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hapter 25

    沸腾的浓汤热气腾腾,水汽化作缕缕薄雾向上飘,空气在高温下扭曲变形。
    热气模糊视线,怀芷与江凛对立而坐,彼此直视着对方双眼,表情平静淡然。
    像是命中注定的宿敌,他们在狭小安寂的空间无声地殊死搏斗,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五官深邃精致的两人神情相似,双唇轻抿,如出一辙的气场在他们中间自成结界,外人根本没法插手。
    钥匙被丢在大理石桌面无人问津,几片用铁环串在一起,环形的铁环还坠着一个盛放待摘的玫瑰。
    洛星河认识这个吊坠,这个品牌是时尚圈的新宠,怀芷平常穿戴的衣服饰品,很多都是这个牌子。
    鸦雀无声中,对面的江凛忽地抬眼,向他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分明写着嘲讽与不屑。
    唇边弧度是无声嘲讽,江凛口吻倦懒,盯着怀芷双眼,意味不明道:
    “‘只是同事?’”
    四目相对,怀芷淡淡回应:“我想我没有和江先生解释的必要。”
    洛天就算再迟钝,也看得出旁边两人的不对劲,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呵斥喊走了洛星河。
    关门闷声响起,瞬间空荡的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怀芷静静注视着江凛。
    温暖鹅黄吊灯下,晕染开的光束柔和了他凌厉的轮廓,只是那双浓黑如墨的眼,还是惯常的冰冷。
    她想不通,江凛明明最讨厌别人知道和她的关系,又为什么在洛天面前,装出一副他们很熟的模样?
    “洛天不会无缘无故投资一部电影。”
    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江凛的笑容意味深长,眼神锐利如刀。
    他一针见血道:“洛星河喜欢你。”
    “所以呢,”怀芷不为所动,不偏不倚地迎上男人视线,“我连这件事,都要和江先生解释吗?”
    和宋势的旧事解开尘封后,她连装都懒得装了。
    江凛微微眯着眼,将怀芷每个表情动作都收进眼底,桌底下骨节分明的手一点点拢紧。
    表面再温顺乖巧的猫,亮出利爪挠人时也会留下道道血痕。
    更何况撕去伪装的怀芷再不屑做笼中鸟,任人搓圆捏扁的差遣。
    被亲自调/教出来的雀儿反咬,反倒勾起他难得的征服欲。
    “周末两天晚上空出时间,和我去参加慈善宴会。”
    “不去。”怀芷果断拒绝,不假思索道,“我们的关系只是床/伴,见不得光的关系没必要公开。”
    这些都是江凛从前对她说过的,现在她一字不改的还给他,情况也依旧适用。
    更关键的是,她不想让怀游知道她和江凛的关系。
    她点开微博热搜,将手机丢到江凛面前,字字清晰:
    “你和白琪的恋情通告满天飞,出席晚宴一定会被拍到,我为什么要做有损自己名誉的事情。”
    听她思路清晰的分析利弊,江凛越发不耐烦,视线随意扫过屏幕,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江总。”
    “热搜上所有恋情炒作的通稿,直接发律师函。”
    江凛过去从不管这些的,助理那边有一瞬的愣怔:“江总您指的是和您相关的所有通稿?”
    “嗯。”
    没耐心地沉沉应答一声,江凛挂断电话,懒懒抬眸对上怀芷双眸,漠然道:
    “行了?”
    男人带着金丝边镜框,黑衬衫的圆扣系到最上方,领口平整,轻挑眉眼时,总是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感。
    怀芷沉静地看着他,半晌后点头松口道:
    “把时间和地方发给我。”
    怀芷晚上还要回疗养院,不能久留,等洛家叔侄回来不久后,就主动提出要离开。
    山庄有专人负责提车,庭院门前,洛星河把怀芷拉到一边,委屈地小声抱歉:
    “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我舅舅今晚会来。”
    听他语气着急忙慌,怀芷笑着开口安抚:“放心,我相信你。”
    男孩双眼一亮,眼里的挫败一扫而空:“真的吗,那下次——”
    “走了。”
    低沉微凉的男声响起,江凛站在两人身后,身后是通体黝黑的迈巴赫。
    看着怀芷,他面无表情道:“上车。”
    怀芷是搭洛星河的车来的,现在显然不方便再和他一起回去,江凛又要交代周末晚宴的事,不想再单独见面的话,只能在车上把事一次性说清。
    本以为有什么非要当面说的话,结果怀芷上车后,除了收到助理发来的几页资料,江凛没主动说过一句话。
    看过资料,怀芷才知道江凛在山庄长廊时,对她说的“合作”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家的传统产业向来是房地产,但江凛显然不满足现状,早就把眼光放在互联网和大数据相关的信息产业。
    这次慈善晚宴的主办人,是国内一线科技团队的主领人梁烨,他夫人一直热衷公益慈善,这次慈善晚宴就是她一手操办的。
    机会难得,如果能借助这次晚宴与梁烨合作,无疑是进场的最好突破口。
    选择怀芷为女伴的理由就更简单,仅仅是她和梁家夫人有过一面之缘。
    两三句话就能说清的事,怀芷不懂江凛为什么一定要拉自己上车。
    江凛侧过头面向窗外,半张凌厉的侧脸隐没在无边黑夜,他双眸微阖,薄唇轻抿,神情慵倦。
    懒懒用手撑着太阳穴,他漠然的声线打破寂静:
    “看够了么。”
    怀芷正要收回视线,男人倏地睁眼看过来,漆黑眼底闪烁着幽冷光点。
    削薄的唇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盯着怀芷,一字一句地问:
    “你现在在看谁,是我,还是宋势?”
    怀芷表情冷漠懒得理他,转头时下巴却被勾住。
    “我很好奇,如果宋势知道你和另一个男人接吻做/爱的时候,心里却在意淫他——”
    江凛脸上带笑,声音却很冷:“他会怎么想你。”
    “宋势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在意这些。”
    四目相对,怀芷被迫仰着头,在江凛的黑眸中看清她面无表情的脸。
    漫不经心的,她冷笑着:“还有,江总刚才的问题,真的不是在自取其辱吗。”
    下巴一痛,江凛像被她一脚踩碎逆鳞,将笑未笑的唇倏地绷直,隐藏在眼底的乖戾躁动。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怀芷,你找死。”
    抬手啪的拍开江凛骨节分明的手,怀芷将头转向窗外,看灯红酒绿的长街飞驰而过。
    “如果江总不想听这些,就不要问。”
    封闭的空间鸦雀无声,身边压抑着怒火的呼吸清晰无比。
    怀芷侧身背对着江凛,有道炽热锐利的目光始终紧紧黏在身上,如芒刺背。
    屏幕闪烁,手机在掌心嗡嗡震动,短信提示接二连三地跳出来:
    【139xxxxxxxx:怀小姐,确定不要合作吗】
    【139xxxxxxxx:我耐心不多了,这是最后通牒】
    熟悉的陌生号码,相似的句式口吻,怀芷准备直接删除拉黑,对方又连着发了几张照片。
    镜头里,她正头也不回的走进疗养院,身上的衣服,就是怀游苏醒那天穿的。
    怀芷皱眉点开放大,恰好看见照片右下角里的另一辆轿车。
    副驾驶里的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脸,正对着她的方向,举着相机在拍照。
    很不巧的是,她恰巧在江家见过这个人。
    【139xxxxxxxx:找个时间见一面吧,我保证,你会感兴趣的】
    手表时针划过九点整时,迈巴赫稳稳停在疗养院大门前。
    月明星稀,寒风凛冽,怀芷走下车,立马被迎面而来的风吹乱鬓角碎发。
    和江凛无话可说,她关上车门,踩着细高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时间已经很晚,她以为怀游早就睡下,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却看见男孩正靠在床头看书。
    不仅如此,更令人意外的,是他床边看案件资料的宋势。
    推门的动作一滞,怀芷没想过宋势今晚会来。
    病房里的两人互相沉默,桌上是宋势带来的水果和补品,床头甚至贴心地放了洗净削好的果盘。
    只是两人的关系一看就毫无进展,不仅果盘丝毫未动,怀游一脸淡漠的神情,根本没有搭理宋势的意思。
    怀芷不禁有些担心弟弟的心理状态。
    医护人员也反映过,她不在的时候怀游很少说话,像是对外界毫无感应似的,表情是一贯的无动于衷。
    听见推门声,埋头看书的男生倏地抬头,看见怀芷后双眼一亮,乖顺地喊了声“姐姐”
    “在看什么书。”
    她走到病床前,摸摸怀游的头,和宋势打招呼:“宋律师。”
    宋势微微颔首:“顺路过来看看。”
    疗养院位置偏僻,怀芷不知道怎么才能“顺路”;犹豫片刻,她轻轻揉了揉怀游发顶,和宋势先后离开病房。
    走廊安静没人经过,怀芷看着宋势略显疲惫的脸,轻声道:“费心了。”
    “没事,”宋势摇头,“剧组的事处理好了么。”
    怀芷点头,从手包里拿出两条洗净叠好的手帕,一起递给宋势,浅浅笑着:
    “你的手帕,早就该还你了。”
    两条手帕一旧一新,一黑一灰都静静躺在怀芷掌心。
    她几次碰到宋势都找不到机会归还,后来只好把手帕随身带在身上,只要遇见就能还掉。
    “这个灰色手帕是你五年前给我的,在医院走廊里。”
    病房门半掩,怀芷轻声解释:“或许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还是想物归原主。”
    自从五年前在医院那晚,这张手帕就一直被她偷偷私藏,即便后来有无数次机会归还,她都自私地什么都没说。
    直到后来告白失败,她甚至还来不及好好道别,宋势就不告而别,归还手帕也成了无稽之谈。
    良心让她没办法继续隐瞒。
    “或许只是无心之举,但那天晚上真的谢谢你。”
    怀芷声音越来越小,强撑的笑容苦涩。
    她自嘲地想着,哪怕时间过去这么久了,结痂的伤疤也依旧还在,那些血淋淋的过去也还在,或许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消失。
    也正因为如此,她会永远记得宋势那晚的陪伴。
    双颊发烫,泪水模糊视线,她羞愧与从没认真和宋势说过一句感谢:
    “不管是那天晚上,还是后来打官司,我都没有正式和你说过“谢谢”
    宋势安静看着怀芷。
    晶莹的泪滴滑落,在白皙胜雪的脸上留下泪痕,她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染,眼尾通红。
    情不自禁地,宋势站在怀芷对面,抬手替她抹去眼角滚落的一串泪珠。
    男人干燥的指副温热,怀芷在泪眼婆娑中一愣,倍觉失态地后退一步。
    “怀芷,觉得太难扛就哭出来吧,”宋势放下悬空的手,沉声安抚道,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无坚不摧。”
    怀芷抬头看他。
    宋势只从她手里拿走了几天前的黑色手帕,言简意骇道:“至于另一块手帕,和五年前在医院那晚的事。”
    “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可”
    病房内响起的急促咳嗽声,清晰无比的从半掩的房门传来;怀芷心里一惊,话没说完就径直跑进房间。
    怀游虾米般弓着瘦弱的身体,正伏在床边猛烈的喘咳,胸膛起伏不定,呼吸困难表情痛苦。
    见怀芷进来,他委屈地小声道:“姐,我好冷”
    小跑着关上窗,怀芷按响床头铃后,立马遥控调高室内温度,一脸焦灼地等医生过来。
    护士告诉她怀游只是喝水呛到了,她高悬的心依旧被人攥紧一样,喘不过气。
    脸上的泪痕未干,怀芷心神不宁的坐在床边;任由怀游抓着她的手,很快就沉沉睡去。
    宋势在门边待了一会,确认怀游没事后,告诉怀芷他先回去了。
    怀芷犹豫片刻,最后只是点头道谢,终究不放心留怀游一个人,就没送宋势下楼。
    宋势独自走在寂然无声的长廊,准备返回律所加班。
    走过二楼拐角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满满嘲讽的冷笑。
    面色微沉,他转过身对上江凛双眼。
    对方唇角的笑容轻慢,冷然刺人的气场压迫性极强,眼神里却写满了玩世不恭。
    江凛神情散漫地靠着墙,懒洋洋鼓着掌,盯着宋势双眼,似笑非笑地夸赞道:
    “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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