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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上元节中.灯花如梦

    多福安眼见那萧迟月和石万涛葬身海底,丝毫不为怜悯,心中只是想:多行不义必自毙,谁叫他不将丐帮信物碧玉棒交给自己,偏偏交给皇帝,想要立功领赏,甚为可恶,所以他死多福安并不伤心,因为王府中侍卫尽多,也不差他一个人。于令仪则心中多少起了伤感,因为自己毕竟依赖于这萧迟月,他一去,自己倍感孤单,仿佛在世间没有了可信任的人了,不由凄凄戚戚惨惨,怎一个伤心了得。
    嘉庆皇帝见多福安和于令仪二人的表情,心想:人之生死一刹那!似乎天意不可逆转,仿佛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岂是人为?袁承天则心中巨痛,眼见石兄弟死于大海而不能去救,是为悲哀,更可恨是嘉庆皇帝下令开火炮将袁门弟子所驾的舢板尽数炸毁,沉于海底,以至于袁门尽数覆亡,怎不让他心中生恨,似乎便要把持不住,出手杀人,——可是不成,现在时机未到,这船舱之中还押着丐帮主秦于卫和四大长老执法长老陈元龙、传功长老戴复古、护法长老彭长春、律法长老陆进元。丐帮自当年传功长老萧迟月大逆不道之事,便另选帮中有威望有德行处长老戴复古坐了传功长老的位子——只是这名字听上去怪怪的,仿佛儒生的名子,不似江湖中人的名字。——可是私下知底细的人都知道这位戴长老却是身有武功,而不显露,不喜争名夺利,一直藏拙于身。他的武功内力丝毫不逊于那萧迟月,只是平昔在丐帮中默默无闻,是以旁人不知他这号人物,世间有些人大智若愚,看似愚蠢,实则睿智天成;而有些表面聪慧,而尽行蠢事而不自知,反以为别人是呆子,他是聪明人,其实可笑!有时是非颠倒,世确一切好坏无从说起,也许今时好事,明日便是坏事,本来无所谓好坏,只是一念之间!
    袁承天心中不平亦是无法,只有眼睁睁看着袁门众弟兄葬身海底,而无能为力,只有心中叹息和不平。
    这日船经百越之地,海滨大海,其地有金瓯山,在于其滨海之南,巍然耸立,甚为壮观,每值晴天白日,碧宇无尘,则可见山麓青翠欲滴,甚是怡人。山上红瓦碧砖,可见一古刹,是名为海云古刹,有僧人在其间参悟佛经,其实多为明亡之后的前明遗老。他们性格孤傲,不愿仕于清国,便落发出家,以示清白,亦是表明一心向明月,孤芳自赏。想像当年南宋灭亡,忠臣陆秀夫抱负幼帝殉国崖山,亦不愿投降于蒙古人,是何等气节,亦如那文大人一般,宁愿身死大都菜市口,亦不愿投身于夷族,气节充塞于天地之间,而久久不能湮灭于乾坤之间!
    而今山僧亦有忠义之士,每值夜深难寐,于夜未阑之际仰天呼号,不能自己,亦是思念于前明,不忘剃发易服之耻,百年之后犹有不忘,可见其有血性如此,谁说汉人儿郎皆懦弱,不到家国存亡之际,又怎知我族英雄悲出!有霍去病,有岳武穆,有文大人,有袁督师,有史君可法,历历不绝于世,他们皆是不世英雄,为民族大义,何妨舍身取义,只为忠义乾坤!
    嘉庆皇帝远见金瓯山,见山上僧人诵经,心中一动,心想:他们多是不肯出仕本朝的汉人,朕是有不知!如要杀他们可说易于反掌,奈何那样更会激起他们反抗本朝,亦多造杀业,何苦何苦?想那崖山之海中亦葬有南宋幼帝和忠义之人陆秀夫二人,汉人之中有这些血性的人,难怪这一百多年间,反清复明之士前赴后继而不绝也!忽然他又想起袁兄弟,心中更叹,:“袁兄弟,你莫怪我,我亦是无法!无意杀人,却有人杀朕,朕亦是被迫无奈。”他知将来袁兄弟未使不会怪自己,可是现在也似乎管不了那么多,且行且珍重!
    船向北行,愈行气候愈冷,已是冬日,南方犹可,北方则冷。嘉庆皇帝这日披了皮裘,只时心中五味杂陈,殊无欢颜。他灭了袁门和洪武门本该开心才是,可是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是忧郁,大约是亏对袁兄弟,可说这之过全是他之过,如果没有下口谕,罗军门天大胆子也不敢妄自行事,可说自己难脱干系。袁兄弟将来知道不知该当如何?上官可情见到皇帝郁郁寡欢,亦知他心中所想之事,便轻言道:“永杰,你不要再郁郁寡欢,想那袁门只不过江湖一帮派,又且是忤逆朝廷之人,杀之无赦!你又何必担心呢?噢,我知道你担心你袁兄弟怪罪于你?可是是袁门子弟不知好歹,要杀皇上,这本就是罪大恶极之事!又况且他们非要自寻死路,可说他们求仁得仁,求义得义!永杰你不要自疚了!”
    嘉庆皇帝道:“去年今岁两世人,吁天英雄啸不得。亦知此生有肝胆,去向昆仑两英雄!”上官可情见皇帝有感而发,心想:他是个有理想和抱负的皇帝,本意良善,奈何天下人非要反清复明!其实她不明白民族大义和家国之痛!她有的只是儿女私情和风花雪夜,不知道亡国之痛!
    大船一路北行,走运河抵达京城外码头。早有多铎王爷和和硕亲王舒尔哈齐在码头迎接皇上。因为多福安早已派亲信去往京城报讯。兵丁押解丐帮人众进了京城,送于天牢,以后再行勘问。袁承天此时悄悄下了船,进了京城,将袁帮主遗骸暂厝芋城西国清寺,以备后用。
    又过几日,已是元日,京城处处张灯结彩。嘉庆皇帝赐诸臣福字,以示庆贺。袁承天却高兴不起来,心想:江湖上从此少了两个反清复明的帮派,于恢复家国实是重大损失。自己身为少主,在袁门危极之时,却不能出手相助,实在难辞其咎,虽然自己是为了保全大局,伺机营救丐帮人众,可是于理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日正是元日,京城大街商铺尽皆打烊,虽然清国是满人统制,然则入乡俗,便随汉人习俗。只见街上行人欢喜非常,天桥那边更有卖艺的人习演武艺,以讨生活。袁承天见那大汉在冬日敞开衣服,表演以红缨枪刺咽喉的危险动作。袁承天知道这是以绝高的内功为基础,否则非刺穿咽喉立毙当场。他着实为那汉子捏了把汗。可是却见那大汉从容不迫,便放下那悬着的心。待他表演下来也是汗渍渍而下,满脸涨红,可见也是危险之至!袁承天取了三两银子放在那大汉面前,不待人家称谢,便转身而去。不知为何这时他又想起了清心格格。
    京城门店尽是喜庆的桃符(春联)和左右郁垒神荼(两位门神),这日也是春光大好!
    他正行之间,忽见对面行来一少女,踽踽独行,不见欢喜。待走近这才发觉正是清心格格。两人相见,分外惊喜。清心格格再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礼教大防,如孩子般扑到袁承天肩臂,哭泣道:“承天哥哥,你想得清心好苦!”袁承天实未料到大庭广众之下,清心格格如此行为。他只有低声道:“清心快放开,人家都看咱们呢?”清心格格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忘情,这便放了手。他们来到一处,正见有人表演傀儡戏,围了许多小孩子,欢喜非常。本来元日京城酷冷,孰料今日却也反常,反而不见寒冷,阳光照得人发困。
    清心格格非要袁承天和她起看傀儡戏,不料却是一出《黛玉葬花》那一段,那一曲《葬花吟》让人心生悲哀。袁承天见这清心格格泪流两行,已是不能自己,可见用情已深,伤人伤己!
    袁承天见这清心格格泪眼婆娑,也是伤心不已,心想:你这点儿女伤心可比那当年死亡殆尽天下百姓可相距太远了!只是这话决然不可以说出口,那样只会让格格更加伤心,只因人家心系于你,你却毫不以为是,这不是毫无心肝么?
    正在这时一队巡视的士兵走过,扭头看了看,只见格格和一个少年说话,甚觉奇怪,但是他还要执行任务,只有放下好奇心继续前行。他们两个人自然识得格格,心想她额驸是海查布,怎么会和一个少年在一起,真是奇哉怪也!
    袁承天看日头正南,已是正午,但觉走得累了,便找了一个小面馆,向老板要了两碗阳春面。外面街上行人很少,比平昔少了许多。清心格格问起他这一年来的经历。袁承天毫不隐瞒,将自己宁古塔之行的事说给清心格格听。清心格格听他讲起这宁古塔之行,惊叹连连,感叹袁大哥有这样毅力,换做旁人只怕难以为继了。听他说起宁古塔大雪遮天盖地,便问袁大哥那雪难道比伊犁大雪还大。她的心中又想起那年她和袁大哥在雪犁之上为了逃避追杀的红智上人和伊犁将军大公子苏和泰追杀,堕下万丈悬崖,那次真是死里逃生,但是却是一生不可抺煞的记忆!和袁大哥在一起,生死与共,生死又何惧哉?怕只怕将来有一日他们二人各奔东西,以至老死不相往来!她害怕失去袁大哥,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又不可以,因为她已下嫁海查布。海查布是为额驸,清心格格便不可以抛头露面和袁承天在一起,那样于礼教不合,有失礼仪廉耻,为世所不容。——可是,清心格格根本不喜欢额驸海查布,她内心只有袁大哥,一生一世永不相离!她才不在乎汉人儒家那些什么礼教大防和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的繁文缛礼,她只在乎和袁大哥在一起!
    当袁承天送清心格格到了将军府时,清心格格脉脉含情,犹有不舍,可是袁承天还是狠下心来,转头而去,只是心中已是痛楚难当。原来世间情最伤人,是蚀骨断肠的毒药。人人迷其中而不能自救,这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他一个失魂落魄回到住处——一个简陋的小客栈,人家都大红灯笼高高挂,将黑夜照成白昼;他这家小店却只象征性挂了一个小小灯笼,在黑夜中发出些许微光,仿佛与世无争,只想默默无闻。袁承天从来也是如此,只想与世无争,孤孤单单走下去,怎耐上天不允许,让他只有披荆斩蒺,面对重重恶浪,唯有前行,没有退路可言!谁教他是袁氏后人?谁教他是天煞孤星?谁教他忠义千秋,碧血丹心,血脉中流淌着当年袁督师的大义凛然,民族大义的豪迈气慨?
    又过几日,到了上元节,京城甚是热闹,满街是花灯,更有狮子舞会,民间艺人倾出,有糖艺匠人,更有百耍的师傅,还有舞刀练枪的江湖中人,精彩纷呈。嘉庆皇帝心血来潮,令宫中执事太监和宫女做了一个大彩灯,放在长安大街,要与民同乐,更有一班舞狮艺人表演二狮夺绣球。袁承天见嘉庆皇帝满面含笑,在硕大的彩灯前注目那两支舞狮的队伍,露出了欢颜。正当二狮为夺绣球激烈时,不料从一黄狮狮头的张大的口中射出一支飞刀,直向皇帝头脑射去,中者必死。还好嘉庆皇帝身边有大内四大高手护卫左右,左边是铁丹青和文浩然;右边是赵长沙和阿林保四人,除却前三人是汉人,独有阿林保是满人,但是武功家数不逊于各派掌门。只见阿林保护主心切,跃身而前,将飞刀叼于手中,说道:“雕虫就技,尚敢伤人……”忽然住口,但觉手掌炙热,低头看时血红一片,显然这飞刀之上淬有巨毒,只怪自己一时大意。铁丹青见机的快,一见不对,抽刀向阿林保手掌斩去。阿林保怒道:“你疯了,要杀人么?”嘉庆皇帝因距离过远,不知二人何为。铁丹青更不答话,手起刀落将阿林保那中毒手掌硬生生斩了下来。他轻声道:“这是江湖上噬魂五毒散,稍有迟疑,毒入脏腑,性命休矣?你这都不懂?”阿林保强忍巨毒。文浩然忙不迭从怀中取出止血药为他包扎。赵长沙此时已飞身向那黄狮冲去,手中刀舞的呼呼作响,誓要斩杀于对方,为阿林保复仇。只是他忘了一点,这黄狮之内的舞狮之人既敢行刺今上,自不是泛泛之辈,否则也不会孤身涉险。
    袁承天见事起突然,待要出手已是晚矣!心想还是伺机行动吧!那黄狮忽地将狮头抛宇地上,一男子跃出狮身,随后其间出一女子。嘉庆皇帝仔细看时却是那洪武门的朱世杰和莲姑,不由笑道:“朱兄弟你们两位真是命大福大,未在大海之中死去,也是幸事!既是如此,为何不隐姓埋名,过那与世无争的生活,偏偏自寻死路,要行刺于朕躬,这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们要死,须怪不得朕。”他言下之意这朱世杰一而再,再而三冒犯于他实在可杀不可留!
    朱世杰冷笑道:“朱明子孙从来没有贪生怕死之辈,但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从来铁骨铮铮,没有贪生怕死的懦弱之人。颙琰你今日领死吧!”赵长沙手中腰刀挥来,大声斥道:“大胆逆贼,胆敢直呼皇帝名讳,是为大不敬,十恶不赦,罪不容诛?”朱世杰手中一长多了一根棍棒,将赵长沙腰刀撩开,怒道:“你身是汉人,不思量民族大义,甘愿投敌为奴,欺压自己同胞,真是冥顽不灵的东西。”赵长沙最恨别人说他是奴才,气冲脑门,将手中腰刀舞得如同雪花一般。朱世杰和莲菇背靠背各自施展兵器对敌。莲姑手中一双绣花刀,舞得风雨不透,当仁不让,水泼不进。这时铁丹青和文浩然已将阿林保包扎妥当,各自加入战团,一时间杀声四起。另外那红狮子见胆敢有人行刺皇帝,早已骇得抛下舞子舞具逃之夭夭,害怕祸临己身,惹上无妄之灾。
    街上本有巡视官兵,以为治安,一经得知报讯说有人行刺今上,那还了得,匆匆赶来,护卫皇上万全。一时之间长安街上的观灯民众一散而光,袁承天则在一家药栈门檐上静观其变,心想:这朱世杰也是倔强,知道此事不可行而行之,你说难道不能缓一缓,非要生死以之不可?直是不可理喻,不知变通,便如那朱由检一般配一己行事,不想后果!以至身死国灭,让天下百姓陷入无尽的苦难之中!全因他一己之私,而几至亡国灭种,这惨痛教训后人却不吸取,反而一味刚愎自用!
    这时九门提督卢照林亦是率步兵统领统同赶至,将朱世杰和莲姑团团包围,几乎水泄不通,几乎二人插翅难逃!朱世杰猛可抬头见自己和莲姑身陷重围,心下也是一惊,暗道不好,这该如何突围而去,心下思量,手中棍棒丝毫不落下锋,向敌人腰刀挑开。他低声道:“看来今日凶多吉少,再无幸理。莫如她逃出重围,以期重整洪武门,招集天下有志之士重整河山?”莲姑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哑声道:“不行,朱大哥,要死一起死,要生大家一起生,莲姑决不会抛下朱大哥你独活世上,那样也焉无趣味了,和行尸走肉有何区别?”朱世杰听了莲姑一番话甚为感到,抬头只见黑压压官兵聚拢来,个个刀出鞘,弓上鞘,只待上司一声令下,便万箭齐发,要人性命。
    嘉庆皇帝见他犹自负隅顽抗,心想:果然朱明后裔个个有胆识,有血性,不愧是好男儿,顿生英雄相惜之念,抬手喝止官兵上前,亦令铁丹青诸人罢手。他走上前去。铁丹青怕皇帝有闪失便失声道:“皇上小心。”嘉庆皇帝转头看了他眼道:“无妨。”只是心想:朕受命于天,那容易这样便死了。他见朱世杰汗湿重衣,头发凌乱,颇有些狼狈,便道:“朱世杰如果你此时缴械投降,为时不晚!朕念你是朱氏一脉,饶尔不死!你看如何!”朱世杰忽然狂笑道:“是么?”他又道:“你将朱氏子孙瞧得焉小了,今日有死而矣,岂会降于夷狄?”嘉庆皇帝听他说自己为夷狄蛮人,那么言下之意不配做这皇帝,心下生嗔,道:“岂难道你汉人皇帝便英明神明了?便如那朱由检便不是用人失策,亡国亡天下?朕自承大位一来,诛杀奸人以充国库,又征战四方,让八方来朝,上供于天朝上国,威仪四海,从古及今未有之盛世!偏偏你们不思悔改,不念朕躬体恤万民,每有天灾必发赈银以救万民,惩治恶吏决不手软!这些功绩难道你们难道看不见,非要什么华夷之分,什么正朔与正统?真是岂有此理!朕的忍耐也是有限的,否则将天下忤逆反贼挫骨扬灰,永不得超世!今日你是要死是么?好!朕就要你求仁得仁,求义得义!”他喝退大内四大高手和九门提督卢照林。他要与朱世杰出招过手,旁人不可插手。他此时也是豪气斗生,只是想:今日且看是你朱氏子孙厉害,还是我爱新觉罗氏更胜一筹!
    众人见皇帝只身涉险,心头都捏了一把汗,但要出言劝阻已是不能,因为人人都知这位少年皇帝从来心高气傲,不将旁人放在心中!所以偌大的广场人人噤声,只看皇帝行动。朱世杰也未料到这嘉庆皇帝亲自下场,心想好得很!自己可以一雪前耻,让他尝尝朱明子孙的手段。远处的袁承天见嘉庆皇帝要与朱世杰交手,心中不知是喜是悲?他知道这位皇帝睿智天成,比之以前的大行皇帝可好的多了,亲民爱民,虽有时也会诛杀于人,但那是别人忤逆于先,迫他不得不为之,实非本心所愿!
    朱世杰眼见嘉庆皇帝下场,心想你自以为屈尊纡贵,自以为是,要别人说你英明,其实还不是邀买人心,要别人看在眼中,记在心中,感激于你,念你大仁大义!在我朱世杰看来不过假仁假义,又作的什么真?我可不会被你所蒙惑,今日只怕难以善罢干休,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必有一人交代在此,否则决无幸理!他又默祷上苍:列祖列宗护佑世杰今日一击成功,光复大明可待!嘉庆皇帝见他神色变幻之间,尽显杀意,心中冷笑:朕是紫薇星座,从来授命于天,怎么会轻易与人!
    袁承天心中则有种说不出的隐忧,他不愿任何一方命丧当场;一位是视己如同兄弟的嘉庆皇帝,另一个则是朱明后裔,为复家国不惮生死!可说他们两个人都是英雄好汉,只是信念不同,所以成仇!人世间多是如此?
    朱世杰更不相让,手中红缨长枪啪地一拍地上,荡起尘土四扬,然后抖起一个斗大的枪花,口中叫道:“授首吧!”可说他说此话无理之极。九门提督卢照林本欲出手,奈何皇帝已下口喻,任谁都不可以插手,这只是他和朱世杰二人之间的事。他们自会了断,不需旁人多此一举!所以官兵虽众,却是谁也不敢乱来,只有尝观。
    嘉庆皇帝见枪来,从旁边官兵手中顺手拿来长剑,长剑一震,一式“青龙啸天”向着朱世杰的红缨长枪削去。朱世杰跃步而前,枪尖下沉,搭在剑身下沉刺向嘉庆的前胸。这枪也奇,这长枪竟可以任意弯曲,实在出人意料!嘉庆皇帝只有长剑圈出剑花,身子后退。谁料朱世杰得理不饶人,步步紧迫,誓要皇帝性命。虽千万人在侧,然心中并不惧怕,因为这皇帝言而有信,他臣下侍卫自然不敢于忤逆其意,这样自己便无所顾忌,便可以尽情放开手脚与之较量,为那些死去的弟兄讨回公道!
    袁承天见嘉庆皇帝步步后退,似乎力有不逮,对敌难以胜任,心中实无欢颜,——虽然他是爱新觉罗氏孑孙,是为仇敌;他此时危殆,袁承天该当高兴才是,因为满汉有别,不知为何他心中反而担心嘉庆皇帝一不小心有了闪失,那可是得不偿失的事!也许在他心中嘉庆皇帝光明磊落,事不藏私,不是卑鄙无耻小人,所以他比那些口中讲仁义道德,私下暗中却行那数典忘祖的人强多了,所以他心中却不喜欢嘉庆皇帝落于下锋!
    这时铁丹青,左手中暗暗扣中几枚暗器,只要皇帝一有败迹,他便要放出暗器——那怕遭变皇帝责罚,他亦要如此!因为护卫皇帝人身万全本就是他们大内四大高手职责所在,皇帝安全他们责无旁贷!恭慈太后如果知道皇帝有危,他们都罪责难逃!所以他只有未雨绸缪,以防不测,这也是为大家好。九门提督卢照林则向身后步兵统领使个眼色,那意思不言而喻,自是要他们弓上弦,刀出鞘,随时随地出招杀人。
    莲姑在一旁,昨见众人凶神恶煞,虎视眈眈,似乎一时便要将他们二人斩于刀下,方解心头之恨!
    忽然场中风向忽变,朱世杰手中长枪一招走空,重重拍在地上,只听喀地一声长枪断为二截——这一枪他用尽平生之力,誓要一枪毙人性命。怎奈嘉庆皇帝身体轻灵,跃身而过。嘉庆皇帝见状心中着实气恼,心想:朕处处忍让,只盼你知难而退,不要过为己甚,以为朕是好欺!他见朱世杰长枪断为二截,正是天赐良机,将长剑交于左手,右手从腰间取下暗器——如人之面罩,似帽而有铁网,内中有绞动的刀片,甚为厉害——其名血滴子——只要一经套上人的首级,内中机关刀片转动,便将人之头脑切成碎片,甚为阴毒。这也是令江湖人士闻名丧胆的暗器。今日今时嘉庆皇帝取出,意在取其性命!因为他恼恨朱世杰,一而再,再而三地要置自己于死地而后快,便不再容忍,要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袁承天见状心中一凛,心道不好!看要朱世杰性命危殆。只见这血滴子在嘉庆手中滴溜溜乱转,意在瞧准时机,一招毙命。朱世杰这些年行走江湖,亦有耳闻,也是心惊,但是只是刹那功夫便收回神思,心想:自己小心应付就是!
    嘉庆手中一扬,血滴子滴溜溜向着朱世杰头脑罩去。如果一下罩住,那么朱世杰立刻性命不保。朱世杰忙伸手将半截木棍插向那血滴子。血滴子一招必中,只听喀地一声内里机关绞住木棒。机关发作,只见一阵响动落下木屑纷纷,如果是人的头脑,那还不成为齑粉?在场众人惊骇连连,虽知这血滴子厉害,只是从未见过,今日一睹,人人心惊不已!
    朱世杰抛去木棍,身子着地滚开,甚是狼狈,只是心中不服。他身子滚到一名官兵身侧,出手如电夺取对方手中的腰刀,又待跃身再战!嘉庆皇帝见他不服,心想:真是倔强!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终不悔,好,朕今日便教你心服口服!不以武器为武,他从一名官兵手中拿过一把腰刀,和朱世杰手中一模一样,说道:“朕不以武器为武,请朱兄弟出招,朕略尽地主之谊!”朱世杰冷哼一声道:“谁要你假惺惺卖人情。我朱世杰可不领你这人情!”嘉庆皇帝淡然一笑道:“领情不领情由得你去,只是有个题目你却要做?”朱世杰诧异道:“什么题目?”嘉庆皇帝道:“朕与你约法三章如何?你敢与不敢?”朱世杰道:“死且不怕,还怕什么约法三章?”嘉庆皇帝击节道:“是个好汉子!如果我胜你败,你要解散洪武门,不得再与朝廷为敌,这是其一;二是要你自废武功,断其经脉,以后不可习武;其三是你需去北邙山守护你们朱家的汉家陵阙,以尽子孙之孝!”朱世杰道:“如果你败下阵来呢?又该当如何?”嘉庆皇帝道:“那么,我便不做皇帝,将这天下拱手于人!你看如何?”
    朱世杰道:“那不行,你还要向天下民众谢罪,否则我可不答应!”嘉庆皇帝道:“你这行为太过苛刻,不近人情!你也不想想朕有天下,其实授命于天;你只不过草莽中人,无有和朕说话的理由!朕念你是朱明子孙,这才广施仁义,否则我尽可以一声口谕,你们二人只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可是你却一味蛮横,以为朕是好欺,当真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也!”朱世杰道:“我本来就不要你卖人情。我朱氏子孙从来忠义乾坤,又岂是仰人鼻息之辈?今日咱们二人生死以之!”
    嘉庆皇帝手中腰刀刷地一招“有凤来仪”向朱世杰亮了一个招式。朱世杰见状也不相让,身孑后退几步,曲躬前腿,左手二指横指苍穹,右手刀刷地向嘉庆皇帝削去,竟不留情。嘉庆皇帝见这朱世杰对己欲杀之而后快,不觉轻轻叹息:我与人为善,他人欲杀之而后快!世间多有不义之人,奈何奈何!想我那袁兄弟忠肝义胆,是个不世英雄!如果有他在,朕又何愁不灭这些忤逆乱党!他那里知道这时袁承天便在厕身其间,看着他二人动手较技!只是一时之间不知是出手助谁才是?
    嘉庆皇帝虽多在宫中,于江湖掌故不甚了了,可是对这洪武门也略知一二,知这朱世杰是朱氏一脉,意欲反清复明,只是他这想法焉也天真!现在满洲人入主中土已有百多年,根基已固,非一时一帮派可以动摇。这朱世枉想以一已之力,撼动乾抻,以一人对一国岂有不败之理?可是朱世杰复国心切,几近走火入魔,已是难以自拔,旁人的话他岂又听得进去,只以为自己是紫薇星,可以坐拥天下,其实他太过高估自己能力,对于天下英雄掌控力有不逮,非其所能?朱世杰却不这样想,在他看来只要他朱氏后裔登高一呼,四下必是响应,可是事与愿违,实在情形并不是这样,响应者寥寥。这样一来未免让朱世杰大失所望,不由得心中恚怒,心想:岂难道天下人都少了血性,一个个甘愿被奴役而不自醒?其实他忘了当年的明室未必比现在好多少,也许民心所向:嘉庆皇帝既位以来励精图志,一扫前代皇帝的旧习,革故鼎新,与民亲善,一有天灾便打开国库赈灾,可说是个英明的皇帝。那么天下人为什么要响应你朱氏子孙?人家未必不好,你未必就好?是以少有江湖门派参与其中,这样一来不免让朱世来倍感辛酸,看下复国渺茫,不是自己想像那样的?岂难道是自己错了,该他爱新觉罗氏拥有天下。想想心下又是不甘,心想:从来的皇帝都是草莽出身,多经忧患,多所磨难,最后成就一番大事业!自己为什么不行?别人做的,我难道做不的?他心中已有成见,所以不辞辛酸,四下奔走,联络天下反清复明的英雄,可情的是他倨傲的性格让人远而敬之!只是他本人并不觉得,这样一来别人便刻意疏远他,不与他来往。莲姑见这情形也不成,私下劝朱大哥先行放弃复国大计,何不从长计议,只是朱世杰为人执拗,听不进别人的言语二,正是忠言逆耳利于行,苦口良药利于病。只是他不听别人进言,所以几乎成了孤家寡人,——还好有莲姑生死追随,别人早离心离德了。朱世杰他心中自是明白莲姑一心系于自己。当莲姑要求他复国计划暂缓时,朱世杰便性情大变,由先前温文尔雅变得暴躁起来,便要莲菇以后不要说这话,否则他们便各走各路!莲姑只有隐忍,因为她内心深处是喜欢朱大哥,认为天下英雄只他一人,这天下他一个人当得起,所以她心甘情愿追随,那怕生死以之!而今这情形,已是被围垓下,四面楚歌,可说众叛亲离!以前的好兄弟都离他而去,因为受不了他的倨傲,更为甚者是他的猜忌之心,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尤如当年的崇祯朱由检一般,刚愎自用,处处自以为是,结果亡国亡家亡天下,以至于不可收拾!这是前车之鉴,而后人又不吸取教训,依旧复其前辙,以至后人悲乎前人!
    朱世杰刀走偏锋,觑准嘉庆稍有破绽,便中宫直进,要一刀搠其小腹,肠断肚溜。嘉庆皇帝手中刀向下沉,两刀相交,呛啷有声。朱世杰杀人心重,此时走火入魔,要杀这嘉庆皇帝,已然忘了骄兵必败,心浮气躁是为兵家大忌!他出刀难免似是而非,招式有隙。嘉庆皇帝以一贯之,不急不躁,手中刀拿稳如泰刀,刀出风雷,寻隙制敌。这一下两者高判立下。袁承天见这朱世杰一味强攻,心想:皇帝是引蛇出洞,以刀喂招,要看你刀法如何精湛。你可倒好,悉数将刀法舞得毫无不保留,让人以窥全豹!你身为江湖中人怎么连这显尔易见的道理都不明白,纵使今日不败,以后怎么统率群豪,又怎么可以反清复明大业?
    朱世锋此时可管不了这许多,一味急攻,似乎眼晴都杀红了。袁承天心中不安,是担心嘉庆皇帝安危,抑或是担忧朱世杰一时失利,为人所虏,那可是十恶不赦之罪,便是皇帝下令剐刑亦不为过!一时之间心头栗六,说不出的心思!
    莲姑则十分担心朱大哥一个失手为人所擒,但是要上前相助,都又不能,因为他们二人已定下生死之盟,任谁也不可以插手,是以她只有眼睁睁看二人呼喝声起,在场中厮杀。其实非但她担心,更有甚者如铁丹青、文浩然、赵长沙和阿林保目不转睛注视二人,心中直怕嘉庆皇帝一有闪失,任他们谁也担当不起,非但有身家性命之忧,更会累及家人!便是恭慈太后也决然不会答应。他们人人都将心提到嗓子眼处,生怕一个不小心皇帝有闪失!
    两人斗到分际,朱世杰长刀直进,刺向嘉庆皇帝的前胸,已是避无可避,只有受此一刀;而他此时亦是长刀搠去,正中朱世杰小腹,血流直出。两个人都不躲闪,其实不是不躲闪,因为已是不可躲避,二人只有受戮。众人都惊愕连连。嘉庆皇帝却不以为是,仰天哈哈大笑;朱世杰亦然。二人笑声直破苍穹,声震数里。然后怆然各自抛下手中腰刀。嘉庆皇帝道:“从来英雄好汉不畏生死,你我一见如故,便如那袁兄弟一般!和英雄为敌是为一生幸事!”朱世杰伸手点住创口周穴道,血流便缓,又敷上创伤药。嘉庆皇帝这边四大高手之一的铁丹青走上前来,点皇帝创口四周穴道,从怀中拿出创伤药给他敷上,然后轻言道:“皇上是否让属下拿下这忤逆朝廷乱党?”
    嘉庆皇帝道:“不可以!朕一向一言九鼎,我们二人各有受伤,让他走路!”这时九门提督卢照林道:“皇上,不可,请收回成命,放虎归山必有后患!千万不可以!”嘉庆皇帝看了看卢照林,冷笑道:“你是皇上还是我是皇上?”卢照林骇得扑通跪倒于地,向皇上叩拜道:“臣万死不敢!”嘉庆皇帝道:“退一旁,朕自有主张,不劳你多言!”
    他长身而起,目光炯炯,不失帝王风范,说道:“朱兄弟你我各伤参半,不分胜负,你去吧!”这时莲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她真怕皇上震怒之下,下令这众官兵放箭射杀,那么纵使他二人三头六臂也难逃出生天!还好嘉庆皇庆是个守信君子,让他们走,这时心中长长出了口气!袁承天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心想:皇帝心胸非旁人所能比拟?
    众官兵听皇帝要放这忤逆乱党走路,非但人人不愤怒,反而心悦诚服,感叹这少年天子有为,非是旁人可堪比拟!
    朱世杰和莲姑相互扶持走出重围。其实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必将其成刺猬,决无幸理。可是皇帝从来不会做有违本性的事,仿佛袁承天一般,言出必践,所以二人心意相通,如情交莫逆的好弟兄。是以皇帝对袁门所行忤逆之事,往往是网开一面,不于追究,全是看在袁兄弟面上,否则岂能容他们行不法之事而束手无策?
    今日之所以放朱世杰和莲菇二人,全因一时心血来潮,性之所至,否则他二人决难幸理!大街上又恢复平静!袁承天看着嘉庆皇帝被众人拥簇而去,心头怅然若失!忽然又想起丐帮众人被他们看押在军机处的大牢之中,不知他们是不是正受鞭笞和无尽的酷刑和无尽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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