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子只觉如雷贯耳，祝新年的话令他半天缓不过神来。
    刚才那剑修班学生只是质疑信奉天道能得到什么，就被唐夫子狠狠训斥了，现在祝新年竟然直接想学创世神以战入道。
    吴夫子头都痛了起来，他知道现在这些年轻学生都很有想法，但没想到祝新年的主意已经打到天道大神身上去了。
    祝新年确实能力很强，若要从他们这届年轻一辈中找一个代表人物的话，那祝新年一定榜上有名。
    可是能力强悍并不等同于他最终真的能成为改变规则的那位天选之人，就像唐夫子说的，如果不能真的改变规则，那胆敢挑战规则的那个人一定下场凄惨。
    虽然吴夫子没带他们太长时间，但他依然不希望祝新年因为过于莽撞而落得个不好的下场，他刚想警醒祝新年几句，却听见不远处有学生大喊起来。
    “天狼又给我们送东西啦！”
    祝新年立刻朝那边赶了过去，两人的对话也匆匆结束。
    天狼这次送来的是一条被咬死的蟒蛇幼体，那条可怜的蟒蛇肚子上贯穿着两个大洞，几乎把它的身体切成了三截。
    内脏从这两个大洞中流淌出来，而地上的血液还未凝固，一看就是刚被咬死的。
    祝新年很清楚天狼的嘴有多大，它那两颗尖牙之间的距离刚好与蟒蛇幼体肚子上的两个大洞吻合。
    “这可是它最爱吃的东西，怎么给扔这里来了？”
    裴少桥感慨道：“它不会是觉得我们也喜欢吃这些东西吧？”
    “当然不是，它是觉得我们在这里停下了，想要提醒我们跟上它。”
    祝新年知道天狼是不可能把自己最爱吃的东西分给别人的，这条蟒蛇幼体和那头被绞死的母鹿一样，都是天狼为了提醒他们才留下的。
    “这么晚了都不让我们休息一下吗？那崽子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这么着急催我们啊？”
    封魔训练的队伍跟着天狼留下的印迹急行军了一天，又经过一场大战，现在刚把火堆点起来没多久，营帐还没搭好呢，天狼就又回来催促了。
    “即使是发现了其他血祭台，也不用这么赶着我们过去吧？”
    裴少桥挠头道：“这群滇人都祭祀魔主上千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夜间行路又不安全，咱们还是等天亮了再出发吧。”
    其他人也都是这个意思，滇人血祭魔主这么多年，魔主至今还未冲破封印，血祭能提供给魔主多少力量还很难说，既然如此大家也没必要赶命似的不眠不休去摧毁血祭台。
    “这东西也不能吃，真是白瞎了这么大一块肉了。”
    裴少桥将那条蟒蛇幼体拎了起来，准备扔到树林里去，免得晚上招虫。
    “咦……你们看那条小蟒蛇……有没有觉得它像什么东西？”
    一名女医修突然指着那条身体绵软的小蟒蛇，面色十分为难，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就是记不起来。
    “像什么东西？你不会要说它像小时候的天狼吧？”
    裴少桥哈哈大笑起来，道：“虽然天狼小时候确实长得很像一条蛇，但它要是听见你说这话一定会生气的。”
    “不不不……不是像天狼，蟒蛇和龙我还是能区分开的。”那名女医修道。
    “不像龙还能像什么呢？它就是一条小蟒蛇啊……”
    旁边的学生杵着下巴琢磨道：“要我看，它也就只能像罗伽河中的那条大蟒蛇了，难不成是大蟒蛇下的小崽子？”
    裴少桥闻声眼皮一跳，他赶紧将手中的小蟒蛇翻来倒去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它跟罗伽河中的那条大蟒蛇很像。
    “完蛋，天狼咬断了大蟒蛇的尾巴，又咬死了它的小崽，这梁子可结大了啊！”
    他故作紧张地看向祝新年，急声道：“你儿子咬死了人家儿子，这可是血海深仇啊，你当心那条大蟒蛇来报复你！”
    “少胡扯，一条蟒蛇怎么下崽，你还在这烟瘴之地中见过同等大小的其它蟒蛇吗？”祝新年反驳道。
    “没看见不等于没有啊，到时候人家父母一起来找你索命，我看你怎么办。”
    裴少桥半开玩笑地揶揄着祝新年，虽然罗伽河中那条大蟒蛇看起来很吓人，但他们这边可有几十个人呢，连魔甲都打跑了，还能怕一条蟒蛇吗？
    “虽然那确实很像河里的那条蟒蛇，但我要说的其实并不是那一条……”
    女医修的记忆卡住了，她越是想记起来就越是毫无头绪，为此急躁地在火堆边走来走去，这时火堆中的青铜器发出了一声炸裂声，一道火花溅了起来。
    女医修下意识往旁边躲去，余光却看到了火堆中已经烧变形的青铜神像，顿时恍然道。
    “你们不觉得它很像灭世神铸像上的那条大蟒蛇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朝火堆看了过去，一名学生茫然问道：“可是……蟒蛇不都长一个样吗？”
    “可它是被天狼特意扔到我们面前来的啊，恰好神像上也有蟒蛇的形象，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起去吧？”
    女医修坚持己见，认真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罗伽河中会生长着那么大一条巨蟒？蟒蛇长到那么大早就超出蛇类极限了吧？它是如何长成的？又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呢？”
    众人全都因她的问题而沉默了，过了一会祝新年走到火堆前，他望着火堆中变形扭曲的神像，又转头看向裴少桥手中的蟒蛇幼体，问道。
    “你认为蟒蛇与魔主有关系，而天狼将这条蟒蛇扔到我们面前，是为了提醒我们注意什么事？”
    女医修点头道：“我们医修常用到蛇类入药，对蟒蛇的极限大小也有些了解，罗伽河中的那条大蟒蛇绝对不是自然长成的，至于天狼留下这条小蟒蛇是什么意思……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在滇国传说中，蟒蛇是灭世神的坐骑，灭世神战败之后来到滇地，当时身边就带着一条巨蟒，所以当时的人们在铸造灭世神神像的时候，就特意加上了巨蟒的形象。”
    白衣女子坐在篝火旁边，缓缓陈述着她所知道的情况。
    “没错，古籍上确实记载着灭世神脚踩巨蟒自天界来到人间的景象，不过罗伽河中的那条巨蟒究竟是不是灭世神留下的，或是它的后代，这就很难证实了。”
    唐夫子印证了白衣女子的话，灭世神留在人间的形象中确实带着一条巨蟒，但他与创世神二度大战的时候不太可能会把巨蟒留下，所以罗伽河中那条巨蟒的身份依然存疑。
    “虽然我们无法确定这些滇地中的蟒蛇与创世神当年带下凡间的那条巨蟒的关系，但我们可以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创世神的坐骑是什么？”祝新年面向众人问道。
    在场众人以前没有见识过灭世神的神像，但他们每个人都供奉过创世天道大神，对神像的模样非常清楚。
    学生们不断发出抽气声，他们看向吴夫子，而吴夫子看向唐夫子，虽然答案就在每个人心中，但他们还是想通过看向别人的眼睛来确认自己答案的对错。
    最后，是裴少桥跳了起来，大声喊道：“是、是龙啊！”
    创世神的坐骑是龙，灭世神的坐骑是蟒蛇，天狼是龙，而罗伽河中有条巨蟒，它俩第一次见面就狠狠打了一架，后来天狼的种种异常表现似乎也能证明它天性抗拒蟒蛇。
    虽然天狼并未经历过千年前的大战，但龙母经历过，祝新年不知道龙的记忆是否可以通过生殖来传承延续，但从天狼目前的状态来看，它对创世神、蟒蛇甚至是整片滇地都自带一股敌意。
    这股敌意令它离开了祝新年，自己在雨林中搜寻血祭台，试图阻止魔主通过血祭重获力量。
    祝新年甚至认为天狼可能还发现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才会在夜晚前来提醒众人抓紧时间赶路。
    “等不到明天早上了，现在就得出发，我怀疑天狼发现的东西可能不止是血祭台这么简单！”
    祝新年看向唐夫子，两位夫子在经过简短的商议之后同意了祝新年的提议。
    大家立刻开始着手拆除搭建了一半的营帐，灵符班的学生则催动着火焰燃烧地更旺，抢在队伍出发之前彻底烧化这些青铜器。
    大火冲天而起，映照祭台周围一片红光，灭世神的神像在大火中卷曲、融化，连那口青铜簋中累积了无数年的血渍也被大火焚烧殆尽。
    然而火焰没法清除掉罪恶，也没法清除怨恨，那些信奉灭世神的滇人所犯下的罪孽并不会因为神像熔毁而得以清除，那些惨死在滇人手中的冤魂对他们的怨恨也将永远无法消解。
    裴少桥拎着那条小蟒蛇的尸体走了过来，扬手将蟒蛇扔进了火堆中。
    蟒蛇的鳞片在大火中炸裂得噼啪作响，本就不大的身躯很快被烤干、蜷缩，最后猛烈燃烧起来，在烈焰中迅速化为了一滩灰烬。
    裴少桥聚集水汽给自己洗了洗手，那条小蟒蛇确实是刚死不久，蛇血糊了裴少桥一手。
    “你说那小龙崽子都没见过魔主，它怎么就跟魔主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呢？神魔大战都过去多少年了，难道天道大神给龙这个种族留下过什么使命，让它们留在世间消灭魔主吗？”
    “你太高估龙的能力了，连天道都没能消灭魔主，一条龙又怎么可能做得到？我想也许是因为龙作为神兽天生就对魔气比较敏感吧，它寻找血祭台的行为或许是出自本能。”
    裴少桥张了张嘴，感慨道：“一岁的小崽子就本能与魔为敌了，那要是龙母过来了，岂不是要把整个滇国都夷为平地？”
    要真论起来的话，龙母在巅峰时期确实有这个战力，但现在的龙母年纪已经非常大了，它似乎不再热衷于战斗，甚至对数次封魔井异动之事无动于衷。
    学院的长老们推测这是因为天地灵气式微，龙母的力量逐年下降所致，但谁也没想过它会突然诞下龙蛋，更没有人料想到一条一岁的小龙崽会成为他们搜寻滇国秘密的最强助力。
    很快，营帐就全部拆卸完成了，神像和青铜簋也烧成了一块黑色的金属疙瘩，灵符班的学生撤掉了流火符，宣告这座存续了千年的血祭台至此湮灭。
    “夜间行路，所有人提高警惕！”
    吴夫子抬手强调道：“机甲班分为五三三四的队形，五台机甲开路，四台殿后，剩下六台机甲以左三右三的形式保护队伍前进，听明白了吗？！”
    十五名机甲班的学生立刻装备机甲，齐声喊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