巨任务后,放松舒气的神情。
    同一时刻。
    菩提寺大殿。
    众人做完一轮祈福,稍事休息。
    顾琰第一次与他这位名义上的皇姐顾宸月,主动说了话。
    “我听说元昭哥哥吻了皇姐,在温泉行宫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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