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头探进裂洞，咀嚼着抓获的一切的“巨人”是什么？
“人类的词语并不能完全定义这个种族，不过如果是我，会叫它们‘远古邪魔’。”系统说。
世间仅剩的灵族反复咀嚼着这个称呼，她将大地上正在发生的数不尽的惨剧收入眼底，脸色逐渐凝重。
“这些就是全部的入侵者了吗？”
“不止，这只是入侵者中的一部分，远古邪魔一共有四十只，还有不少种族依附于它们，要等到它们进食完成才会飞进来，瓜分剩下的残骸，那些依附者的数量大概有上百只吧。”
上百只！
季丹青眼前一黑，呼吸都快停了，手心止不住冒汗，她看了看渺小如蝼蚁的自己，又看了眼巨大的远古邪魔，连连苦笑道：
“灵族这么重要，能拯救世界，为什么还会只剩我一个？你不觉得我身上的担子有点重吗？”
“我也不清楚。”
说起这个，光球疑惑地道：“数千年前灵族还是个有近一万人的种族，完美地融入了人类社会。而且灵族的血脉不会稀释，只要家族里有一个人是灵族，她生下来的所有孩子都会是灵族。
“天道沉睡之前，还特地赋予所有灵族人智慧的天赋，让这个种族的所有人都能抓住时机保全自己，明明应该万无一失的！”
在它的想象里，几千年后灵族的血脉应该遍布大江南北，由它苏醒后仔细挑选出其中最优秀最合适的几个人，委以重任。
结果它醒过来一看，远古邪魔在世界屏障外面虎视眈眈、垂涎欲滴，世上却只剩一个活的小灵族了！
机械声既茫然又无助，颇有种一觉醒来发现自家房子被人搞塌了的孤独崩溃感，季丹青听了都觉得它有些可怜，心里的紧张缓解了大半。
事到如今，她很快接受了现实，反过头来安慰系统道：“你……天道已经做得够好了，大概是灵族有什么显著的、会导致她们灭绝的特征吧。
“比如传女不传男，或者有活不过三四十的遗传病……”
“灵族没有遗传病，虽然我……额，天道考虑到灵族需要极高的灵气亲和力，是只让灵族生育女性，不过正常来说这些女性都能活到八十岁以上！”光球插嘴道。
怪不得。
“只生女孩……那能剩我一个就不错了。”
季丹青低声叹了一句，捏了捏鼻子。系统茫然地听完，不明白她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影像消失后，她们再次回到小巷子里，光球绕着季丹青的脑袋转了一圈，似乎在找那根蜥蜴妖提起过的异骨。
“你的能力还没有完全觉醒，我来帮你完成吧。”
季丹青之前就怀疑时间暂停是系统的能力，而不是她自己的，现在总算清楚了——她自己的天赋还没有觉醒。
“可能会有一点痛，你扶着墙，忍一下。”
“行。”
季丹青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来，她今天在地上滚了不止一圈，现在完全不在意裤子会不会被弄得更脏了。
只是有点小疼，她能忍，但站着太累了，能躺则躺吧。
下一秒，她立刻就感激起了自己的决定。
预料中的小疼没有到来，取而代之地是脑袋几欲爆炸的剧烈痛楚，季丹青痛呼一声，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
仿佛突然有把刀子在脑子里疯狂搅动，无数信息强行挤进她脑子里，灵魂却被抽离出去，扔到案板上剁成粉碎，疼得她满地打滚。
季丹青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不要咬舌自尽，眼前黑成一片，身体止不住地抽搐。
“你怎么了？！”
光球着急地乱飞一通，悔恨道：“肯定是我算错了参照坐标，早知道我先试一下，但我没有痛觉……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痛？”
过了一会，季丹青终于停止颤抖，恢复意识，在地上大口喘息，系统松了口气。
它正想说些宽慰的话，却莫名停下来，滞在半空中。
刚刚觉醒异能的灵族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海上漂泊的浮木变成了深不可测的冰山，再次睁开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层透明的闪耀的火焰，底下潜伏着无边的悲怆和疲倦。
那具沉重的身体只由两只纤细的手撑着，头颅低垂，怔怔望着地面，半坐起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良久，她轻轻叹了一声。
“……你还好吗？”光球犹豫地说。
季丹青道：“还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起右手盖住自己大半张脸，指尖微微颤抖又徒然发白，几乎要抓破额前的肌肤，怎么都不像“还不错”的样子。
但短暂的失控后，灵族的唇角勾起了浅淡的弧度，眸子里多余的情绪飞快消散，她微眯着眼，胸腔里闷出几声笑，抬头对系统道：
“上当了？耍你玩的。”
“耍我？！”机械音扬了一下，系统恍然大悟，正待生气，又想起刚刚小灵族痛得满地打滚的惨状，怒火瞬间被心虚浇灭。
“好……好吧，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季丹青应了一声，专注着感受体内发生的变化。
那是种说不清的感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活跃的能量，世界在她眼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两百米外的巨型广告牌上的每一个格子都清晰可见。
她的手臂，虽然看上去和没觉醒前一样，实际挥动时却出现了明显的劲风。双腿轻盈，之前和妖怪缠斗时的疲累不翼而飞，好像跑个几万米都轻轻松松。
这就是拥有能力的感觉，不知道她属于什么等级，能不能……
见小灵族活蹦乱跳，把心放回肚子里的系统轻松地解释道：
“只要神秘再次降临现实，我……咳，天道就能从大地上召唤出铭刻于命运之座上的诸多上古仙神妖鬼。这些神鬼虽然在末法时代来临前泯灭了，但都拥有规则承认的强大力量，不弱于远古邪魔。
“唉，本来不需要费大劲让规则承认神秘的，拥有附灵之体的灵族就是最适合承受神鬼的容器，只要有一两百个灵族觉醒，我就能用人海战术把远古邪魔彻底击退。可惜……”
可惜几千年后，灵族只剩下季丹青一个，不反过来被远古邪魔的人海战术淹没就不错了。
其实也正是因为灵族的消亡被外界察觉，再加上世界进入了末法时代，远古邪魔才会聚集在世界屏障外，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系统忧心忡忡地想，就这么一个小灵族，还在它醒过来之前就挂掉了，人类真是爱作死。
时空倒流回一年前，一无所知的灵族现在刚刚觉醒天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她向光球问道：“事关世界存亡，规则为什么不配合你，让神秘直接出现？”
“它和我不一样。”光球想也不想就说，“我们是两套系统，规则代表秩序，秩序不存在任何扭曲和回旋，就算世界毁灭，其本质也绝不会改变。我只能尽量蒙骗它，绕过它，让现实达到规则的标准，而不能篡改它。”
季丹青沉吟了一下，说：“所以，为了拯救世界，我们现在要撒一个能欺骗规则的弥天大谎，让它以为现在是神秘降临的时间，从而真正解放神鬼？”
“没错，只有当大地上重新镌刻上古神鬼的痕迹，人类妖鬼们坚信命运之座上的神鬼仍存活在世界的暗面时，规则才能重新接受神秘。”
很难吧。
想蒙骗让整个世界运行的规则，这条道路会漫长到难以想象。
在规则的监控下，季丹青绝不能出现任何疏忽，绝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人类，更不可以停下脚步，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规则就在苍穹之上，默默注视着这个世界，她能成功瞒天过海吗？
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胸腔里传来擂鼓般的心跳声，季丹青闭上眼睛，想起那些末日一样的场景。
拼命逃跑，却被巨大的手掌压成肉泥的人；在摩天大楼里上班，却被远古邪魔连着水泥钢筋一起碾碎的人……
待她像亲女儿一样的叔叔婶婶；曾经一起打打闹闹的同学朋友；叫不出名字，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与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世间仅剩的灵族睁开眼睛，墨黑的眼底多了一簇热烈的火焰，那些泛起的涟漪很快就被低垂的睫羽掩盖住，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她不是想成为英雄，更不是生来品格高尚，只是……季丹青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所有人去死。
“虽说担子有些重，不符合我混日子的人生追求，不过——”
女人伸了个懒腰，语调一转，歪着头勾唇笑道：“谁叫我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呢，拯救世界这种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觉醒能力之后胆子变大了很多嘛。”见状，系统高兴地感叹了一句。
“毕竟有你这么乐观的系统，还有个伟大的使命，我这个救世主怎么能畏畏缩缩呢？说说看，我到底要做什么？”季丹青好奇道。
“好，长话短说，总之，小灵族，先来抽个卡吧！”
“嗯？”
她眼前一花，被拉进人类几万年来的历史长河里，浩瀚无垠的星海在虚空中肆意铺展，无数星光熠熠生辉，从天际的这头蔓延到另一头，大大小小，光怪陆离，或璀璨夺目，或生机勃勃，直叫人挪不开眼睛。
一道充满骄傲的机械声哒哒哒地响起，光球飘到星海上空，喋喋不休地说：
“这就是无虚无实、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命运之座，我可是个富有远见的……的系统。为了应对末法时代，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们都搬到这里，累得都沉睡了，就是为了以后能随时召唤它们出来救世。
“来来来，把手放进昆仑镜，看看是谁率先回应了你的召唤。”
它话音刚落，虚空中就出现一道耀眼的金光，无数光点汇聚到金光四周，变成一台繁复的花纹底座，将金色的光团托举起来。
紧接着，金光熔铸成一圈瑰丽气派的古老镜框，清澈空灵的水色镜面映衬着辽阔的星空，神圣而庄重。
命运之座并不存在于现世，季丹青想召唤神仙妖鬼进行附灵，必须借助拥有沟通神人两界的时空之力的昆仑镜，将他们引到现实。
拥有附灵之体的灵族快步走到昆仑镜前，手臂毫不费力地穿过镜面，伸向遥远的璀璨星海。
刹那间，明亮夺目的光芒充斥了整个世界，季丹青下意识闭上眼睛，嗅到一缕淡淡的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