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妒

    高高在上的雍王殿下只当她有心为解库中的谁人求个法外开恩,略一颔首,肯定了她的话。

    贪墨之事说到底,解库仅仅充了掮客之用,在贪贿两方间周旋,若能将功折罪,有助于查清案情,并非罪不可赦。

    梁羡玉想的却是既然殿下这样说了,她只要做好殿下吩咐的事,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也可以借着功劳求殿下放自己一马了!

    更有甚者,她或许还可以求殿下把自己和二姐的婚事摆平,如此一来,就再不用担惊受怕了!

    梁羡玉试图掩藏,眼中充满期待的光芒却挡也挡不住,给赵释福了福身,“殿下有好生之德,草民深感敬服!”

    赵释叫起她,“日后有事直说,不必多礼。”

    “好!多谢殿下!”梁羡玉嘴上答是,心里却想的是礼多人不怪,反正对雍王殿下礼数周全总是没错的。

    想毕,她站直了些,瞥过赵释手边的账册,含笑道:“碎嘴了几句,浪费殿下时间了,不知殿下还有什么疑惑须草民帮着解答的?”

    赵释便又指出几处,梁羡玉用着尽可能简单明了的话答了。

    最后一个问题有关一年账目的统算,解释起来极为繁琐,梁羡玉说到口干舌燥,还没说完,用力抿唇咽了咽口水,便准备还继续往下说。

    赵释往她微干的唇面一扫,往账册塞入一枚签子,合上道:“梁娘子,今日就这样吧,时间不早了。剩下未解的,你明日再来。”

    说完他再次起身下阶,离开前看了眼杨彪,又瞥了眼方桌上的茶盏,微微颔首,这才自书室离去。

    早在他说“今日就这样”时,梁羡玉就停了下来,在一旁垂下头执着礼听他后续吩咐,没听见别的话,只听见雍王殿下又走了的动静。

    她正要抬眼,眼下递过来一杯团茶,还是刚才的白玉瓜棱杯,递来的人是杨彪。

    她接过来一饮而尽,说得冒烟的嗓子终于好受了些,笑着朝杨彪道:“杨大人,多谢了!”

    杨彪认真打量了她一眼,想起殿下那次罕见愠怒之后,隔日自己就被太后娘娘身边的温芳姑姑叫过去通气,要他时刻注意殿下身边出现的女子,并且观察殿下是否对其中一二有特别相待的……

    眼前的梁娘子正是殿下身边出现的第一个眼生娘子,看上去殿下对她的态度不算排斥,可这种不排斥到底是不是与温芳姑姑口中的特别一样,没有其他娘子比较,他并不确定。

    梁羡玉见杨彪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重了点声叫道:“杨大人?”

    杨彪回过神来,扶着腰间的手刀向前引路,“失礼了。梁娘子随杨某来。不知眼下准备回家还是去解库?若是去解库,不妨在王府内用过饭再走。”

    梁羡玉跟了他朝后门方向走,想了想道:“还是去解库吧,万一有什么事。还想问一句,不知杨大人用的什么借口搪塞了解库那里,告诉草民一声,也好把前后说圆了。”

    杨彪笑道:“只说有个应天富商的遗孀想出手几件家传宝贝,要个女柜缺来看,就找了你来。面上过得去就行,梁娘子不必忧心。”

    梁羡玉想到他此前才说过此事要对她身边人保密,可这王府中人的行事作风,又不像谨慎保密的做派,当真奇怪……

    她还没想出个前因后果,忽又想起来,第一次来找自己当物的女郎后来又来解库找过自己,问她如果带人过来当物,可否得一份佣金。梁羡玉当时答应了下来,算算日子,可不就是今天下午!

    眼见着杨彪又把她带到早上用膳的屋子,吃饭的碗具正由王府侍女一件件铺开,满满当当摆了大半个桌子,她连忙道:“杨大人,解库那里我有急事,饭恐怕是来不及细细吃了,有什么能垫肚的简单吃食,给我包上几样可好?”

    杨彪没同意,按捺住了她。

    殿下那些举动分明是要他礼待梁娘子,连饭都没给人安排就放走了算怎么回事?照今日上午那般景况,他心下妄自揣度过,要不是殿下用的是斋饭,只怕会叫上梁娘子一起进午膳也说不准呢!

    于是他劝道:“等会杨某派人用马车送你去马行街,梁娘子不用着急,坐下来专心吃饭,耽误不了多少时辰的。”

    梁羡玉却怕小女郎到了,被那踩高捧低的解库伙计慢待,故而对杨彪满脸歉意道:“大人好意我心领了,实在是有事着急,怕晚了闹得不好看,只好等下次有机会再尝王府的嘉膳了。”

    见她这样说,杨彪只好叫侍女们装了一大包从食,亲自带人装到了后门上停着的马车里。

    梁羡玉谢了几次,才提裙上去,正要弯腰钻入车厢里,身后传来声音道:“下官见过杨指挥使!”

    她停在当中,往声来处一看,可不是昨天才见过的孙吉嘛!

    “孙虞侯!”她叫了声,想到了什么,踢踢踏踏下了车,到了他跟前有些气喘道,“对不住,我早上出来得急,没办法和你先说来了这里,叫你扑空了!”

    孙吉见到她完好无损,心才放下了,早上他一到她家里,就听说她被个陌生郎子带走了,差点没直接杀到孙三家里,质问是不是他对她下手了。后来多问了两句,才打听出来是个佩刀军官。想着孙三顶多雇得动地痞流氓,就算雇到了兵流子,也不到佩刀一级,脑中回想起那天见到雍王殿下和杨指挥使,这才到了雍王府外蹲守。

    杨彪眼神在两人身上飘过,若有所思。

    孙吉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又确保了她没事,一转眼注意到杨指挥使的眼神,耳根子一红,对梁羡玉说了声“咱们的事再说”,向杨彪叉手行礼道:“下官今日沐休,去找梁娘子,听说她不在家,是跟了个郎子出行,形容的体态像杨指挥使,所以下官才来了这里……”

    杨彪摆了摆手,了然笑道:“不是什么大事,随你身边的梁娘子去吧,她有要事在身,看起来挺着急的。”

    说完他就请两人一起上了车。

    到了车上,梁羡玉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高兴得太早了,还有孙三这个大麻烦没解决呢!

    可如今她有了从殿下那里得来的底气,对孙三之事,没那么惧怕起来,揣起了两手,开始逼问长手长脚缩在马车一边的孙吉道:“虞侯,如今你看到我的靠山了,也该对我说实话了吧?不然……”

    她将脸紧紧一绷,“从此到哪儿我都躲着你走。让你今日不和我说实话!”

    孙吉听她语气十分强势,像是有了倚仗狐假虎威的女恶霸,逼得他气势弱了三分,弱弱道:“我不是不给你说,只是这里面曲折复杂,一时半会却难讲清楚……”

    他抬头,试图说服她,可见到她那张因威胁而越显瑰姿靓丽的脸,在这短暂一刻,猛然察觉了自己不可为外人道的私心。

    这事,其实哪里曲折复杂,不过是因他与那孙三之间有着名义上的叔侄名分,若说穿了,他怕眼前这人将他一下子打入阿鼻地狱,转头便厌起他,再不理他。

    梁羡玉不明其中缘由,以为这是松口前兆,微扬了扬下巴,“曲折复杂,虞侯就慢慢说,反正离马行街还有一段路,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孙吉却被她随着马车行进微微点顿的下颏招惹了目光,只觉得怎么连胁迫人也能这般可爱,好生告诫了自己暂还不能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几回,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咳嗽清了清声,“还望梁娘子不要为难于我。”

    梁羡玉侧头,认真打量了他几眼。

    孙吉背部坐得端直,耳根子红得更加厉害,好像有个女郎正拿小团扇在那儿扫着。

    梁羡玉忽然唇角一翘,“好,你不说!”

    孙吉还没松口气,她紧接着扬起黛眉,挑衅道:“那我们打个赌,若有关孙三,虞侯便答应我替我做一件事。虞侯若肯,真相浮出水面之前,我再不追问此事。”

    他不是喜欢做好事不留名,正好,家里那畦地又该翻土了,她舍不得阿娘干娘劳累,就让这个好心虞侯去翻!

    出乎意料地,孙吉对她的挑衅熟视无睹,很爽快地“嗯”了声,还悄悄看她一下,“梁娘子要说到做到。”

    还以为他会反击、然后露出点马脚的梁羡玉瞪他一眼,“我当然会说到做到,倒是虞侯,届时也要说到做到才是!”

    被瞪了,孙吉反倒笑了笑,“我会的,请梁娘子放心。”

    要她放心,又不把事说给她听,她放的哪门子心?这个傻子!

    梁羡玉又瞟了他一眼。

    这边杨彪回去复命,雍王殿下正在须弥堂内的佛室打坐念经,只见他坐于石塑佛像之下,双眼紧闭,口中默念经文,风华出尘。

    杨彪不敢打扰,叹了声,站在佛室外等候,对自己方才把殿下与那梁娘子往一处想的念头十分惭愧起来。

    殿下不沾荤腥、不近女色,克礼禁欲的作风,没谁比他更清楚,梁娘子又自有相好的,方才那个念头念,生出来都是罪过。

    好不容易等到殿下出来,杨彪前去相迎,兼说了句:“禀殿下,臣将梁娘子送走了,原来她与殿前司的孙虞侯倒是旧识。”

    赵释道:“知道了。”

    等他回到书室坐下,偶然瞥到那本合上的账册,想起方才那女先生是如何旁征博引,绘声绘色地把无趣数算讲得妙趣横生的。

    她将这些说出时,熟练自然,想来也曾说与旁人过吧?

    赵释不知不觉失了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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