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和崽崽不能没有你。”◎
薄清霆为了找到长大的林清词,进入之前，特意多等了一会儿，但没有一刻停止过忧心。
担心小林清词会受委屈,担心她一个人会哭，慢慢数要过多少年,他们才能相遇。
虽然知道林清词会长大,会变得非常优秀。但在这个过程中，小林清词一定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
等他遇到林清词的时候，她已经变得面面俱到,看起来清冷不好接近,实际上在意每个人的感受，关照周围的每一个人。
严洲加班那么厉害，是个和薄清霆如出一辙的工作狂，但林清词与他共事的时候，总会在合适的时候安排休假，还为严洲远在老家的父母安排过体检。
虽然严洲向来很少提自己的私事，但专程为这些事感谢过薄清霆,还送了老家寄来的特产——一个品相完美的火腿,他父母精挑细选,亲自做的。
以前薄清霆和严洲关系也不错,但林清词上过一段时间的班后，薄清霆发现,整个公司的氛围都有些不一样。
那些过去只有上下级关系的下属，对他多了些亲近,同时也更尊敬他了。只有发自内心对他人温柔,才能得到同样的回馈,他就很少注意到这些细节。
只要与她相处久一点，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林清词。然而，她自己却很少被温柔以待。一路磕磕绊绊长大，虽然对人很好，却与谁都有一分疏离感。
红线虚化消失的地方，那个五光十色的彩色泡泡再次剧烈波动，薄清霆第二次进入其中。
他捡到了纸条，向她挥了挥。
薄清霆逆行在人群中，虽然也是少年模样，但神色沉静，身形挺拔，无形之间，周围空出一圈，分外醒目。
她转身，少年逆光站着，面容模糊不清，轮廓却有几分熟悉，手腕上还挂着一个飘来飘去的小青蛙气球。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考得好的学生还没走近家长，就把纸条掏出来，在空中挥舞。考得差的，索性把纸条塞进口袋，装作无事发生。
“朋友家在这里。”薄清霆落后她一步。亦步亦趋，看着她跳动的发梢、舒展的眉眼。很少能从她身上看到愁绪，只有向上的、蓬勃生长的生机。
“给。”薄清霆几步追上她，将纸条递过去。
距离她家越来越近，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薄清霆不远不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影子一跳一跳，有着与本人不符的活泼。
一阵风吹来，白杨树叶哗哗作响。
她看起来十六七岁，背着帆布书包，蓝领白T，最普通的那种高中校服，宽宽松松，梳着高马尾，还戴着一副圆框眼镜。
他们一前一后往老式居民楼所在的方向走。
“你家也在这里吗？”林清词问。
他走在林荫路上，穿着宽松的白衬衫。
她放慢脚步，索性不追了。但纸条安安分分呆在地上，看起来很好捡的样子。
林清词展颜一笑，眼睛清澈明亮，没有丝毫阴霾，仅仅与她对视，就能感受到她的好心情：“谢谢。”
风一下子大起来，把林清词手里握着的一张纸条吹走。她躬身去捡，风又将那张纸条吹远一些。
他很快找到了林清词。
不远处，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人从校门鱼贯而出，背着书包，打打闹闹，青春活力洋溢。
林清词追了几步，刚要捡到，风再次将纸条卷走，越吹越远。
同样的衣服，她穿着就格外好看。
干净清爽，脊背笔直。
刚要弯腰，纸条再次被风卷走。
遇到困难，她只会迎刃而解。
有时候也想把成绩条分享给谁，不是想得到夸奖、赞扬，就是单纯想告诉谁，和人说说话。
“谢谢。”林清词站在原地，其实成绩条拿回家也没有人会看，因为父母都已经搬出去了，把不值钱的老房子留给了她，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林清词——”
“抱歉，眼睛太快，已经看到了。”
林清词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并没有多看一眼。走路就只看路，没有留意往来的路人。
想得到什么，就持之以恒、从不松懈。
她转身离开，不再看那张纸条。
像跨越了一层水波，推开重重阻力，薄清霆的身体再度化虚为实，小青蛙气球仍然系在他手腕上，白玉菩提佛珠已经有三分之一变得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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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得很好，恭喜你。”他说。
仍然是那座老式居民楼，随着时间的流逝，看起来更破旧了，里面的住户也越来越少，树也没了，有些空旷。
林清词叹了口气，还是走向纸条。
校门口等着许多接送学生的家长，看见自家孩子出来，立刻迎上去，说些日常。
这次是真的累了。
“你也在附近上学吗？”她问。
马尾随着她走动一跳一跳，乌黑的发丝在夕阳的余晖下镀了层金光。
今天是领成绩单的日子。
薄清霆略一低头，一眼就把纸条看完了：
“学校有点远。”薄清霆有些遗憾，如果他能和林清词一起上高中多好啊，他可以住在林清词附近，每天和她一起上学、放学。
“那没关系，以后大学可以近一点。”林清词很少和不熟悉的人交谈，但是对这个陌生的少年，却下意识有种亲近感，以至于连一起上大学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等她说完，才觉得有些过分亲密了，但心中又有一种摆烂的心态，反正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怎么样。
“好啊。”薄清霆应得很快，也很认真。
他和林清词的确可以上同一所大学。在他的世界，林清词高中毕业就签了公司，未来还有继续学业的打算，正好可以去他以前所在的大学，有她喜欢的专业。
“那就一起努力吧。”林清词倒不是很紧张，国内的大学基本可以随便选，主要看专业。
就算不能在同一所学校，也可以选同一个城市的学校嘛。等上大学、大学毕业，就自由多了，可以选择她喜欢的生活方式。
“好，我也会努力的。”薄清霆牵着他们的小气球，不紧不慢跟在林清词身后。
方向相同，就像在一起回家。
“我到了。”林清词上了楼梯，忽然转身向薄清霆挥了挥手。
“再见。”薄清霆注视着她的背影。
她已经长大了许多，像挺拔的小树。并不是娇贵的、脆弱的花草，而是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的乔木。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林清词又上了更高的台阶，再次回头。
“也许真的见过。”薄清霆抬头，看见她书包上挂的吊坠，一晃一晃的。
林清词匆匆上楼，拿钥匙开门，把书包甩进去，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让她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她其实不太能分得清那天晚上究竟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但还记得星星幼儿园的那个小朋友。
他依然带着那个可爱的小青蛙气球……看来是个非常念旧的人。
“我想起来了——”
她追出去，想问问是不是他。
然而，楼道外已经空无一人。
远处好像有个虚幻的剪影，几乎融在夕阳余晖里，等风吹过，少年衣角飘动，剪影也消失了。
夏天的郊外总有很多蜻蜓飞来飞去，漂亮轻薄的双翼一震，就能飞很远。
林清词看着老街上方飞舞的蜻蜓，伸手虚握了一下。总能再见到吧，再等一等，很快很快。
＊＊＊
薄清霆手腕上的佛珠几乎有一半变得黯淡，他又回到混沌的时间长河之外，耐心等待。
崽崽很乖，除了一看到林清词出现，就想扑过去贴贴之外，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什么时候进去最合适？”
薄清霆问。
崽崽与她有某种联系。
就像他第二次进入平行时空，在学校外一开始没有看见林清词，是崽崽使劲往她所在的方向飘，他才会逆着人群行走的方向，找到林清词。
崽崽轻轻动了动，好像在回应，又有些不确定。
“我们试一试，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薄清霆摸了摸肚子，因为崽崽的存在，他有些安心。他并不是孤身一人，林清词在等他，还有崽崽陪着他。
等泡泡再次剧烈波动，崽崽也开始翻身，有些急切，薄清霆再次进入林清词所在的世界。
这次是深夜，应该是某个城市的商业中心，一栋非常现代化的大楼内，灯光寥落。
即使打工人经常加班，凌晨三四点仍然在岗的终究是少数。二十一层的灯已经全部熄灭了，但诡异的是，有台电脑还亮着。
办公椅上明明空无一人，电脑上的代码却在自动输入，不管是谁看到这样一幕，都会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灵异事件。
当然，由灵魂状态的薄清霆来看，就是林清词在加班。即使变成游魂了，也没忘记加班。
薄清霆再次反思了一下，是不是给林清词安排的工作量太大了，以至于加班变成了她的执念。
他很确定林清词变成了游魂，因为现在他已经化虚为实，而林清词却是半透明状态。
她像条咸鱼，懒洋洋瘫在办公椅里。
发出悠长的喟叹。
“这才离职多久啊，全是bug。”
“防火墙也不行，公司老底都快被摸到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键盘，一行行代码飞快输入，明明已经领不到工资了，还在为老板排忧解难，谁看到了不竖大拇指？
林清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通宵加班后，她回家大睡一觉，再醒过来，就变成了阿飘，只能留在公司，去不了别的地方。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就重操旧业，打发时间，顺便查一查发生了什么。
加班结束后到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她并没有中间的记忆，以至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阿飘。
她的身体曾经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林清词摸进医院的系统，发现除了疲劳过度之外，居然还查出了重度抑郁症。
林清词觉得有点离谱，虽然她心理状态没那么健康，但也不至于有重度抑郁。
或者，她身体里装着别人的灵魂。
反正人家已经开始治了，林清词又没法离开公司，只好继续呆着，顺便关注一下`身体的健康状态。
她在加班之前就向上司提了离职，当时上司很是不舍，大有留她再肝几年的意思。
但身体住院之后，公司就同意了她的离职申请，还补偿了半年的工资。
身体里那个陌生的灵魂除了治病以外，没怎么动她的钱，还找了一份书店上班的工作，平时的日常生活又很安静、很丧，以至于林清词生不出什么恶感，反而很同情。
她应该也是女孩子，年纪不大。
会买些可爱玩偶，会带束花回家。
每天过得很规律、很精致，工作也清闲，病情好了不少。
林清词很是欣慰，因为自从她以阿飘状态在办公室写代码，公司就有谣言，说她加班过度猝死了，魂还在留在这里上工。
林清词想，她大概真的因为加班过度猝死了，不然魂也不会留在这里。但她的身体现在还有人在用啊！
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里，她已经被火化了，骨灰还是公司老板亲自送去的公墓，就是为了平息她的怨气。
林清词其实也没有很深的怨气。
她就是有点想吃东西，馋了。
特别是晚上有人加班，点夜宵的时候。那个时候怨气格外深重，她会盯得人背后冒冷汗。
林清词听到突然落地的脚步声，吓了一跳。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来？
她转头，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应该是个年轻男人，一身高定西装，身形修长，脊背笔直，隐在阴影中，正注视着这里。
办公室的门已经锁了，他怎么进来的？
他也是阿飘？但走路有脚步声。
“你能看到我？”林清词从椅子上起身。
深夜，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
集齐了好几种恐怖要素。
好在现在她不做人了，极大程度上给了她安全感。
“是。”薄清霆没有靠太近。
大概近似于“近乡情更近”，他竟有些不敢走近，只是看着林清词，一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你为什么在这里？”林清词问。
当他走近，借着电脑的光，林清词终于看清他的脸——
苍白昳丽，神色清冷。
偏偏眼尾一点泪痣，平添几分艶色。
气质淡漠又带着一点脆弱感，十分吸引人。
林清词没忍住，多看了好几眼。
是她喜欢的类型，甚至愿意为他砰砰砸钱。
他实在是生的很好，出道即顶流。
长成这样居然没有什么知名度吗？
林清词并不知道，当她看清薄清霆的瞬间，眼睛就亮了，在夜色中尤其明显。
薄清霆心神微动，眼中浮现些笑意。林清词一开始和他在一起，除了孩子，就是因为这张脸。不管记不记得，她总是会喜欢他的。
“我是来找你的。”
“来接你回家。”
“回家？我家就在这里，但是最近不能离开办公室。”林清词不太明白薄清霆的意思。
“那你想不想离开这里？”薄清霆问。
“当然想啊，办公室的砖我都数清楚了。”林清词叹息。
“我试试，看能不能带你离开。”薄清霆握住林清词的手腕，虽然林清词身体介于虚实之间，但他还是触碰到了。魂体的手感又轻又软，难以形容。总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跑。
“你要带我去哪里？”
林清词虽然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但还是有些担心。该不会有鬼贩子吧？
“带你回家。”薄清霆解释道。他已经看出来，林清词现在应该没有与他相处的那段记忆。
崽崽自她出现，就开心得打滚，恨不得立刻贴上去，薄清霆极力忍耐，才没有露出异色。任谁肚子里揣个崽，崽还来回翻滚，都很难保持平静。
“这好像不是回我家的路。”林清词被他牵着，完全看不清前路，只觉得离自己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远，本能生出一种恐慌感。
“是回我们的家。”薄清霆耐心解释道，“你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
“有没有觉得时间对不上？”
“你忘记了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没关系，等你和我回去，总会想起来的，就算想不起来，我们也可以重新认识。”
“等等……”林清词止住脚步。
这种狗血的失忆梗一般只会发生在小说里，她虽然可能猝死了，但总不会在短时间内，和谁谈上一段吧？
虽然这个人确实是她喜欢的类型，他出现的时候，林清词甚至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也不知道阿飘有没有心脏。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薄清霆。”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现在我的身体里还有一个人，你确定不是来找她的吗？”林清词担心狗血事件升级，变成认错替身梗。
“你是林清词，会做游戏，擅长编程。”
“黑客技术也不差。”
“喜欢吃灌汤小笼包，麻辣小龙虾，螺蛳粉、臭豆腐，喜欢喝奶茶，喜欢吃烤苕皮，吃肠粉……葱姜蒜香菜都可以接受，不怎么挑食，只要好吃都喜欢，非常好养。”薄清霆仍然牵着她，边走边说。
“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林清词已经半信半疑，怎么感觉薄清霆走了很远？
“我的身体还在家里，不是要回去吗？”
“我想回自己的身体……虽然这样有点对不住现在在我身体里的那个人，但我可以继续养着她、烧东西供奉她。”
“你应该和她交换了身体，现在还有一具身体在等着你，长得和你现在差不多，头发很浓密，你会喜欢的。”薄清霆无法拒绝林清词的任何要求，但他却无法坐视她回原来的身体。
异地恋终究还有一点希望，但异界恋就太远太远了，大概死了也不在同一个地府。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那我能回家看看吗？”
“我先回家，再跟你走。”林清词想再看一眼自己的身体，看看自己辛辛苦苦工作这么多年攒出来的快乐小家。
虽然她大致相信了薄清霆的话，但真正放弃自己的身体，跟随一个刚出现、记忆里没有的人离开，也相当难。
“好。”薄清霆同意了。
这次轮到林清词去牵薄清霆。
她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很快找到自己的家。
她看到自己在敷面膜，与此同时，还在瑜伽垫上做运动，摆出来的高难度姿势，林清词看着都心颤。
显然，这个“林清词”具备良好的自我管理意思，非常自律。
两个人之间可能有某种感应，瑜伽垫上的人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忧郁脆弱又温柔的眼睛，带着一点空洞，还有破碎感，让人心生怜意。
“你好，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是要换回来吗？”她问。
当她看到与自己长相相似的林清词，就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大概是要把身体还回去，各归各位？
“我……”林清词有些犹豫。
她真的要跟薄清霆离开吗？
对现在的她来说，那是未知的未来，她工作数年获得的一切，也将留在原来的世界。
“我很抱歉，但我们必须回去。”
薄清霆牵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
当他以成年的形态出现时，崽崽就回到了他的肚子里，不再以小青蛙气球形态出现。
崽崽动了动，像一条小鱼，忍不住要贴贴妈妈，和妈妈打招呼。
“啊？”林清词摸到胎动，震惊失语。
她才发现，这个肚子里竟然装的是个孩子？
原来她还在想，薄清霆自我管理意识不如另一个“林清词”，年纪轻轻就有了啤酒肚，没想到肚子里是孩子？
“啊？”另一个“林清词”也呆住。
原来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吗？
男妈妈居然是真的！她一直活的浑浑噩噩，居然错过了这种震惊世界的大新闻！
“这是我的？”林清词又轻轻摸了摸薄清霆的肚子，崽崽继续贴贴。那种雀跃、欣喜的情绪，隔着肚子都能感受到。
“对，这是我们的孩子。”薄清霆将手覆在林清词的手上，他们一起和崽崽贴贴。
“原来是abo世界吗……”
“那没事了。”
“也不是不行。”林清词有点恍惚。
她一个本质咸鱼、只想暴富的社畜，居然有崽崽了，而且还让人大着肚子找上门。
“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和崽崽不能没有你。”
薄清霆垂眸，看起来低落又温驯。
还有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