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就到了周五。

    宁姜紧赶慢赶改完了卷子，还不错，大部分都是上课好好听讲的乖孩子，挂科率没那么难看，于是一身轻松地收拾好办公桌，迎接暑假。

    “小宁老师，一起吃个饭吧？要两个月见不着如意了，怪想的，让我盘盘他行不？”万俟峦贯彻着单纯不知世故的人设，觍着脸凑上来。

    “……”宁姜属实没遇到过这么厚脸皮的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呆滞了几秒后，含糊道：“再说吧，我去接孩子了。”

    如意对今天的亲子运动会很是期待，早上难得的没有赖床，兴冲冲地背着大水壶拉着爸爸一路冲去了幼儿园。

    算着时间，在幼儿园门口等了几分钟，他俩就出来了。

    “妈妈妈妈！我们今天得了第二名哎！就是我剥香蕉的时候断掉了又要重新剥，不然我们可以得第一呢！爸爸抱着我跑得可快了我都快被晃晕了！”如意直直撞过来，抱着妈妈的腰就开始叭叭。

    宁姜蹲下来给他一顿夸，又亲亲贴贴黏糊了一会，站起来朝纪思扬说：“吃过饭你该回去了吧？好几天没去公司了你爸又得骂你。”

    “没事，就是我天天去公司报到他照样骂我。”纪思扬嘿嘿笑着，不以为意。

    宁姜也跟着笑，末了以开玩笑的语气道：“你得支棱起来啊，以后如意要是不想奋斗了，还打算找你啃老呢。”

    他有些窘迫，又冒出些难以言说的激动，挠了挠头，应道：“我会努力的，尽快把老纪给赶下去，哈哈。”

    “那个，”他忽然皱着一张脸，吞吞吐吐道：“那个杨老师，找我要微信……”

    他被宁姜诧异的眼神一看，慌忙补充：“我没给啊，都毕业了不怕她搞什么小动作了谁还搭理她！”

    “所以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才对我们没好脸子？”宁姜横了他一眼，假装生气。

    纪思扬真的很慌，又委屈，就来接送了几次孩子，招谁惹谁了。

    这时如意响亮地喊道：“万俟叔叔！”

    “哎如意你好啊。”万俟峦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笑眯眯地挥手，然后对宁姜说：“小宁老师，这几天给你添麻烦了，为表谢意，想请你们吃顿饭。纪先生不会介意吧？”

    平时没什么理由自己也不好老往这跑，总共也吃不了几顿饭还被不长眼的人搅和了，纪思扬心里挺不舒服的，脸色就不大好，又顾虑到这是她同事，怕她难做，强颜欢笑道：“怎么会，一起吧。”

    宁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吃食堂吧。”她牵着如意，当先走了。

    一顿饭，万俟峦丝毫没有冒犯别人的自觉，问东问西，问完工作问家庭，然后秉着公平原则，也不管别人根本没问，就把自己的情况一股脑抖搂出来。

    多大了哪里人在哪上的什么学，研究哪些东西，有哪些爱好，甚至连自己和一个差不多大的侄子相依为命、其他家人都不在了这种事都和盘托出。

    “……”宁姜忽然生出一股内疚来，人家明明是经历苦难仍热情积极面对生活，自己却只看到他话有点多行为有点没分寸，对人家爱理不理的……怎么办，这要怎么回？

    如意小可爱救场来了，他应该只听到了“家里没别人了”这几个字，眨巴着眼睛说道：“叔叔，要是没人陪你玩你可以来找我！”

    “呀那太好了。”万俟峦低下头努力憋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勾起一抹脆弱的笑，望着宁姜问道：“小宁老师，我看着你就觉得好亲切，能不能叫你姐姐呀？”

    神tm亲切……

    宁姜还是头一回被这样形容，懵了都。下意识想拒绝，却在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时心软了一下，话到嘴边改了口：“行吧，叫宁姐。”

    让满眼都是期盼的小狗狗失望，是会有罪恶感的。

    万俟峦整张脸都亮了起来，去拉如意的手：“如意如意！那你得叫我舅舅哦！”

    “姐姐弟弟……妈妈的妈妈叫外婆……妈妈的兄弟叫舅舅，没错！”如意歪着头嘀嘀咕咕，然后恍然。

    大意了，感觉自己被坑了怎么回事。

    纪思扬脸上的笑真切了不少，默默松了口不知为何提起的气。

    一会儿的工夫，如意已经和他新上任的舅舅聊得难舍难分，甚至已经开始讨论蜘蛛有哪些品种。

    眼看俩人没有停下的意思，再聊下去，如意就要邀请别人去家里看他的收藏了，宁姜瞅着说话空隙赶紧打断：“如意，咱们要走了，跟叔叔再见。”

    “是哦，叔叔，啊不，舅舅再见！”他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一从凳子上下来，就伸手：“爸爸抱。”

    万俟峦也不上赶着招人嫌，笑眯眯地告别，并和如意相约下午篮球场见。

    临上车前，纪思扬忽然低下头轻声说道：“我是不是不方便总过来？”

    “嗯？你不方便吗？”宁姜没听清。

    “不是，我的意思是，会不会影响你……”后面的话他打心里抗拒，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宁姜还是明白了，拉了把想跑开的如意，淡淡道：“也没总过来吧，这不是指着你搭把手么。什么时候我打算谈恋爱了，会跟你说的。你也是知道吧。”

    “我……嗯好，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他心里酸的慌，到底是没立场再多说什么。闷闷地应了声，拉开车门，又蹲下来抱着如意亲了一口，才狠狠心上了车。

    俩人在校门口的小蛋糕店买了海盐巧克力卷，刚好牛角包出炉，如意开心地要了两个，对于夸奖别人毫不吝啬：“阿姨，你做的蛋糕和面包都好好吃啊！”

    蛋糕店老板已经被夸麻了，逗他：“那你留在阿姨这里，阿姨每天都给你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怎么样？”

    “那不行，”如意紧紧搂着妈妈的腰，整个人挂着，连连摇头：“我是妈妈的小宝贝，一秒钟都不能离开妈妈，不然妈妈会伤心我也会伤心。”

    然后迅速接过纸袋，喊了声“阿姨再见”就拉着妈妈往外跑，生怕迟一点就会被扣下。

    到家换过衣服擦手机的时候发现有条半小时前的消息——

    阮承：“方便接电话吗？”

    没急着回，宁姜去厨房切了个红心火龙果，分了两碗放上叉子端出来，这才往沙发上一靠，回了个“嗯”。

    电话马上打了过来，阮承一开口自然得像是在问今晚吃什么：“明天下午越城大剧院有场音乐剧演出，我上午来接你？南老师说如意可以在她那玩，我们就在她家吃晚饭，然后我送你们回来。”

    她恍惚了好久，差点以为还是当年。

    “不去。以后别这么说话，不合适。”她清醒过来，为自己的恍惚而不安，冷声道，接着在他说下一句话之前干脆地挂了。

    心口坠坠地发闷，她铲了杯冰块，开了罐雪碧倒进去，猛灌一大口，气泡在喉咙炸开，鼻酸、眼胀、窒息，泪水迅速盈满眼眶。

    她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抽了张纸按按眼角，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