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武侠仙侠 > 英雄吁天录 > 第六十五章 祸起玄黄

第六十五章 祸起玄黄

    又过了几日,袁承天闲得无聊。这日忽地想起答允采薇姑娘去怡红楼见她,便兴之所至来到这怡红楼。却见门庭冷落,昔日车水马龙已经不见,只见一众清兵把守,似乎怡红楼出了什么祸事,只是不得而知,心下疑惑。
    袁承天踅进隔壁小巷一个茶馆,欲要向店伙计打听事情由来,不料门外脚步山响,走进一个清兵首脑,看衣着是绿营兵千总,看似官职不大,与驻京九门提督相去甚远,但是却也不小,可以统兵千人,已是相当可观。虽不是世袭军官,却是上司直接任命,可见上司长官还是十分看重于他,否则也不会委以千总之职!
    他走进茶馆,睥视众人,仿佛自己是君临天下的帝王,全不把众人放在眼中,那神情姿态说不出的傲慢。茶老板见状慌不迭迎出,打千施礼,极尽殷勤之能事,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生在兵荒马乱的年头天下人更要卑微求活,那有的尊严与自由。自满洲人入关以来,便自视甚高,视他族族人为劣等之人,杀人亦不抵命,仿佛律法只是空设,是以天下有多少民间仁人义士揭竿而起,起兵造反,纵观有清一朝,汉人起义造反大小不下百起,皆是不平等,枉顾人命而引起,犹以雍、乾年间文字狱为甚,牵连天下无辜文人甚广,一时间人人噤若寒蝉,不敢发声,以至天下又归洪荒时代。
    这千总在张茶桌前高踞在坐,旁若无人,喝斥茶馆老板还不上茶。他身后几名清兵更是志得意满,耀武扬威,可见平日里便惯使这威风手段。这时从店外走进一个打擅板唱曲的讨饭的老者,携一少女,年已及笄,虽荆钗布裙,可是容颜姣好,见人便低头,怕见生人,可是为讨生活,也只有抛头露面,别无他法。士绅人家的儿女尽在闺楼,衣穿用度无愁;可是穷人家的好儿女只有抛头露面,卑微地讨生活!袁承天见状心中长长叹口息,心想古语有云: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天下莫不如此!
    那老者擅板两下击,的的响了两下说道:“小老儿祖籍山东,年来发了蝗灾,庄稼颗粒无收,只有出来游走四方,以讨生活。今日流落京城,又遭官爷驱赶,无可奈何,只有苦挨,谁教我们是平民百姓,就该受此屠戮?天不爱人,人爱我,一路之上多有好人施舍,否则我父女早已身死他乡,难留尸骨。”他顿了顿,用浑浊的眼光扫视屋中众人,又黯然无光落在自己的女孩身上,看着女孩瘦骨伶仃,仿佛弱不禁风,长长叹了口气,凄然神伤道:“拙荆去逝得老,亏是邻家王阿婆照料,还好,天可怜见,这女孩无病无灾,以至现在,否则可是无法可想。今日小老儿为诸位大爷唱一段袁督师辽东抗蛮夷的曲,唱得好大家赏几文小钱,不好也贺一贺,小老儿亦是知足了。”他说完掉下几点浑浊的老泪,这包含多少辛酸和苦难,谁又知道人这一生正谓:生非容易死不甘的无耐境地?
    他又环顾众人,人人均投以怜悯之神态,唯有这千总和他身后几名随从清兵均面露不屑,在他们眼中这老儿的苦难又与他们何干,所以冷眼旁观,要听他唱曲儿。
    老者擅板一响,浑浊深沉的声音响起,只是他此刻感物触情,眼中有泪,心中有悲,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略思片刻说道:“袁督师是我大明朝不世出的大英雄,大豪杰,可惜终落了个可悲的下场!话说当年袁督师镇守辽东,兵驻宁远,将那不可一世的努尔哈赤打得灰头土脸,没了当年的英雄气慨。当年这后金首领努尔哈赤不可一世,率兵纵横辽东大地,残害我大明百姓,诸将皆不能够阻拦,撄其锋芒!天可怜见,天有我袁督师,用兵辽东,屡败贼兵。有一天,努尔哈赤远看宁远城上袁督师,见他依旧如往昔,英雄自许,便心生怜悯,心想如若许他投降,这天下便唾手可得,入主中土,可以平分天下,王候将相任其选,只要归降。袁督师大义凛然,不为所动,口中说道:我堂堂中华岂无人,便是身受千刀万剐亦不会降你蛮夷。努尔哈赤怒不可遏,心想我虽不能败你,何妨用离间计,让你们君臣互生猜忌,这下终不免遭杀身之祸,只是可惜这样不世出的英雄不能为我所用,偏偏心甘情愿为朱由检那小儿听用,真可让人婉惜之至!”
    此时那清兵千总再也听不下去,一拍桌子,斥道:“大胆,你敢在此妖言惑众,辱没先行皇帝令名,来人将忤逆君上的反贼拿下。”他身后的清兵如狼似虎拥来,抻剑掣刀便要将老者掳去。那女孩何曾见过这阵仗,竟吓得不知所以,哭出声来。千总这时才注意到这女孩,不怀好意嘻嘻一笑道:“你哭什么?与你不相干,只拿你爹爹!”女孩垂泪道:“官爷求你放过我爹爹,他一时糊涂,出言无状,求你网开一面吧!”这千总掸了掸衣服,道:“好,可是你须随我回府当差,我府中正差一个使唤的丫头!”他的手捏了一下女孩的尖尖下巴。女孩吓得噔噔退后几步,惊骇地看着他。
    千总哈哈大笑道:“我又不是老虎,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他话音甫落,身旁边一众清兵都哈哈大笑不止。女孩立时窘迫地无地自容,害怕这干恶人,因为在强势面前你有得选择么?她的怯怯的神情更让人觉得身世可怜。此时茶馆中的客人早已溜得干干净净,人人害怕惹上无妄之灾,偏偏袁承天面色不变,不为所动。千总心中好奇心想:你小子倒胆大,看眼神还不服气,难道还想与我抻量抻量不成?”
    袁承天见这千总过为己甚,心中有气,便道:“眼见不平,岂有不管之理?”千总见这袁承天不识时务,便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帝京之下皆是我制下,你胆敢出头,好,今个军爷便教训教训你。”他手动刀出,一道寒光直劈袁承天。这千总平常威风的惯了,任谁也不敢撄其锋,今日有人顶撞,岂不气恼,是以要在手下面前立威。
    茶馆中老板和店伙见势不妙,一溜烟躲进后屋,以免殃及池鱼。袁承天见他青天白日便抽刀杀人,心想此獠可杀,只是自己还不便多惹事情,故且不杀,稍为惩戒,让他知难而退也就是了。所以他并未抽背后轩辕神剑,只伸出右手二指,见刀来,势如狂风,避其锋芒,瞧准时机二指轻弹刀背,只听铮然有声。这千总虎口巨震,险些抛下手中腰刀。他怎么也未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斯功力,不敢小觑,打起十二分小心,要他难看。
    袁承天心想:今日救人为要,他事可缓。他向老者和那女孩便个眼色要他们快走,时间长了多惹麻烦。那老者会意,便牵着女孩要走。这千总眼见这老者要走,跃身拦住去路斥声道:“你们要走,却是不能。”袁承天一指点来,一袭劲风直击其眉间鱼腰穴——此穴乃是经外奇穴,如果一经凌厉的指风击中,纵不致命亦是失明之虞。这千总亦是武学之家,岂有不明这浅而易知的武学常识。他见状只有后跃躲避,只是一时慌张,下身不稳,扑跌在地,狼狈之状尽出。袁承天手脚起处已将那十几名清兵击倒在地。他却不走,要看这千总怎样行事。
    那老者携女孩走出茶馆,千恩万谢袁承天的搭救之恩。袁承天从怀中取出仅有的十两银子给了这老者,嘱咐他速出京城,谨言慎行,免惹事端。这老者又谢过通而去。
    千总气恼之极,见这无知少年放走这老者和女孩,气不打一处来,虎吼一声又扑了过来,看情形是要拚命。忽然有人斥喝道:“赵得标你还猖狂?”原来这千总名叫赵得标。他听得有人呼唤,回头看时怔了怔,正见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走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容颜一时不可方物。这赵得标一时想不起是谁,不知所以间,忽听一名亲兵低声在他耳边道:“千总,这女孩是和硕亲王的女儿——清心格格。”赵得标听了如中雷击,忙不跌打千施礼道:“卑职不知格格驾到,多有莽撞失礼之处,望格格大人不记小人过!”
    清心格格冷冷道:“起来吧!我路过此间,本意去普宁寺上香,不意听到此处杀声喊天,以为有忤逆乱党,谁知却是你在此无端生事!”原来普宁寺是为皇家寺院,历代皇帝将藏传佛教视为国教,所以每有时间清心格格便去普宁寺拜谒松布俊杰上人,亦是藏教武功中杰出的法王。他心有大智慧,为人谦虚,不喜显露,年纪却轻,不过弱冠,貌相俊美,实是中人无二,行为规范,言行得体,深受信众敬养。多有民众香花供养,以至于宝相庄严,得性传于天下也。此日只行,清心格格只为去普宁寺问询心中苦恼忧愁何以得解,不意听到茶馆中争杀,便进来一看,却见袁大哥厕身其间,不觉喜出望外,喝令这千总赵得标,收起猖狂行为,暂且住手。
    赵得标自然不敢抗命,只是心下犹有不甘,又行了礼说道:“格格以小人之见,这少年必是忤逆乱党,否则何至于和卑职放对,这不是要杀官造反么?”格格冷笑一声,心想:你横加指责,无非想让我惩罚袁大哥,你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却是不能。你只以为我们毫不相干,却不知我和袁大哥相识的,这下可让你白费心机了。赵得标见格格冷笑,以为要治袁承天大罪,心下不由地窃喜,心想今日要你浑小子强出头?
    清心格格道:“赵千总你带着你的弟兄走吧!此事由我处置!”赵得标听了怔了怔,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清心格格见他不走,脸有不悦,说道:“你难道听不清我所说的话么?我要你们走!”赵得标见格格生嗔,再不敢逗留,他亦听闻这位格格性格暴戾,所以带着清兵匆匆而去。
    这时茶老板才从屋里怯怯走出,他?已知这少女乃是当朝和硕亲王舒尔哈齐的女儿清心格格,忙不迭跪拜。清心格格见他们打坏不少器贝,心下不忍令随行侍卫拿出一百两银票交给茶老板。茶老板是个安分守己的本分人,那敢去接。格格道:“你若不收下,我便生气了。”茶老板却之不恭,收下了,一时间千恩万谢。
    在路上,袁承天心事重重。清心格格见侍卫随行说话多有不便,便打发他回府。那侍卫不情不愿,但见格格又要生嗔,只好回转将军府。两个人走得累了,格格提议去马市买了两匹健马,跨鞍上马,控辔前行,渐行渐快,到了城门,守将见是格格并不盘查,由得二人驰马出城。一路上行人渐少,两个人并辔齐骋。格格神情欢悦,英姿爽飒,亦是容华绝代;袁承天眼看前方,心中有事,无暇看这山景。
    不一刻两人来到西山之下,山巅香炉峰,最为险峻,亦称“鬼见愁”,虽无泰山之高,华山之险,可是也是当仁不让。这西山亦名香山,山上多有皇帝离宫外院,有时供皇帝狩猎之所在。现在山上只驻守少许亲兵,其它都回火器营了。
    他们两个人将马匹拴在一株大槐树上,便步行上山。清心格格见袁承天一路无语,便问道:“袁大哥,你心中有事,何妨说出来听听?”袁承天便问起朝廷为何将怡红楼封锁,严加派兵亲管?
    清心格格收敛起适才的笑意,看着袁大哥关心的样子,不无感慨道:“其实本来相安无事,可是这日忽然有人向我皇帝哥哥禀告说这京城中的怡红楼乃是复明社的秘密联络的地方。我皇帝哥哥便心生大怒,密派四大高手和大内血滴子好手,尚且放心不下,便又派九门提督卢照林亲同协往,誓要将这一干忤逆反贼统同拿下。——袁大哥,大约你知道先前这丘方曾率门人弟子攻入禁城,险险攻下皇宫,当事之时多亏我皇帝哥哥英明天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在我皇帝哥哥心中终是隐忧,今时得到了这密报,岂能放过这机会。”
    袁承天道:“原来复明社中有叛徒,否则丘方绝不会被拿?”清心格格诧异道:“你难道觉得我皇帝哥哥不应该这样做么?”袁承天道:“各为其主,不得不然。你皇帝哥哥为了爱新觉罗家族天下,也无可厚非;复明社丘帮主为了反清复明也是情非得己,所以各为其主,都是无可奈何!只是现在丘帮主在什么地方?”清心格格道:“现在被押在乾清宫里的一间密室,皇帝亲自勘问,也许凶多吉少,生少死多,不问可知!”
    袁承天叹了口气,望了望山巅的香炉峰,又拾阶而上,只见一路红叶满山,层岭遍染,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身处这晚秋的山中,只是不见山野人家炊烟又起,因为是皇家园林,闲杂人等不得涉足,否则杀无赦;所以山中清闲。脚下的遍布的红叶红得让人发眩,有一种错觉,仿佛身在云霞之中,是在上天之上。此时此刻清心格格只想放下心头万千所累,直面袁大哥,诉说衷肠,——可惜不能,那样岂不自堕身份,没来由袁大哥更加瞧她不起,岂不是得不偿失的事情?自己何苦自己作践自己,只有强忍心中所悲,不让眼泪落下来。想起自从福晋——自己的娘亲离世这多年,每到周年忌辰便情不自己,想起往事不能控制自己,只有在无人角落涰泣,不愿别人看见我伤悲!
    一片一片又一片,红叶在山间、树巅、空中、天上来回飘动,流光飞舞,仿佛一位身着红妆的伶人在空谷幽山之间独自徘徊迷离!不知安身在何方?忽然心中有了一种离群索居的离世的感想,但愿青山藏我身,不愿功名羁此生!仿佛那林间高士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远离尘嚣,避世桃源,看秋菊天天黄花,时有犬吠之声,而无车马之喧,清泉可以濯我足,山花烂漫可以慰我心,此生如此又何憾?仿佛又如梦中!
    向晚的风吹动两个人的不羁的心。深利已是天黑得早了,虽未全黑,已可见天空中的星辰,四下秋虫鸣叫。清心格格走得累了,便在一处石矶停下。袁承天抬头看天空中冷风又吹来,心中一时落得空索索,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失落的感觉。格格似乎有些困倦,头枕在袁承天的手臂上,轻声说道:“袁大哥,在你心中是我多些思念,还是赵姑娘多些?”袁承天道:“你们两个人一样多,不唯谁多谁少!在我心中是一样的,格格你身在将军府,也许以后咱们见面也少,以防别人非议。”
    清心格格道:“你难道竟不知我心中的苦?”袁承天道:“天下众生的苦难不是更多么?我们还有的选择么?”清心格格道:“可是今生今世我只在乎你!旁人与我又何干?”袁承天道:“也许我不能够!格格你莫怪我,我也是情非得已!谁教我们生而为人,便有情感!问鸿蒙初开,谁为情种?谁教人生苦苦相求一场空,荣华富贵皆是梦。参不透南国红豆相思泪,看不透虎兕大梦归!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清心格格听了,直欲悲声一哭,想见心中之人,却又千愁百苦,是人生可悲,是此生无奈?眼中有泪,心中有你,仿佛柔肠百转,寸肠肝断,只为斯人一笑!袁承天好一会儿,收起戚戚神情,说道:“清心我送你回城吧!”清心格格见天己晚,城门落闸,便道:“天晚了,咱们叫城只怕不便。”袁承天道:“不妨,咱们越城而过。”清心格格亦知袁大哥武功在身,跃城而上,原非难事,所以便不作声。
    来时意兴,去时萧索。两匹马踏月色,清辉石板路直延伸至山趾,别有一番情味。两个人心中都想着心事,各不相同。清心格格心想如何面对海查布——那个粗鲁无知的莽汉,怎如承天哥哥星眉俊郎,人中之表,相貌俊逸,谈吐不凡,妙语解颐;可是这海查布肥头大耳,不堪入目,言语乏味,面目可憎,与袁大哥一比真是天壤之别,怎不让人心生悲凉!袁承天则一心系于丘帮主,要深夜潜入大内,进入禁城乾清宫,打探关押丘帮主的所在,解他脱厄,决不能让他身死禁城。虽然丘方绝和袁承天年纪相去甚远,是为忘年之交,可是却意气相投,甚为知己。所以今次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到了城下,只见城上巡兵来回走动,只有趁他们交接的空档才可以攀爬而上,如要一跃而上几乎不能。清心格格本欲叫开城门,却被袁承天阻拦,害怕节外生枝,多所不便。过了好一会儿,那队巡兵
    下去交接。袁承天背负格格来到城下,手中匕首插入城墙,左右交替,一下一下向上而去。远远看去背上仿佛负了一个大粽子。清心格格则屏住呼息,不敢少有出声,怕惊挠了袁大哥的心神,一不留意如从城墙跌下去,两个人非粉身碎骨不可!
    有风吹来,清幽的气息钻入袁承天的鼻子中,仿佛深谷山兰,让人忘忧。明月此时又当头照下,适才遮住的乌云散去,给大地洒下一片清辉。不知为何袁承天心中有一个想法:如果此身失去清心格格,自己又会怎样?
    夜很深了,巡兵都有些睡意朦朦胧胧,在城上巡视也只不过是做做样子,例行公事而已,谈不到恪尽职守。袁承天和清心格格顺着内城墙而下,来到城中。家家户户都关灯闭户,早早入睡。静夜之中有更夫打响梆声,口中叫道:“天干物燥,小心烛火。关窗闭户,以防盗贼……梆梆”地声音又响起。
    袁承天将清心格格送到将府前,便转身而去。清心格格哑声道:“袁大哥,你这样便走了?将我丢在黑暗之中,竟不加伶惜么?”袁承天却道:“这些苦难又算什么?看看天下的众生的苦难,目下的这些困难也算什么?不及众生苦难万分之一!我们只有前行,尽自己所能,抗起这生命重担!纵然前途万千险恶,亦不退缩!尽人事,听天命,但求无愧于心,何妨去挣一挣,未使不会美好?”
    清心格格知这袁大哥,与众不同,从来都是悲天悯人,独不怜惜自己,仿佛自己的苦难微不足道,天下众生的困厄,谁又可以拯救,匡扶天下亦非一人能够?可是他亦会灰丧气,只会在风雨中站起来,更加坚强,在风中亦不会痛心疾首,只会迎刃而上。我们生而为人,如果一遇挫折便一蹶不振,与天地同哀,草木同衰,那么生又何意义。想那古往今来的大英雄大豪杰行为照耀天地,万古与天地同辉,与日月争光,事迹不抿灭于人间,浩然正气为世所存!
    乾清宫御花园,虽是晚秋,可是荷花却开,桂花飘香,木芙蓉亦是招蜂引蝶。执事太监见宫中无事供奉便告退而去。嘉庆在花亭中,轻轻叹了口气道:“朕从来不知道坐拥社稷这样殚心竭力,朕实在好累,有时真想放下这锦绣江山,远走天下,再不管什么家国天下,只愿与你琴瑟与之,不管人间事!”他身后是上官可情。
    上官可情听嘉庆说话不对,见他意志消沉,仿佛不似往昔,不知为何他忽生悲哀。又过片刻远处传来更漏声,夜色深沉,上官可情又听到嘉庆轻声叹息,仿佛一个人无助!上官可情见嘉庆伤感忧愁,便低声道:“皇上,你深了,该回乾清宫安寝。”嘉庆皇帝不置可否,起身转回乾清宫。这一却都被躲在花木丛中的袁承天看在眼中,不知这嘉庆皇帝为何如此精神不振,定是有了什么难解的心结,以至忧愁。看来今夜探听不出什么消息,只有无功而返。忽然另一头有两个巡侍卫低低说着什么,语气甚低,仿佛怕人听到多惹祸端。
    袁承天屏住呼息,隐约听到一个高个侍卫说道:“今夜咱们可以放下心来了!”另一个瘦小的侍卫问道:“你说这话,却是为何?”高个侍卫道:“皇上已将那乱党交由多铎王爷严刑拷问,要他交出名册,好来个一网打尽。”瘦小侍卫道:“这事兹事体大,关乎乱党巢穴,皇上为何不亲自过问,反而让这多铎王爷来审问呢?”高个侍卫却道:“皇上日理万机,那有时间过问此事。交由多铎王爷,他便可以处理朝中事务,不然的话,千头万绪便是乱人心智。”瘦小侍卫道:“皇上近来神情不属,却是为何?”高个侍卫道:“不知为何,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忽然染疾,病至沉疴,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皇上便延请天下名医,亦是不见转好,是以皇上神情喜怒无常,——平常皇上夙兴夜寐,还不是勤政为民,为着天下?现在太后有疾,他便心烦意乱,行为便有些不近人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瘦小侍卫道:“恭慈太后一向在宫中行为得体,规范后宫皇后和嫔妃的行为,很受爱戴,不想忽然有疾,让人莫名其妙?”两个人渐行惭远,消失在长长的宫墙尽头。黑夜笼罩这偌大的禁城,灯火辉明,彻夜不灭。空气中仿佛凝结着庄严与无奈,谁又知帝王之家亦是乱事纷挠,并不平息,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袁承天听闻这丘方绝不在乾清宫内,便潜身出宫,不刻便来到了多铎王府。只见这街中的府邸无如这多铎王府壮观宏伟,门前是丈八石狮,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甚是可怖。府内沉沉,有灯火闪动,府中侍卫佩带腰刀来回巡视。
    袁承天从怀中取出青蚨,抛向大院,这叫“青蚨问路”,如若院中有看院的犬只抑或侍卫那么便会出声诘问。果不出所料,铜钱落地,只听有狗子吠叫声,接着有人纷之踏来,有侍卫喝斥“什么人?”只听有人说道:“王统领,没事,是风吹草动屋瓦落地发出声响,没有刺客。”那王统领嗯了一声,命令手下兵士小心在意,注意巡查,以防有人夜入王府,因为王府中石牢中关押着一位朝廷乱党——曾经率人攻入禁城的复明社首脑——丘方绝;——是以多铎王爷下令府中侍卫严加巡视,以防有人潜入府中行不轨之事!
    袁承天见四下巡兵四下穿插,手执火把,竟把夜间照得如同白昼,连个蚊子也难深入王府。他正百思不得其法,心想如何进入王府打探丘帮主被押所在,不想有一个侍卫去茅厕方便。袁承天想机会来了。于是乎他借着树影,翻展腾挪极尽平生所能,翻身到了那名侍卫的身后,看准时机,出手制他穴道。让他不能动弹,然后剥去他身上的衣服,自己穿上,将腰牌号令挂好,又戴上红缨帽,又将帽子往下拉一拉,不让人看清他本来的面目。然后将这侍卫放在一片竹林深处,怕他呼息之间着凉,便用衣服覆上,不让生凉,否则只怕要命。袁承天不欲杀他,否则尽可一掌拍死他,可是世间的人本来不恶,只是后来随波逐流,本质变坏,所以本无大恶,何必杀人?袁承天将这一切安置好,拍手起身,心想:自己还没问他丘帮主关押在那里。
    那侍卫见袁承天问自己丘方绝关押所在。开始他坚口不提,只说自己身份卑微,确实不知。袁承天见他说话不尽不实,目光闪烁不定,仿佛心中藏着机谋。袁承天心想:好人难当,自己可要当一回恶人!为了丘帮主也不得不为之。只见他左手搭在这侍卫的肩臂,只轻轻用力一捏,直痛得这侍卫禁不住哎哟一声,连连告饶。袁承天见状心中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又怨得谁来?”这侍卫便一五一十将关押丘方绝的所在说了出来。
    这是一间巨大石室,东西甬道长达数十丈,有几十间石室。墙壁上点着长明灯,有二个执守的兵士,因为这石室最为隐秘,内有机关,生人进入九死一生,是以看守的兵士只二个人足矣,多了无用。
    袁承天大踏步进入,因为事先他已从那侍卫口中得这石牢机关消息,所以毫发不伤。那二名兵士正喝酒猜枚,忽见有长官前来,便齐齐起身打恭请安。袁承天只对他们说王爷让他单独问话丘方绝,不相干的人一律出去。这两个人自然不敢相违,便提起酒壶灰溜溜出去。
    袁承天见他们走远,出了石牢,心中长出一口气。他轻轻打开关押丘方绝的那间石室,只见灰暗的囚室,着脚湿潮,仿佛地上还有虫蚁爬动,忽地一只跳蚤跳到袁承天脚背,狠狠叮了一下,让人麻痒难耐,不禁用手去抓。他抬头只见丘方绝面向里壁,仿佛在打坐练功,脚上却无铁镣,空气凝胶着一股又潮又涩的气味,中者欲呕。
    袁承天轻轻走近,用手一搭丘方绝身子道:“丘帮主……”他话音刚落,忽然这丘方绝一个转身,直面于人,只见长发逢松,遮住本来面目。袁承天心中一沉,心想丘帮主受苦了。他想近前说话。孰料这丘方绝忽然狞笑一声,忽然出手,快如闪电,疾若流星,于人间不容发,呼息之间双手翻掌为爪,紧扣住袁承天手部寸关节,拿捏死死地,让其内力使尽不出。接着点他身处大穴,便之动弹不得,这才放下手来。这丘方绝接着哈哈一笑道:“你看我是谁?”
    袁承天听着声音熟悉,仔细看去,只见这丘方绝将长发分开,不是别人却是白一平。原来这多铎为人机谋深远,远超常人,而且为人做事心狠手辣,不讲人道,为了一己之私尽可以无所顾忌。嘉庆皇帝之所以将丘方绝交由他看押,未使不是借刀杀人,将这多铎背上恶名,因为丘方绝关押在他王府中江湖豪杰自然会去解救,这样不免龙争虎斗,无论谁死谁亡,都对他有利。倘若多铎被杀可去心头大患,自己又可置身事外,多绎余党只会向那些乱党复仇,因为他死于他们之手,于他嘉庆皇帝何干?又或多铎占了上锋,将那些忤逆乱党诛杀,那么他们之间便有了不可调和的仇恨,只会你杀我亡,我杀你亡,如此循环,永无止歇!自己尽可做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岂不是名利双收,又不落下恶名!这也是嘉庆皇帝高明之处,在清心格格心目之中她的皇帝哥哥处处透着仁爱,处处于人仁慈,仿佛一位圣明天子,可是她又怎知,如果她皇帝哥哥一味仁慈,只怕也做不了皇帝,因为宫闱之中从来都是勾心斗角,腥风血雨!
    白一平见这袁承天怔怔然,犹有不信的表情,不由哈哈笑道:“小子,侥你奸似鬼,今日也吃老夫洗脚水。你尚有何言?”袁承天道:“凭真实本领你未使能胜?”白一平不以为然道:“兵不厌诈的道理你都不明白?真真辱没了家师!”袁承天道:“你待怎样?”白一平道:“也不怎样,交由多铎王爷,他只怕没有我这样的好心。”袁承天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夫复何求?”
    白一平道:“只可惜了清心格格!”袁承天道:“你说什么?”白一平道:“你死之后,格格怕不伤心欲绝呢?这也是无法可想之事,却也由不得你!”袁承天道:“枉你为终南剑派掌门人,却投身清廷,甘做爪牙,真是自甘堕落,不可救药!”
    白一平道:“枉你伶牙利齿,也是无用。”他在石室中来回走动,忽然说道:“我今儿废了你琵琶骨,断你武功,看你还张狂。”他可是说得出,做的到的主儿。袁承天面无惧色,只心中想念清心格格。
    忽然有人说道:“不可以。”白一平和袁承天两个人都是一惊,听声是女子声音。两个人齐齐看去,只见烛火摇曳下,只见一位福晋走来。白一平见是王府的晚晴侧福晋,并非正室。晚晴福晋雍容端雅,性情高雅,不落下尘,难何去为多铎的侧福晋,实在造化能人,世间多有!也许她并非心甘情愿,可是情非得已!可见她不是贪恋荣华富贵的人。袁承天有这种感觉。
    晚晴侧福晋道:“白一平你要在王府胡乱杀人却是不能。白一平忙道:“属下怎敢。”就差点说出冒渎天颜的话,想想不对,她又不是王爷和皇帝。
    晚晴侧福晋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我要带他走。”白一平面露难色道:“福晋这样只怕不成?他可是朝廷乱党,王爷知道决不肯干休,小人也承担不起!”晚晴侧福晋道:“你这奴才还要抗意于我。”白一平道:“不敢。”晚晴侧福晋道:“那么,你便闪开。”白一平只好沮丧地闪在旁,心中有些不服,可是心中亦不敢发作!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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