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窝在家里的沙发上，盯着被自己压在茶几角落的演唱会门票。
刚想去伸手触碰门票，她却一瞬间恢复了理智，缩回手猛摇着头，试图让自己不再去纠结。
——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票是半个月前就被邮寄到自己家的。内部赠票，内场第一排最中间的座位，VIP中的VIP。
场馆就在离自家小区八百米的中心体育馆，遛个弯的工夫，不出十分钟就到了。
这样好的条件，她似乎都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唯一的理由就是，她不愿与那个人再产生半分瓜葛。
犹豫了许久，鹿溪还是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抬手拿过那张门票。
——只是再看看而已，又不是决定要去了，应该……没什么的吧。
她的指腹摩挲过票面上的黑体大字——
林澈2023「清澈如溪」巡回演唱会-北京站
日期：2023年3月25日 19:30
——就是今晚。
现在是下午五点半。
距离自己前男友林澈的演唱会首站开始，还剩整整两小时。
她的前男友因三年前一首歌曲翻唱被人们听到，又被全国数一数二专门培养音乐人的经纪公司看中潜力，从此签约公司正式出道。
三年时间里，那个男孩凭借过硬唱功与创作能力扎实前进，已经成为新生代现象级的顶流歌手。路人缘强大、真爱粉无数。
可就是这样一位外表光鲜众人喜爱的歌手，在三年前面临签约公司的同时，却与自己提出了分手。
——不，应该说是：通知自己，他要和自己分手了。
那般冰冷的语气。
回忆跌踵而至，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凝视着手里的演唱会门票，想起十几天前，巡演预热宣传期间，媒体对他的专访视频。
画外音下的男记者似乎是他半个路人粉，后期加了变声效果的声音都听得出欢欣雀跃。
“林澈老师你好！这是你出道以来第一次开自己的个人巡演，演唱会的名字是‘清澈如溪’，可以说说起名的缘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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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半前，蹊鲸音乐学院。
音乐排练厅的门口，鹿溪第一次见到林澈。
——准确来说，是鹿溪第一次与林澈相见。
“学长好，我是大一管弦系的鹿溪，古典吉他专业。很开心能认识你！”
“学妹你好啊，我叫林澈，大二声歌系，美声专业的。”
男孩留着干净带刘海的短发，穿着清爽随意的宽大T恤和七分短裤。看向自己时，眼神里如水般的清澈几乎让自己陷了进去。
“嗯，我知道你的。白水鉴心，清澈如溪，咱俩名字都很搭配呢！”
男孩听到自己一上来就这般“直白”的话后，微微低了头，嘴角勾过一丝羞赧笑意。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个成语，不是，词语、呃，句子……一时觉得挺搭的，就随口说出来了，我……对不起！”
语无伦次下，鹿溪紧张得要命，怎么似乎越解释越显得奇怪了。
“没事的没事的。鹿溪是吧？确实是挺搭的，你也没说错。”男孩替自己大方解了围，又将那句话轻轻重复了一遍，“白水鉴心，清澈如溪。嗯……清澈如溪。”
鹿溪看着面前的男孩，似乎觉得，此刻他的害羞表情比刚才更多了几分。
“还有，你不用叫我学长的，叫我名字林澈就好。”
“那好啊，林澈。”
“嗯，欢迎你加入咱们拾箜流行音乐社！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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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里的大明星衣饰光鲜、妆发精致，面对记者的提问，眼里露出了好看笑意。
“没什么太特别的，当初也是想着能和我名字扯上点关联，就引用了‘白水鉴心，清澈如溪’这句话给演唱会起名啦。我觉得也算是对我的一种提醒，要一直保持纯粹，不忘音乐初心吧。”
男人从容回答了记者的问题，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精致而完美。
“还有一个问题，我知道采访提纲里没有，可我还是想额外提问林澈老师！”画外音里的男记者不觉间兴奋了语气。
“林澈老师将首场演唱会定在了3月25日，这个日子正巧是我生日！当然肯定和我没关系哈——但我还是想问，定下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鹿溪在视频里记者提出这问题那刻，看出了男人笑意中的一瞬僵硬。
只是他隐藏得很好，表情转瞬即逝，不了解他的人根本不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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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的这一天，2017年3月25日。
晚上九点半，仅有他和她两人的音乐排练厅内。
“鹿溪，歇会儿再练吧。我给咱俩叫了外卖，一会儿就到啦。”
“好，谢谢你。”她轻放下手中的吉他。手指上的茧被磨得旧泡未消，又起了新的红印，有一瞬的吃痛。
“我看看。”他下意识抓过自己的手，捧在掌心里细看。
心跳骤然加速。她慌乱感受着他温热手掌的触感，感受着他的温润指腹摩挲过自己指尖。
虽是事出有因，可是，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与自己拥有了这般亲近的接触。
“怎么都磨成这样了。”
他轻触过她手上的红痕，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
“没事的，学吉他都这样的嘛。”
“那也是因为你最近弹得太多了，如果不是你加入了社团，要为了跟我和伴奏，手也不会这样的……”
她看到他眉心微皱下的心疼神情，还有他离自己的手那样近的脸。
“我喜欢吉他嘛！我一直想搞流行多过学古典音乐的，不然的话干嘛加入你的流行音乐社团！没关系的。”
她这样辩解着，却隐去了当初加入社团的另一个原因——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唉，其实你本可以学好你的本专业古典吉他就好的，练电吉他已经是额外任务了，十几个社员里……只有你练得最多。”
——她听得出他语气里的依旧不忍心。
“林澈，我都说了我喜欢啦，真的没事。而且古典吉他也好，电吉他木吉他也好，再怎么说也都是吉他，总有相通的地方。倒是你啊，好好一个学美声的，还是最稀缺的男高音，却非要唱流行！虽然唱得很好听吧。”
鹿溪越说声音越小。
“嘿嘿哈哈哈哈！鹿溪你最后一句说什么？我没听清哎！”
他把脑袋凑了过来，耳朵贴近自己的脸做倾听状，一脸期待而玩味的样子。
这突然凑近的距离再次让她心跳加速。
“我夸你唱流行歌好听，将来肯定能成为大歌星！”鹿溪闭上眼大声重复着，还多加了句玩笑话。
如果不是这样，在这般近的距离下，她一定会红了脸颊，被眼前人发现自己深埋心底的别样心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可当真了！”男孩笑得张狂凌乱，眼里闪着对未来期许的光。
虽然鹿溪很想跟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之类话语来回击他，可是……他唱歌是真的很好听，好听到她说不出这样的话。
好听到她觉得，自己刚才那句或许并不是玩笑话。
“鹿溪，我问你，你想过毕业以后要做什么吗？”他却收了笑声看着她的眼睛，那样认真地问向自己。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还没想好。”
她当然想过这个问题。她只知道，她不想如大多数同学一样，按照老师和家长的期许考编考研，进入中小学做个音乐老师，做世人眼里最“稳定”的工作。
可至于还能做什么，她却始终没有想好。
“鹿溪，我们不如一起搞音乐吧，自己创业！”
“林澈，你认真的吗？”
“对，吉他手加主唱，即使不算乐队也算个小组合了！现在网络越来越发达，咱们可以自己录作品，发在5sing或者网易云音乐上，或者自己录录小样投出去，说不定就会有越来越多人看到了呢！”
“就咱们两个人吗？”
“你还想……再加入别人吗？”
——她当然不想。
她必须承认，眼前男孩的话一瞬间燃起了自己对未来的期待。
他的描述太诱人了，他口中的美好憧憬里，既是音乐灵魂的碰撞，也似乎是……她与他之间关系的突破入口。
如果自己与他成为二人组合，那么从此以后，是不是……自己与他成为恋人，就多了几分可能性。
——她这般痴心妄想着，嘴上已经先一步给出了他答复。
“好。”
“真的吗，太好啦！”他兴奋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俯过身来拥抱自己。
这是他们之前从未有过的贴近距离，她的脑子轰地炸开，回抱住他的时候，呼吸生平中第一次这样快。
松开拥抱的时候，她看到了他眼里似是同样羞涩的笑意。
“那咱们的组合就正式成立了！今天是几号来着？我看看——2017年3月25号，就是咱们的‘出道日’了！”
她看着他那般正经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你别笑，我说真的呢。”可他却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
“咱们一起规划一起努力，说不定将来真能闯出来呢！以后每年的这一天，都是咱们的纪念日，等过了一年两年、五年七年十年二十年，那时候再回过头来看看，咱俩混成什么样了。你觉得怎么样？鹿溪。”
午后阳光从窗外斜斜照射进来，正照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那般美好的模样。
——是他们对共同未来的期许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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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现场，手机屏幕里。
“这么巧啊，那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他依然带着温暖笑意。
“3月25日，是根据我自己档期去申报的日子。嗯……可能特殊在这天是个星期六吧，不然放在工作日开演唱会也没人去看，哈哈哈哈哈！”
大明星带着沙雕语气，有些皮地回答了记者这个问题。
“噢噢，原来如此。”记者带了些尴尬的笑声出现在背景音里。
他跟着笑了笑，是他面对镜头时干净明媚的笑容。
也许……是她自己想多了吧。
也许真的只是恰好定在了这一天。
也许他早就忘了，这一天对于她和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