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仲突然不再说话。
    而是看向王游手中的东西。
    “令公其实也明白，终有一天，这些事情是埋不住的……可你还是希望能够将这些事永远隐藏起来，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王游把最后的‘代价’说得很重。
    不错。
    这代价也包括自己！
    对比太史仲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来说，自己这个六部尚书，也是可以牺牲的人。
    同样也包括那些其他知晓内情的人。
    “令公熟读天文地理，了解古今中外……之后的事情又何必让我说明呢。”
    两人的博弈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开始了。
    若昱国剑圣真把自己斩杀于马下，那么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尽管明镜司还会继续追查那些退休官员被杀的事情。
    可明镜司与各地的官府显然更加容易处理，并且有很多时间来让太史仲慢慢解决。
    但自己还是回来了！
    从走入皇城的那一刻起，对方就已经没有博弈的筹码了。
    或许对太史仲来说，他还幻想着在自己会死于途中……
    到时候感叹几句，
    上表忠心，
    甚至再煽动一下兵部中自己一脉将领的情绪。
    以厚礼安葬！
    这件事就变成了一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在调查某次案件的时候被歹人所刺杀。
    留了个好名声，而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王游将所有账本都摆在对方眼前，
    放在桌上。
    起身，
    没说话，而是向这位为了大周朝尽心竭力一辈子的人鞠了一躬。
    尽管对方不算什么好人，甚至过程中也想要自己的性命……可终究胜败就是一件看结果的事。
    这是给对方最后的体面。
    正要出门，太史仲突然开口。
    “王游。”
    回头，对方似乎想说什么话。
    但表情却在开口之前强行咽下去了。
    “伴君如伴虎！”
    几分落寞，几分惆怅。
    其实王游也知道一个国家怎么可能全是光明磊落的事，必须有人要在阴影下为这个国家运行下去而努力。
    先帝之前是曹征，而之后又是太史仲……
    他们都为这个国家。不，应该说为了这个朝廷奉献了自己。
    可黑暗永远还是黑暗，后世之君不见得能够理解这些！
    况且就算理解了又怎么样，
    政治对手可不见得会同情你，他们会利用这些手段将你置于死地。
    因为不光彩，所以就算你去求情，或者公之于众也没有意义。
    百姓只会说你舞弄权势，中饱私囊……官老爷早就该被天罚了！
    所有的苦果是怎么种下的，就只能怎么吃下去。
    对比之下，当初的曹征还真是个智者。
    一旦看见了君王扶持上另外一个制衡的人，自己马上选择退隐。
    依靠之前建立的那点威望和势力在幕后指挥！
    可惜，
    太史仲没有这样的指挥。
    一直都只是忠心朝廷……
    忠心君王而已。
    而他所忠心的那位君王已经和夕阳一样了。
    ……
    王游走出书房，
    夕阳的余晖似乎也跟着脚步走了出来。
    屋内一下黑暗了不少。
    而屋外，到处都布满了皇城的禁卫军！
    “王大人，你回来了！”
    柳星平见到王游后急忙上前问候，那表情可高兴了，甚至有点迫不及待的模样。
    至于站在他背后的人，也就是张子真。
    此时还是一副深沉的模样。
    刚才太史仲说话这么大声，外面的人应该都听到了。
    王游稍微仔细看了一眼，周围原本属于太史仲的侍卫好像都不在了，统一换成了张子真带来的人。
    “回来了。”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了，今天我做东，在老地方继续设宴。王大人可一定要来啊！”
    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会儿他们冲进去的话那些账目还在，而且就算不用账本，就凭借刚才太史仲说的那些话，张子真绝对有本事把对方从内阁的位置上拉下来。
    甚至让这样的对手永远消失！
    “今日累了，下次吧。”王游淡淡说道。
    没等对方回答，便直接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王大人……陛下那边还需要你去汇报，王大人等等我们一块儿过去吧。”
    就在路过张子真的时候对方提醒了一句。
    “张阁老办事有条不紊，想必这些事在您面前都不难吧，我在回城途中遇袭，心神疲惫，北境时候的风寒加剧，恕我不能陪张阁老一起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王游真是！！”
    那具‘不识好歹’没能说出口，就被张子真拦下。
    对方毕竟帮自己除掉了一颗最显眼的钉子，不管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也不看看这朝廷以后是谁管谁。”
    前一句话没说，但后一句马上补上。
    太史仲如果倒下了，那内阁就不分左右了。
    以后只有一个中堂。
    他王游还这么嚣张……
    简直找死！
    ……
    皇城门口，一直着急等待的夏菊和杜武等人总算等来了王游的出现。
    “老爷……”
    “大人！”
    “没事了。回去吧，要不然母亲和娘子们都等急了。”
    本想继续问问情况，可既然催促着离开，那几人也只好带着王游快速离开。
    出去了一个多月再回到家里，自然少不了热闹的家宴。
    王母虽然身体不好，不适应京城的环境。
    可在今天还是高高兴兴的期盼着跟儿子和儿媳一家子吃饭。
    而作为客人的柳淑云和百里等人，自然也被邀请到了桌上一起……
    同辈中，葛淑婉是堂妹。
    由她代表着王游向客人以及自己这位大哥敬酒。
    三杯过后，王游长叹一口气。
    “母亲，娘子。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一下。”
    终于，一家人都在等待王游开口。
    毕竟对方从回来之后就一直表现得闷闷不乐……皇宫里面的事，不好问，只能等待对方先说话。
    “我儿有事就说。”王母欣慰的说。
    “我想了很久……我决定，辞官！”
    王游原本以为这话一出会引起整个家里的不满，
    毕竟这个时代读书当官可是正道，哪有人愿意放弃这个高的位置？
    心里还在纠结用什么借口说服母亲。
    可母亲似乎早有想法。
    只是不断点头，没有反驳。
    甚至都没有开口说教，或者其他什么的。
    “王兄……我把我们途中遇到的事情都告诉武姐姐了。”
    一直在吃菜的柳淑云如同犯错一般，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