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小火马，比小汀想象得要有辨识度。

    “那只小火马，喜欢和我们一起看舞台剧，‘微笑’剧场出现得特别多！”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与有荣焉地回复昨天救了好多小朋友的姐姐，“它喜欢和我们一起玩，几乎什么树果都吃，我们要回家的时候会转圈圈和我们拜拜，第二天见面时也会和我们打招呼！”

    “但是······”

    孩子的声音低下来，小汀蹲下身，耐心等待绞着裙角的小姑娘。

    “它不喜欢饲育屋。之前我的朋友看它太脏了，想把它带到饲育屋里清洗，刚刚碰到小火马的时候就被它身上的火给烧伤了。”

    陪在小姑娘身边的同伴披散着浅蓝头发，五官漂亮得像个娃娃。她乖乖捋起袖子，细嫩的手臂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这孩子的语言组织能力要更加明晰，“那一次因为我的受伤，很多朋友都帮我去教训了小马。可是后来它帮我找到了治烫伤的小草，每一次为了不伤到我们，都离我们坐得很远。”

    “我们都知道小火马很喜欢我们，它不是故意烫伤我的”那孩子敛着眉眼扣扣自己的伤疤，“因为之前它烫伤我，很多小朋友都不和它玩，它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我······很抱歉。”

    “谁都收服不了那只小火马。”

    热爱对战的男孩抱着自己的巨翅飞鱼，向小汀展示各式各样的宝可梦球，一看就知道下了血本，普通球、高级球、超级球、贵宾球······但无一例外，全都毁坏了。

    “明明就被属性克制打得很惨，但是每次都在快要成功的时候从球里挣脱出来。”

    男孩粗短的眉毛耸立起来，黝黑的皮肤是太阳赋予幼年旅者的徽章，隐隐看出未来强劲训练家轮廓的男孩郑重地向眼前的小汀颔首。

    “下一次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靠过来，永远不会向任何人屈服，遇到危险时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同伴。”

    “它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那只小火马呀……我有印象哦。”

    小汀和小初广撒网四处询问的身影实在太过明显，在记录了大量没有关键作用的信息后，坐在湖边长椅名为丽子的长发妈妈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向着眼前少女招手，顺手递来几颗酸柠糖。

    “我从小到大没怎么接触宝可梦，尽管读过很多的宝可梦传说故事，却从来没有踏上旅行，更别论宝可梦对战。它们对我来说是危险的生物，婚后却很意外地和丈夫来到‘人和宝可梦一同相处’的家缘市定居。”

    “说不担心是蛮勉强的，毕竟那可是宝可梦啊，小小一只居然可以喷出那么猛烈的火焰，甚至只用一个拳击就把坚硬的岩石给粉碎，”似乎是回忆起过往的后怕，丽子敛下眉眼轻抚自己的胸口，“可小火马像是察觉到我的不安一样，每次都离得远远的，只在我招手的时候很小心地凑过来，就算伸手碰到它背上的火焰，也从未灼痛的感觉。”

    “不知道小汀是否听说过它的经历，”眼见小汀肯定地点头，妇人喘了口气接着言说，“我也算是见证了一次它的训练家更替，是那位参与华丽大赛的先生，被丢下后，它看起来消沉了很多，连最喜欢的宝芬都吃不下。好在小葵出现了。”

    “小葵有一头很漂亮的棕色头发，最喜欢的颜色是黄色，经常别着一枚向日葵发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大声地说着‘要打败身体里的坏病毒，然后堂堂正正地踏上旅行！’她和小马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小葵会为小马念故事书，不让任何小朋友碰自己的小火马经常驮着身体虚弱的小葵在家缘市的湖边散步，那时候的小葵简直是个威风的女骑士。”

    “他们两个也很喜欢来找我，显怀后，知道肚子里有一个宝宝后特别兴奋地把耳朵贴在上面听，还会给我送来亲手编制的花环。我现在可以毫无顾虑地和宝可梦们交流，甚至连制作的宝芬都可以得到很多人的称赞，这其中绝对有他们两个的功劳。”

    眼见小汀身边的利欧路被酸柠糖酸到面目扭曲，轻笑的丽子把手边未动口的粉色甜味宝芬分别递到利欧路和围观的赫拉克罗斯和老王手中，在丽子温柔视线的鼓励下，利欧路小口小口地品味起以往从未见过的新奇食物，恰到好处的甜味让年幼的宝可梦身边飘起了小花。

    “只可惜，小葵后来又要离开家缘市……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孩子就瘦削到不可思议，就算家缘市的氛围再怎么适合居住，都没办法消灭她身体里和她抢营养的坏病毒。”

    “我本来以为她会收服小火马的，毕竟他们关系那么好。可是在离开前两天，小葵凑到我的耳朵边小声地说‘丽子阿姨，我超厉害，一点也不害怕药和打针，等我从医院离开，可以绕着家缘市的湖边跑一个来回都不觉得累，小幸姐姐会和其他的光之美少女来见我。就算坚持不下去也没关系，爸爸妈妈说，小葵会去很远很远的，有很多向日葵的地方，外公和外婆会在那里接小葵回去。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小马再也见不到我了。’”

    “小葵说药真的很难吃，打针也真的很痛，明明现在已经可以忍着不哭出来，笑着和爸爸妈妈说‘一点也不可怕’，可她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下去。和意志没有关系，是她觉得自己真的没有那种能力。她经常绕着家缘市的湖跑，到最后总是控制不住地跌在地上，眼前一整片都是黑色的，连大家的声音都听不见，她假装没有事，扶着小马站起来，坐在小马的背上，慢慢等眼睛可以看见，耳朵可以听见小马马蹄落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就像光之美少女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哒哒哒’的，非常非常好听。”

    “‘如果到最后我真的没办法坚持下去，去见了外公外婆该这么办？小马又不认识外公外婆，它要是走丢了，见不到我肯定会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还要难过，我做出再多好吃的宝芬都没办法送给它。’，她那天抱着我的脖子小声地哭，她不想小马再被丢掉，她说想带着小马走，又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小马那么好那么好，一定要遇见最温柔、最厉害的训练家一直陪着它，带着它去冒险，陪它跑，陪它跳，关系好到就算到最后小马忘了小葵也没关系。”

    “我能说什么呢……？”

    丽子微微抬头看天，惯然用成熟伪装的成年人表征下露出一点通红的眼眶，她眨巴眨巴眼，用力深吸一气，故作无事发生地用右手拇指和食指轻揉眼眶。

    “在离别那天，我和小马，还有小葵的朋友们一起向她告别。她抱了抱小火马，站在家缘市的出口，笑着和我们挥手说‘拜拜，我要先和坏病毒打架啦！小马要多吃蔬菜，才不会被坏病毒感染；还要交到很多朋友，才不会变得寂寞，等我打败了坏病毒，一定要带着一个很好很好的训练家，和我说你们的冒险故事！’”

    故事确实动人，但作为沾染麻烦的前兆，唾弃自己总是遇上麻烦的小汀并没有展现动容的神色，再不用说生性理智的小初。沉默中，小汀率先伸手从随身背包里取出纸巾，贴心地递给沉浸在哀伤回忆中的年长者。就着情绪缓冲的时段，两个神色淡然的少女脑袋飞速运转，斟酌当下情况与将要出口的疑惑。

    能遇到知情人士着实是意外之喜，丽子阿姨的说法填充了乔伊小姐所说的简短故事。当然，小火马的确是在努力践行好好交朋友的承诺，虽然某些方式有些剑走偏锋，叼着毒蔷薇示好的方式究竟从何处习得着实无从考究。

    至于挑选一位训练家开始冒险的约定……小汀完全不认同。她想起蓝发女孩低落的神色，抱着巨翅飞鱼的男孩，还有自己手臂包裹的绷带——和训练家是否能灵活运用战术，协调训练家是否懂得技巧毫无关联，直觉告诉小汀，小火马的训练家人选，只可能是一个人。

    哈……麻烦到令人头痛，在犟头犟脑这方面，和某个波纹宝可梦不能说是半斤八两，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被一些纠缠到心软的过往回忆猛烈冲击的小汀没忍住低头睨了一眼，眼见扒拉着她的小腿为小葵故事哭得稀里哗啦的利欧路泪眼朦胧地对上她的视线。小狗黑色小鼻子抽了抽，眼见训练家眼眶干巴巴，立马绷住脸色，装作无事地把脸上的泪水蹭得一塌糊涂。

    “小家伙……这没什么丢人的，”小汀的声音压得很低，没有谴责的味道，“这只是在说明你很善良，很容易触动而已，一点也不丢人。”

    小汀拿着多余纸巾帮利欧路擦去粘在嘴边的宝芬碎屑，眼见小狗伸展双臂，便“嘿咻”一下把它抱进怀里，单手一下没一下拍着颤抖的小毛球后背。

    “抱歉，和你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可是她那时，明明只有那么小啊……”

    声音由颤抖转为平和，丽子笑着为方才情绪的泄露和偏题致歉。只是浓重的想念又在作祟，丽子的目光略过湖面，眼见家缘市的入口方向，天南海北的旅客背着行囊光临，他们有的暂时停留于此歇脚，有的则是长久居住在这里，可谁都不知道那个孱弱的，名为葵的孩子，究竟何时才会回归。

    “没事的，我很感谢您和我说了这么多。”

    “那么……您知道小葵去了哪里吗？”

    在丽子阿姨柔软的叹息声中，小汀和小初交换了个眼神，小初微微点头率先出言发问，换来丽子阿姨一个摇头。

    “说来惭愧，我也不太清楚那孩子去了哪里。不过那孩子的病症似乎相当罕见，应该会是在医疗水平发展很高的地方吧？”

    无法确认是否在神奥境内……据出行前在旅游手册上了解到的，说不准可以到达神奥境内的祝庆市进行全球广播寻找所在地，至于其中的费用什么的，果真还是一个厉害的难题。

    小汀皱着眉头往自己已经歪得一塌糊涂的“寻死之路”上再添一笔坐标，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还有一件事，我想向您询问，关于小火马，在小葵离开家缘市后有没有什么，额，行为上的变化？或者说，目前它有没有相处得特别好的朋友呢？”

    “最近，那孩子没怎么接近其他人吧，”丽子阿姨认真思索，“行为上，除去喜欢和小孩待在一起之外，我想想……喜欢给女孩子叼花什么的，也可以算做其中的变化吧？”

    “我明白了，感谢您和我们讲了小葵和小马的故事”小汀朝着妇人的方向微微鞠躬，“对了，除了这个之外，您可以再和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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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负心汉！”

    晚饭后，走在回去旅馆路上的小汀念叨了几乎一路：“我本来以为我是唯一一个被送花的……！没想到居然是所有姐姐都有的，不专一，扣分，扣一百分！”

    老王：妹啊，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啊？

    “你真别说，我没收到花。”

    热爱作壁上观的小初举手强势插嘴，小马的风评一下变得更加恶劣。

    “切，那就是做中央空调都没做到中央的地步，下头马！再扣五百分！”

    赫拉克罗斯：没有端水分扣的居然更多了……？

    “那么，接下来你的计划是？”

    插科打诨的小初偏过脑袋询问，通过和丽子阿姨最后对话记下甜味宝芬配料的小汀正皱眉思考配方上“适量面粉”的“适量”究竟是什么个适量法，听到小初的疑问相当随意地回复：

    “我以为棋贵人肯定能明白朕的心意。”

    她摘下惯用的平光镜，把记下配方的粉色小字条和眼镜一起塞回自己的小包，伸手捏了捏鼻梁。

    “如果我没猜错，是‘带着小火马去找小葵’对吧？”小初苍翠的眼眸状似不经意地略过小汀的侧脸，“不过，听你经常把‘真麻烦’挂在嘴边，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怕麻烦的人。”

    “我确实很怕麻烦。”

    飘忽的视线从手腕的安闲铃顺着平直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大步向前四处玩耍的波纹宝可梦身上，小汀拿出装着蜥蜴王的红白宝可梦球上下抛接，有些头痛地表达心意。

    “都是这些家伙惯着的！都怪他们老是让我遇上一堆奇怪的麻烦，搞得我内心多余的情感老是在复苏，就连遗书都要多写好几份！这次还要搞什么《小葵去哪儿》！”

    吵吵嚷嚷的小汀唤回乱跑的利欧路，小家伙抓住小汀的裤腿，对关键词“遗书”和训练家平稳波导的矛盾现实有些疑惑，不期然被叹了口气的训练家抱进了怀里。

    “那么，多余情感的最大嫌疑宝可梦——利欧，能帮我想想要用哪种款式的球才能邀请到小火马？让它那么大一只乖乖呆在球里，方便小汀和它一起出远门，找到温柔的小葵？”

    “wao！wao……”

    “你倒是对小马接受得很快，”小汀偏头蹭蹭小狗，借着熟悉的波导感悟，小声嘀嘀咕咕，“后面那个不想要小马和你用同一款式的球又是什么居心呀？它颜色和你又不一样！而且老王出门前给我的包里装了很多的球啦，小马想挑哪个就挑哪个，你看，安心安心！”

    小汀怀里的小狗眼见小汀扒拉开小包，一大堆的空宝可梦球咕噜噜滚出来，小狗点点头猛然又一下发现了华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汀和它说她身边没有球所以不收服它，后来还想把它在帷幕市送到饲育屋，它原先还想着小汀是因为没有球……

    小汀，是大骗子！

    小狗好委屈，小狗呜呜叫，小汀瞳孔地震大叫不妙！

    “不是，没有讨厌你！我那时候那样的状态……利欧，别，呜……！”

    小狗的波导好难过，能和小狗的波导共通在这时候带来的影响实在太过不妙，眼睛酸酸辣辣感觉要袅袅了！

    “……我家利欧宝贝，对战超厉害，而且抱起来特别温暖！”猛吸一鼻子的小汀郑重宣誓，“世界第一好的小狗，我过去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没有发现它的好！”

    “wao？”

    小狗小声疑问。

    “你也开始不信任我了，除了宝可梦球的事我还有什么骗过你，啊，啊秋！”

    小汀惯常穿着的开襟卫衣，早就壮烈牺牲在小火马的烈焰之下，最为保暖的，节子奶奶赠送的小披风则放在旅馆没带出来，无敌的古辰汀，本就弱小的防寒能力于此刻更是直线下滑，在神奥微凉的晚风里接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当下是可怜兮兮地盯着怀里的小宝可梦。

    看你这么可怜的样子……就原谅你吧。

    心胸宽广的小狗抱住小汀的脖子，尽量让自己整个贴在训练家的身上。

    它好像太没脾气了，或许得像蜥蜴王前辈那样，更帅更强硬一点。

    可是，小汀叫它“宝贝”诶！

    准备变成酷狗的小狗没几下就偃旗息鼓，感受着训练家顺从地紧紧抱住它，它也马上高兴起来，马上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不开心。

    围观的小初沉默，眼见同伴脸上的平淡神色被得逞的笑容冲垮，她也只是挑眉微笑，无声地耸了耸肩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