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凯的尸体是在学校后门的一处小巷子里被发现的，巷子入口的对面是学校围墙外的小树林，只要通过巷子，对面就是繁华的校外商业街了，所以许多学生为了抄近路都会选择走这里，这也是丁凯尸体会被第一时间发现的原因。

    根据姜清越和向橦的证词，今晚丁凯和其他几个人约好一起带女伴来的，但到了后丁凯却说他女朋友肚子痛来不了了，因着之前丁凯从来没透露过自己女朋友的事，所以大家一致认为他是在说谎，今晚见谎言要被拆穿，所以才临时编了个女朋友肚子痛的理由来搪塞。

    今晚财经大学的校庆活动办得十分盛大，甚至请了许多从学校走出去的社会名流回来参加，所以案子发生后，校领导对内对外都要安抚，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向橦在被问完话后就被学校领导叫去帮忙，姜清越看他犹豫着没有立刻走，淡淡一笑指着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卫燃道：“有卫警官在这儿呢，我没事的，一会儿如果你忙得没空我就直接坐他的车回去，反正他送我来的，就得送我回去，你说是吧，卫警官？”

    刚跟着法医一起查看了尸体情况的卫燃正好从警戒线里出了来，听到姜清越说到他，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径直过去了证人那边。

    姜清越：“看吧，他没拒绝。”

    察觉到手中电话再次震动，向橦没有办法，只能先将她留在这里了，“那你就在车上等我，我忙完后立刻回来找你。”

    “啰嗦！”

    也许是因为她就站在开着门的卫燃的车旁边，所以一直忙碌的其他民警从她身边来来回回却都没有主动驱赶她，而她也没有玩手机的习惯，所以只能站在原地被迫将不远处警方的询问都听了去。

    原来这已经是C市发生的第三起大学生被杀案了，被害者都是男性，虽说只有丁凯是体育生，但他们三个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身高都介于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之间，且都有着较有力的体型，最关键的是，初步判定丁凯和前两个受害者一样都是死于空气针，所以不排除是同一个凶手连续作案。

    刚和凌湘去了小巷两侧店家那里查看监控的孟梓修走了过来，对正和痕迹鉴定的同事说话的卫燃说道：“队长，有结果了，因为今晚学校的活动，所以财经大学没什么学生出校门，七点到九点这个时间段两家店铺门口的监控拍到只有十几个学生进出小巷子，老秦已经带人去找了，不过监控里一直没有丁凯的身影，所以他可能是从学校后门走到巷口就被人杀了，学校后门的监控翘姐已经去了那边，刚打电话过来说看到丁凯是一个人出了学校后门，当时他正在打电话，电讯公司那边已经查到对方手机号，是上一个受害者江扬丢失的那部手机，现在已经关机了，不排除已经被处理了。”

    卫燃：“查一查丁凯的社交媒体，再把店里和学校近段时间的监控都拿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出那个‘女朋友’，凌湘，你跟我回局里等尸检报告，顺便将之前两起案件的报告和这一次的做个对比，找出他们身边女性的共同点。”

    “是，队长。”跟在孟梓修身后的凌湘立刻应道。

    等孟梓修转身又往商业街那边走去后，卫燃也准备上车回局里，刚一回头就看到姜清越正闭眼坐在后座的侧边上，因只穿着短裤，所以两条落在半空的腿对比着旁边车身的黑漆更显苍白，他随即收回视线，两步走到车门前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姜小姐，我和同事回局里，顺便送你回去。”

    此时姜清越因为酒的后劲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闻言迷糊中一个侧身就躺倒在了后座上，顺带着双脚一踢就将脚上拖鞋甩在了座椅下，整个人成一个S型蜷缩着，连眼都没睁一下，嘟囔了一句“谢谢”就睡了过去。

    凌湘已经跟着卫燃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关上门后侧身看向后面，见自己的关门声竟然没有吵醒后面的人，哑然失笑道：“队长，她还真是个怪人。”

    这话卫燃似乎听谁说过，但他没接话，转动钥匙后下意识去开空调，却在抬手的一瞬间想起刚才来的路上她说那句话，随即便放下了手，一踩油门将车开离了凶案现场，等车拐出财经大学侧边的小路后，他才抬眼自后视镜里看了眼后面似乎已经熟睡的人，“怎么个怪法？”

    凌湘脱口道：“这么冷的天，她竟穿着短裤凉拖就出了门，上两次见她的时候她是在家里便也无所谓，可是……”她说着，突然觉得自己质疑的理由并不充分，毕竟这可能只是个人的偏好，她抿嘴想了想，半晌终是给自己心里隐隐察觉的不对劲找到了源头，“可是就算她喜欢这么穿，但一般人应该都会对她的穿着表达温度上的质疑吧，就连我都会，可是刚才我却看到她男朋友并没有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给她披上，所以我有理由质疑那个男生对她的喜欢程度。”

    卫燃想起自己在她家门口看到她和向橦的相处，还有之前在来的路上，只因为她的一句话，本来还沉浸在悲伤中的向橦立刻回神对她表现出的关心，所以他知道凌湘的推测并不准确，至于为什么向橦会在明知道她穿得单薄的情况下还打开车窗让外面的冷空气将车里暖和的温度冲散，他还不清楚，不过他也没必要去反驳凌湘的话，因为他知道她的论点从根上便错了。

    向橦并非姜清越的男朋友。

    一打方向，车一个转弯便上了二环，卫燃避开了凌湘提出的话题，对她今晚的表现给出了个总结：“观察能力尚算及格，就是办事时注意力不够集中，容易受情感类的影响……”

    原本还喜滋滋分享着自己发现的小八卦的凌湘脸上顿时晴转乌云，“队长，我不过是为了调节……”

    卫燃却打断她的话继续说道：“不过这不算是扣分项，有时候破案的关键就在一些微小的情感纠纷上，只不过下次这些话不要当着当事人的面讲，这是刑侦过程中的大忌。”

    刚刚还垮下来的脸顿时又恢复了些喜色，凌湘点头如捣蒜，激动道：“是，队长，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因着姜清越的存在，车里的两人也无法就刚才的现场进行讨论，所以之后两人皆是沉默，等车进了杏海小区后，停下车的卫燃望着后视镜里正呼呼大睡的人示意道：“姜小姐，到了。”

    姜清越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眉心微蹙，嘤咛一声后却又朝向了内侧，似乎是准备继续睡去，就在卫燃欲再次开口叫醒她时，后者却突然一挺直接坐了起来，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指着车门，半哑着声音说道：“帮我开车门。”

    “姜小姐……”尽管这是第三次见面，但凌湘似乎对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所以开口小声提醒道，“你已经到家啦，回去再睡好不好？”

    姜清越却是已经放弃挣扎直接侧倒在了靠背上，“我没力气……”

    凌湘有些无奈，刚要解开胸前安全带去帮她开门，左侧便传来连着的开关门声，卫燃下车走了过去，抬手将车门打开，刚要开口，里面一个白影直接朝他扑了过来——原本是侧倒着的姜清越在开门的一瞬间就扑出来挂在了他的身上。

    “姜小姐。”卫燃一手垂在身侧，一手被逼无奈地环上她的腰间想要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姜清越却利用身高优势手脚并用地死死将他抱住，嘴里用可怜巴巴的语气嘟囔道：“我喝醉了，没力气上去，卫警官，你送我上去好不好？”她那娇滴滴的撒娇却并没有让腰上的那个力道减掉，于是她又靠着胳膊力度将自己往他身上压了压，继续说道，“卫警官，如果你送过上去，这个人情就算是记上了，你说好不好？”

    没力气？

    她手臂在他后背上用的力度有多重他怎么会感受不到，卫燃本想稍微使些力立刻将这场闹剧结束掉，可不知为何，当她说完那句话后，他在欲将想法付诸行动的那一瞬突然察觉到了她身上的冰凉，那种温度，自己似乎只在……刚刚死去的尸体上感受到过，联想起之前她的种种举动，他突然就放弃了那个念头，心中暗暗一叹，用手臂将她的腿拖着转身快步进了楼梯间。

    他不带一丝喘气地三两步就到了二楼，身子稍一低下，沉声道：“到了。”

    姜清越这才松开了死死扣在他后颈的手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嘿嘿一笑，道：“那这就算是今晚我主动配合调查的谢礼咯，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再见，卫警官。”

    刚说完，她却是没能看到卫燃的反应，因为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转身下了楼，等那脚步声出了楼梯间后，她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殆尽，眸光一沉，她转身开门进了去。

    漆黑的客厅里只有一盏台灯开着，半明半暗的角落里放着之前她用过的那支画架，画架下面还静静躺着她之前画的那副以群青色为底的水粉画，而此刻的姜清越却没有再将画架架起，而是用针管笔在画纸上飞快地勾勒出两具身体。

    画纸上的图案并非是偏写实的速写，而是用简单熟练的线条画出的漫画风格的两个男人，和之前被向澜藏起来不想让外人看到的那些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两个人的长相，虽然是漫画风格，却是神似卫燃和孟梓修。

    姜清越知道，她并非是因为向澜的那句话所以才画他们俩的，只是此刻无数画面在她脑中闪现，一身可爱萝莉风格打扮的人，过肩的头发上满是发饰，粉蓝色的背包，指节分明的手，还有稳稳扎向脖子的针头。

    其实刚才在车上的时候这些画面就一直反复在她脑海中出现了，像是没有暂停键的幻灯片播放一样，但她当时不敢有异样，只能硬生生忍下来，所以现在当积压在心里深处的那个黑洞朝她吞噬过来时，她似饥不择食的人一般，下意识就将笔下的两个人的容貌画成了他们俩。

    她就这么一张张画着，像是不知道疲惫一般，直到心里闷堵着的那块巨石将情绪的洞口填住，她才将手里的笔放下，两手一推将身下椅子靠向后面的墙壁，等身体感受到那股凉意后，她才闭上双眸深沉一口气，无论是思绪还是呼吸都终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