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将她带入梦境的南荣溯，路青梧也摸不准对方还剩下多少自我意识。
    至少从外表看上去，她的脸，与婆罗玲娜疯狂的面容重叠，完全像是疯魔了的婆罗玲娜。
    而梦境还在继续变幻。
    时曦月跪倒在地，发出呜咽的哭声。
    而头顶之上的黑影，却用腥冷的眸光死死凝视着她们。
    时曦月看着那个黑影，声音颤抖，面上几乎带着乞求：“阿溯……你醒醒，醒一醒……好不好？”
    黑影却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反应。
    时曦月跪在地上，努力往前挪了几步。
    但就这几步路，却让她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她的浑身满是汗水，嘴角发白，身躯止不住地颤抖，膝盖由于在凹凸不平的地上，拖曳出长长的血线。
    她只是个娇气的女孩子，平时多走两步路都不愿意，遇到一只蟑螂，就能吓得飞起。
    可此刻，在黑影这个比蟑螂要恐怖了无数倍的庞然大物面前，她煞白的脸上，却努力挤出笑容。
    她颤着声说：“阿溯啊……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帮不了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们还要一起去找阿梧的，她一个人在外面，会害怕的，我们不能丢下她啊……”
    “所以……所以你醒一醒，我们一起……一起去找她，好不好？”
    泪水一滴一滴掉落，混着血腥与尘埃，浑浊的颜色，落入破碎的地面，留下一点一点暗色的水花。
    就像在心上，砸下一个又一个窟窿。
    “轰……”
    黑影动了动，庞大的身躯屹立在体育馆中，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人。
    红色的眼瞳时而浑浊，时而清明，就连身上缠绕着的黑色雾气，也是时而浓郁，时而黯淡。
    见此，时曦月双眸一亮，眼中划过几分希冀。
    她连忙往前蹭了几步，“阿溯，你还记得我的对吗？阿溯……”
    “咻！——”
    一道冰冷的黑气直穿她的身体，不带任何感情，瞬间在她柔软的身躯之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阿溯？”
    时曦月眨了眨眼睛，小脸微皱，像是有几分痛苦。
    “时曦月！”
    祝湘君惊恐地看着前方，却又不敢贸然上前，只能颤抖地跪在，痛心又纠结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时曦月满嘴是血，却明媚地笑了笑：“如果杀了我就能让你清醒……那你只杀我，好不好？……”
    时曦月的眸光逐渐涣散，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扑倒。
    路青梧指尖微颤。
    她猛地飞身上前，想要接住时曦月，却无力地发现，她的双手穿过了时曦月的身体。
    “咚！”的一声。
    时曦月重重砸在了地上，沉闷的声响，便像砸在了心上。
    路青梧垂眸，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说不上心里是种怎样的感觉。
    “言出法随……”
    时曦月双目浑浊，微弱的声音细细低喃着。
    “倘若，世间真的有奇迹，倘若……我所说的都能成真……”
    感受到身体之中，生命力量的飞速流逝，时曦月低咳两声，身体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那我希望……南荣溯能够清醒！”
    “为此，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暖橘色的碎光如星星点点，从时曦月的体内扩散而出，朝着体育馆中的庞然大物飞卷而去。
    与那如一座小山般的黑影相比，这些光点虽然微小、渺茫，如浩渺夜色中微不足道的萤火。
    这些暖橘色的碎光，有着如时曦月一般的纯和温暖，迅速融入庞大的黑影之中，便如同扑火的飞蛾，扑向一个渺茫的希望。
    刚开始，这些暖橘色的光芒没入黑影之中，并没有任何反应。
    见此，时曦月的眸光，逐渐变得黯淡，眸中的希冀也渐渐泯灭。
    “我真的……好没用啊……”
    她眼泪一滴接着一滴落。
    哭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哗！——”
    突然之间，不远处的黑影便像打开了某个开关，暖橘色的光芒疯狂从黑影之中炸裂开来，不断将黑色的雾气冲散。
    “轰！”
    黑影似乎有些愤怒，一巴掌挥出，重重砸在墙体之上，便将整面墙砸得粉碎，数不清的细小石块从天而降，纷纷朝着时曦月砸过来。
    暖橘色的光点越聚越多，融入黑影之中，不断蚕食着黑色的雾气。
    这是“言出法随”在发挥着作用，修复着南荣溯崩溃的理智。
    星星之火，终有燎原之势。
    便是飞蛾扑火，也有刹那的温暖与光明。
    时曦月便是这般渺小，柔弱。
    可当她努力抬头，从漫天铺盖而来的烟尘中，看着不远处逐渐变回正常人型的的黑影，她的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
    “阿溯，欢迎回来啊。”
    “啊！——”
    找回一丝理智的南荣溯，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
    她痛苦地抱着脑袋，在地上翻滚、挣扎。
    她的神情，一会儿狂妄大笑，一会儿温柔优雅，一会儿痛苦悲伤……
    数不清的情绪，一瞬间在她的脸上快速变幻，眨眼之间，她便换过了数十种情绪。
    最后，她浑身一颤，像是终于冷静了下来。
    紧接着，她猛地看向时曦月的方向，旋即拼命朝着这边跑来。
    跌跌撞撞，长发披散。
    她的脸上流着血色的泪，满身污浊与尘埃，再不复当初高贵优雅的模样。
    她猛地跪在地上，伸出手，拼了命地去挖被埋在地下的时曦月。
    神情狰狞的，好像一个疯子。
    路青梧双拳紧握，身体因为紧绷而止不住地颤抖。
    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悲伤，她只觉得心像被撕开了口子，冷风朝着里边呼呼地灌。
    “……看见了吗？”
    一个黑影飘到了她身后。
    满面狰狞的南荣溯，紧贴在路青梧耳畔，语调温柔，声音却有着渗入骨髓的冰寒：
    “这里的悲剧，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啊！哈哈哈……”
    随着她张狂的笑声，整个梦境随之抖动，眼前的景象化作无数碎片，那些场景在路青梧的面前不断坍塌。
    路青梧眸光一冷，眼底划过血色。
    她抬起灵犀枪，狠狠朝着身后扎去。
    “南荣溯，别再被婆罗玲娜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