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戌时初刻,萧贵妃到了朝霞宫。
    她站近床边,俯头瞧了瞧荣昌公主脖颈上的伤,粉面含怒道:“怎么被伤成这样?”
    宫殿内服侍的人跪倒一片,纷纷请罪。
    萧贵妃按下怒火,问道:“御医怎么说?”
    一个嬷嬷禀道:“御医适才诊过了,说公主这几日不能动怒,不能大声说话,只能流食。须得养上一两个月。”
    荣昌公主不敢说话,伸出手扯了扯萧贵妃的衣袖。
    一个嬷嬷忙上前问道:“公主是不是要见魏状元?”
    荣昌公主点头。
    萧贵妃怒道:“正要问问他,怎么让荣昌伤成这样。来人,传魏状元!”
    魏凌光很快进殿,跪下道:“贵妃娘娘,今日之事多有隐情。请贵妃娘娘容臣私下说几句话。”
    他嘴里有些苦涩,“陛下在佛香阁中认了李丹娘为女儿之事,贵妃娘娘知道了罢?”
    魏凌光道:“臣只知道她父亲是李大鼎。”
    “娘娘也知,陛下一心要削了以武安侯府为首的勋贵权柄,上回没削成,但往后总还要找机会。”
    只是荣昌公主伤了脖颈,每日看医问药,皇帝若得知,定要问原因。
    杨蕊娘这个贱人!
    她怎么不早点死呢?
    流落在外,竟能勾搭着陛下,还给陛下生下一个女儿。
    萧贵妃冷笑一声,朝房内诸人道:“都退下去!”
    “臣的母亲亏待过她,臣给了她一纸休书,臣一家子与她,已是仇敌。”
    他们也笃定齐子蛰在寿春宫伤了荣昌公主这件事,不会主动告诉皇帝。
    萧贵妃走到床边,看着荣昌公主道:“你非他不嫁么?”
    嬷嬷应了,忙忙退下。
    荣昌公主点头,伸手扯了扯萧贵妃的衣袖。
    说毕停顿一下,“适才秦王殿下已令人带走叶嬷嬷和杜嬷嬷,寿春宫也打扫干净了。”
    萧贵妃怒道:“魏状元,本宫不降罪你已是大恩。”
    魏凌光这才告辞走了。
    “现李丹娘成了公主,异日陛下对武安侯府动手,齐子蛰是武安侯之子,定会求李丹娘帮忙说情。李丹娘若说情,将为陛下所不喜,若不说情,将与齐子蛰成陌路。”“他们两人,没有好结果。”
    又喊适才说话的嬷嬷,“守在门外,不许人靠近。”
    “荣昌成了这样,你还有脸求本宫救你一家子?”
    “求娘娘救臣一家子性命!”
    “若今晚陛下当众宣布李丹青是公主,回头想起臣是她前夫,定然要撤了荣昌公主跟臣之婚事。”
    其二,荣昌公主要寻死,皇帝只好让她嫁魏凌光了。
    萧贵妃叹了口气,回头朝魏凌光道:“本宫现下去见陛下,你也回罢!”
    “臣这把刀,也能为娘娘和秦王殿下所用。”
    魏凌光谢恩,爬了起来。
    萧贵妃拍了一下椅手,胸口熊熊怒火在燃烧。
    魏凌光成了驸马,有荣昌公主和秦王护着,李丹青纵得了皇帝宠爱,也不敢对魏家如何。
    他说毕,跃上矮墙,双手遮额,看了一圈,不远处有侍卫巡过,并没有李丹青描绘过的弓箭手。
    房中一静,魏凌光便把寿春宫发生的事遂一禀上。
    “臣这把刀,能为荣昌公主报今日之仇。”
    魏凌光叩头道:“娘娘息怒!”
    “到时,李丹青还能用公主的身份压制臣一家子。”
    萧贵妃怒火稍减,看着魏凌光道:“起来罢!”
    荣昌公主抿抿唇,却不敢哭,只点点头。
    魏凌光抬步要走,一时又止步,走到床边,朝荣昌公主道:“殿下今日受的伤,臣日后为殿下十倍百倍还回去。”
    荣昌公主假借郑太后旨意,让杜嬷嬷带着李丹青到寿春宫,准备杀掉李丹青,结果致使自己伤于齐子蛰之手这件事,当然不能让皇帝知道。
    萧贵妃问道:“你想让本宫如何救你一家子?”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而臣,准备成为陛下手中之刀,随时杀向勋贵们。”
    她胸口起伏,好一会才道:“李丹娘是你前妻,她是何来历,你当年竟全不知情么?”
    魏凌光躬身道:“娘娘可向陛下禀报,说荣昌公主横剑于颈,言道非臣不嫁,因此伤了脖颈。陛下听闻,自会怜惜公主,不会撤了她跟臣的婚事。”
    齐子蛰背着李丹青到了御花园不远处,把她放下来,小声道:“站着不要动,我上墙头瞧瞧情况。”
    魏凌光这么说,其一,能隐瞒荣昌公主受伤真实原因。
    齐子蛰瞎过一次之后,耳力异于常人,这会又闭上眼睛,倾听片刻,没有听到弓弦声。
    他松了口气,跳下矮墙。
    “丹娘,没事了!”
    齐子蛰揽住李丹青的肩膀,低声道:“都过去了。”
    御花园灯笼的余光透过月洞门外,在草丛间闪着光点。
    李丹青挣开齐子蛰的手,整理一下衣裳,又抿抿发鬓,抚了抚脸,朝齐子蛰道:“你帮我瞧瞧,看看有何异常之处!”
    齐子蛰凝视她,“有点异常!”
    “长得太美了!”
    李丹青不由笑着捶打他,一边打一边道:“我现在有点忧虑。”
    齐子蛰安抚道:“李将军不会为难你的。”
    李丹青摇头,“我忧虑的不是这个。”
    她叹口气道:“今晚若宣布了身份,我定然要留在宫中。”
    “萧贵妃打理着后宫,宫中全是她的耳目,只怕不好过。”
    “另有,过了轮回时间,我不能靠编故事度过难关了。”
    齐子蛰想一想道:“我过会儿去见晋王殿下,看看他在宫中有什么妥当人……”
    李丹青伸手捂住他的嘴,摇头道:“不用,他的人要等着派大用场,不能跟着我,跟着我就暴露了。”
    齐子蛰道:“要不然,你早点招驸马,这样可以搬出宫中。”
    他借着远处一点光线凝视李丹青,“这个驸马姓齐,今年二十岁,长得尚可,曾经瞎过。”
    李丹青不由抿唇一笑,捶一下齐子蛰的肩膀道:“想当驸马的人太多了,姓齐的得排队。”
    齐子蛰捉住她的手,小声道:“丹娘,我……”月洞门转过一个人,大声嚷道:“你们去哪儿了?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齐子蛰见是郭靖安,只得松开李丹青的手。
    郭靖安疾步过来,见得齐子蛰身上换了侍卫服,不由惊奇道:“你这是?”
    齐子蛰不答他的话,只跟李丹青道:“你跟靖安过去,我去换回衣服。”
    说毕转身就走。
    李丹青确认没有什么危险了,朝郭靖安道:“走罢!”
    郭靖安犹不死心,问道:“子蛰怎么换了侍卫服?”
    李丹青道:“宫中的事,你不要多问,小心人头不保。”
    郭靖安一凛,忙闭上嘴。
    两人进了御花园,折子戏正唱得热闹。
    李丹青站到树下,朝郭靖安道:“郭公子,烦请你过去跟我父亲说,我有一件事要单独告诉他,请他过来!”
    郭靖安虽疑惑,还是点头答应了。
    李丹青看着郭靖安走了过去,俯身跟李大鼎低语,李大鼎抬头看过来,便点了点头。
    很快的,李大鼎到了树下。
    他先端详李丹青一番,见她没有异常,这才松口气道:“你去了半天没回来,我只好打发靖安去月洞门外瞧一瞧,好在回来了。”
    李大鼎身为神武将军,没有传召不能在宫中乱走,倒是郭靖安仗着和宫中侍卫喝过小酒,可以出去月洞门外瞧一瞧。
    李丹青斟酌一下,低声道:“父亲,适才是陛下召见我,陛下说我相貌像足了母亲。”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李大鼎的表情。
    杨蕊娘的事,他知道多少?
    李大鼎一愣,似乎不敢相信,半晌才问道:“陛下认识你母亲?”
    李丹青迅速道:“陛下说他当年到过石龙镇,听镇中人说李家之子救了一位仙女,正想娶仙女为妻,便想看看仙女长何模样。半夜里,侍卫掳了仙女,送到陛下跟前。”
    “陛下回京后,派人去接仙女,听闻仙女已嫁人,便作罢。”
    “今日陛下见着我,说我是他女儿。”
    李大鼎神色一黯,涩声道:“大虎,你母亲当年跟我提过夜半被掳之事,但她没有提那人是谁,我心知,那人定是我们得罪不起的贵人。只没料到……”
    “那时候,我只想护着她。她愿意嫁给我,我马上娶了。”
    “但我后来有些后悔,若她不嫁给我,而是回了京城,跟着贵人,贵人给她请名医诊治,或者能多活几年。”
    李丹青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为着杨蕊娘。
    李大鼎见她流泪,有些慌了,伸出手要帮她擦泪,一看手指有茧,又缩回了,喃喃道:“大虎,你别哭!”
    李丹青自己擦了泪,抬眼道:“若母亲还在,她定然不后悔,嫁给您那几年,可能是她最好的日子。”
    李大鼎很是伤感,“我只希望她活着。”
    他话锋一转,“你出生时,小小一只,爱哭,体弱,我希望你能强健些,就给你起了小名,叫大虎。”
    “大虎,我如今知道当年那人是谁了。他要认回女儿,谁敢违抗?”
    李丹青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抬手擦泪,轻轻喊道:“父亲!”
    李大鼎“嗯”了一声,伸手摸摸李丹青的头,低声道:“大虎,多喊几声父亲,再过一会,便不能这样喊了,以后,得喊李将军。”
    “父亲,父亲……”
    李丹青一迭声喊着。
    一边喊一边流泪。
    李大鼎手指捏住袖角,给李丹青擦泪,哄道:“大虎,别哭了,你现下可是公主了,没人能随便欺负你,秦王也不行。”
    李丹青低声道:“还有魏家,也不能欺负我了。”
    李大鼎点点头,“非但如此,你还能反过来欺负他们。”
    李丹青一下破泣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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