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咱们俩组了搭档一起玩音乐，会不会影响你……将来找男朋友啊。”

    唱完歌后，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她听到话后大脑一片空白。失落瞬间上涌，她却仍掩饰着不让他察觉异样。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那要这么说，还影响你找女朋友呢！”她用了轻松玩笑的语气，试图带过这个话题。

    可他却猝不及防靠近了自己，脸与脸之间咫尺的距离。

    失落被紧张取代，她慌乱错开他迎上来的眼神。

    “鹿溪，你——”他开了口却欲言又止。

    “——谢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嗯。”

    “那这首歌就当做我送你的礼物啦，我唱得怎么样？你喜欢吗。”

    “……嗯。”

    她敏锐察觉到，他语气里是不同于往常的奇怪氛围。紧张感节节攀升，她竟说不出一句别的话。

    “那，你喜欢我吗？”

    全身的细胞轰地炸开，她盯着他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试图辨别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却只看到一双无比认真期待的眼睛。

    “林澈，你——”她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

    “如果我不先开口，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和我说啊。”眼前人撇了撇嘴，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却看得鹿溪脸红心跳。

    “说……说什么？”她结结巴巴的发问，虽然并非不知道答案。

    “说你喜欢我。”

    她的心快要随着他的话从嗓子里跳出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怎么被他发现了？什么时候的事？自己有那么明显吗？那他……呢？

    心口开出大片大片的玫瑰花，她望着眼前人帅气的脸和认真的眼，张了张嘴后，却还是不敢说出那几个字。

    ——万一她说完后，他是要拒绝自己呢？万一是她想错了呢？

    万一他此刻的认真表情，都是为了要对自己说不呢？

    害怕和担忧让她迟疑着不敢先迈出那步。不仅是此刻，与他相识相知的这一年里，都是如此。

    正当她纠结紧张的时刻，他的温柔声音却先于她落在耳边，给了自己一切所疑惑问题的答案。

    “——鹿溪，我喜欢你。”

    他的脸继续凑近，直到停在自己唇边一厘米的距离。

    她清晰感受到他的鼻息打在自己的唇角脸颊，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他的眼睛，星辰般的眼睛。

    “我……可以吗？”他询问声音里是紧张下的微微颤抖。

    她不再犹疑，仰起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那一天，学院的排练厅里。吉他伴奏响起，是没有插电的原始木吉他发出的音色。男孩坐在排练厅的老旧转椅上，面对着弹奏吉他的她，唱起那首歌。

    那一天，她送给他带着自己名字图案的衬衫。

    那一天，他说他喜欢自己。

    那一天，她第一次吻到了他。

    ——那个她在校园人群中第一眼看到，就已经喜欢上的男孩。

    ---------

    演唱会现场，吉他手的solo伴奏响起，通过音响设备环绕在整个体育馆内。

    男人站在巨大的舞台中央、站在光束里、站在万千歌迷前，穿着那件她送给他的白色衬衫，唱起六年前，他们确定关系那天的那首歌。

    是他出道以来的这三年里，第一次唱起这首歌。

    一曲唱毕，他在粉丝们的欢呼尖叫中，重新举起话筒开了口。

    “这首《追光者》，相信大家都很熟悉，对不对？”他说完这句话后展开温润笑容，在粉丝们巨大的呼应声中鞠了一个躬。

    “这是我许多年前很喜欢的一首歌，希望你们也能够追逐自己心中的光芒。”

    粉丝们的喊声更高，“你就是我的光”之类的喊声此起彼伏，鹿溪右边的姑娘激动得都带了哭腔。

    “谢谢你们今天能来看我，谢谢你们能为了林澈这个名字走进这里，谢谢你们喜欢听我唱歌，谢谢你们……成全了我的梦想。”

    台下的全场尖叫声再次响起。

    “但希望你们记得，你们每个人也有自己的梦想。我们一起成长，我们一起追梦，我们都是光芒。”

    他的眼里似有泪光闪烁，本不明显的湿润眼眶被镜头清晰捕捉，放映在两侧大屏上。有粉丝已经在大喊“林澈别哭”、“我爱你”。

    “真的谢谢你们愿意买一张票来看我，谢谢大家。”他却在这感人场面中带了笑意，换了夸张语气，“你们知道吗，我还送了一些朋友们内场前排区域的票，可是，却不是每个朋友都来了。”

    观众席间发出笑声，他的语气下，她们只觉得他在串场活跃气氛，假意生气吐槽一下而已。

    有人开始喊着“你最红”、“抢票很难”之类的话语，气氛再次被推向高潮。

    可却只有她隐在万千观众之中，坐在离舞台最远的角落里，因他的话再次起了涟漪。

    他这番话……是在指自己吗？

    还是说，自己再一次自作多情了。

    她试图从他的表情里寻找答案，他却在此时再次鞠了躬。是长达十多秒的深躬，面向每侧舞台，他鞠了三次。

    她于是只看到他漂亮的、闪着五彩光粉和亮片的头顶，在那件朴素衬衫的衬托下，显得格外亮眼。

    他再次直起身时，巨大的尖叫浪潮里，下一首歌的音乐奏起，他拿起麦克风已经准备起唱。

    这彻彻底底的最后一首歌是他出道后的代表作，舞台上的男人眼神坚定，已经恢复了舞台表演时的专注神态。

    若不是那件衬衫还在他身上提醒着她，她差点觉得，刚才那首歌和他刚才说的话，都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而已。

    升降台落下，他一寸寸下降在她的视线里，直到彻底无影。

    场灯重新亮起，演唱会真正落下帷幕。

    粉丝们带着不舍情绪慢吞吞相伴离场，有女孩激动和姐妹一起回味每个细节、也有女孩已经边走着边哭了出来，不知是因为舍不得结束还是过于兴奋。

    鹿溪夹在人群中脚步飞快，逃命似地离开了场地。生怕再晚出来一秒，他就能在后台发现自己一样。

    直到走出场馆，呼吸到室外微冷的空气，她才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一些。

    她沿着去商场的路缓步走着——这个时间商场正要关门，而她只是想远离散场观众大多前往的地铁方向，避开嘈杂人群，换一条清净人少的小街，一个人吹吹冷风而已。

    她找了路边灌木丛的台沿随意坐下，试图梳理这纷乱的情绪。

    他整场演唱会只字未提自己。

    就连唱那首歌时，也只是说……是他曾经很喜欢的歌，仅此而已。

    当然，他也不可能于众人面前，直接提起自己。

    她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大家只知道他出道前有过一段感情经历，至于对方是谁、是何身份，从不曾被人挖出，更没人找过自己。大学期间知道他们曾经关系的那些共同好友，更不会在网上去主动说起。

    可他穿了她送给她的那件衬衫啊。

    胸前的小鹿纹样那样清晰地打在两侧大屏上，被全场的观众看到，也会被录进粉丝们的饭拍里，摄进粉丝们的高清返图里。

    不过，他们又不知道那衣服的意义。

    历来许多歌手开演唱会的安可环节，都会换上除了精致演出服外，有自己独特意义的衣服——通常是自己粉丝们会穿的应援服之类。或许他穿这件衣服，只是想……嗯，只是想……

    想什么啊想。

    他都穿了自己送她的衣服，来在他自己演唱会上唱他们二人的歌了。她要怎么去骗自己，让自己觉得这件事与他没关系。

    那首歌全程只有吉他手老师的solo伴奏，恰如六年前她为他吉他伴奏的模样。她突然又意识到，他唱那首歌时，眼睛似乎始终只盯着一个方向……那样近、那样低的一个方向。

    ——那是内场第一排中间空位的方向，他以为她会坐在那里的方向。

    他是在试图……复刻那一幕，把这首歌重新唱给自己听吗？

    鹿溪大口呼吸着空气，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他自从出道前夕与她分手直到现在，三年时间里，明明就再没联系过自己。

    现在他这样藕断丝连，又是在干什么呢。

    他给她机会，让她心乱，却又没有任何下一步的行动。是不是再过几天，一切就都随着时间淡去了，他接着做他的大明星，与自己再无半点交集，只剩自己依旧走不出去。

    等过些天巡演到了其他城市，他还会在encore环节唱那首歌吗？他还会穿着那件衬衫吗？

    ——不会了吧。

    不知在长椅上坐了半小时还是一小时，她才缓缓起身，沿着街路继续前行。

    再往前面路口左拐，就到了主路繁华街区下的商场和露天广场。灯红酒绿下，热闹躁动的音乐声从左前方传来，随着她的走近越来越响，似是广场方向举办着活动。

    她继续向前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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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她走到小街尽头，穿过马路拐到繁华主路，再顺着主路，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广场巨大的音乐声疯狂燥热，淹没了一切别的声响。

    于是她丝毫没有听到，在她即将走到丁字路口时，她一两百米的身后传来的那声巨响。

    那是汽车与什么东西剧烈撞击的声音。

    还有那声巨响前，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传到她耳边的，人发出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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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她习惯性看了眼墙上的钟表，11点03分。

    她将家门反锁好，脱下外套换了拖鞋，又去卫生间洗了手。做完这一切后，她才从包里掏出手机。

    手机在演唱会开场前被她调了静音，连震动也顺带着关闭。演唱会结束后直到现在到家，纷乱情绪下，她也一直没顾上掏出手机看过一眼。

    按亮手机屏幕的那刻，锁屏栏里自上而下一溜的条条框框，让她一时间懵了一下——怎么突然这么多消息？

    微信消息不仅最多还覆盖在最前面。她打开微信，列表里满屏的朋友，现如今有无联系的都给她发来了消息，大多是她的大学同学。

    「你还好吧」

    「怎么会这样，太突然了」

    「我不相信，这怎么会是真的」

    「节哀顺变」

    她扫过主页那些消息后，心中的警铃瞬间敲响。

    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上涌。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手机在自己手里险些落地，呼吸急促起伏着，她哆嗦着手指退出微信，点开那个黄底红色大眼的软件，点进微博热搜。

    一串深红色的“爆”字，嗜血般展于自己眼前。

    「林澈去世」

    「林澈车祸意外身亡」

    「林澈演唱会结束后车祸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