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许久没有开口，袁绍也知道，饶是田丰决定支持袁尚，但还不至于会和郭图，逢纪他们那样，那么直白的站队。
    在他们袁家爷俩之间，田丰还是会选择中立。
    原因很简单，他袁绍是当家做主的不假，但如今大限将至，若是袁绍当真为了出气，要以当初袁尚夺权的事情，惩处袁尚。
    田丰会反对，但不会太反对。
    造反这种事情，尤其是子嗣造反，这对于任何一方主君都不能接受的。
    哪怕袁尚是袁绍最宠溺的儿子，也不行！
    “孤不甘心啊……”
    眼看着两人不开口，若是换做平常，袁绍或许已经动怒了。
    要么摔东西，要么让人把两人叉出去。
    就算不打一顿，也至少会关押在大牢里面。
    不过现在的袁绍，感知自己大限将至，心性已然大变。
    他没有惩处造反的袁尚，没有召见最宠幸的臣子郭图，召见的却是一向最是头铁的两个头铁娃田丰和沮授。
    正因为两人从没有站队过，所以在册立继承人这件事情上，袁绍相信，两人反而会是麾下一众谋士中，少有的可以做出最客观理性决定的人。
    当田丰为袁尚求情的时候，袁绍的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结果。
    只不过他还是希望听到田丰亲口说出来，或者说，是逼着田丰说出来。
    田丰原本只是默默的做出选择，可现在，袁绍要逼着他站队。
    之所以这么做，袁绍是有自己的原因。
    袁谭是什么性格，袁绍一清二楚。
    今天那么多士卒都毒发了，恐怕他毒发的时间，也快到了。
    快则今天，慢则几天。
    如今袁谭在青州，想要将袁谭招过来，宣布自己的选择，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了。
    等他死后，曹铄恐怕会选择退兵。
    一旦曹铄退兵，没有了外敌，袁谭为了争夺大权，必定会和袁尚厮杀。
    就算袁谭不动手，已经展现出来一方枭雄狠辣心态的袁尚，也必定不会容忍和他不对付的袁谭在外面领兵。
    毕竟，袁谭和袁尚之间，虽然至今还没有发生实际冲突，但两人的麾下，如今已经集结了一批支持各自的文武。
    两人的麾下，甚至是有仇恨的，就像审配和郭图，两人就是互相看彼此不顺眼。
    甚至在正史中，当蒋奇谏言，要废了审配，另选他人镇守邺城，郭图和辛评立刻表示支持！
    若非逢纪拼死求情，说服了袁绍，审配根本不用等到曹操攻打邺城，就小命不保了！
    到时候，就算袁尚和袁谭两兄弟有心联手，他们麾下的这些人也不会同意。
    更何况，两人根本不可能联手！
    这一点儿，袁绍很清楚。
    因为他和袁术就是这样。
    若是他们两兄弟能够联手，恐怕这天下已经是袁家的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若是当时……
    袁绍痛苦的闭上眼睛，再次呢喃道：“孤……不甘心啊，若是当年，孤能放下芥蒂，和公路联手……”
    田丰和沮授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神中的担忧。
    袁绍竟然已经开始缅怀死去的袁术了，由此可见，现在的袁绍身体状况，究竟有多差了。
    或者说，袁绍现在，已经开始担忧自己死后，袁家的未来了。
    在临死之前，他才后悔，当初没有和袁术联手。
    未尝不是在担忧，将来的袁谭，和袁尚，以后可能也会走上这条路呢？
    有些人，有些事儿，其实很简单，可偏生直到人临死之前，才会意识到，当初若是如何如何了，问题会变得多么简单。
    只不过这话两人都会说，也不能说。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虽然袁绍临死之前，有了悔恨的意思。
    可袁绍依旧是那个多疑猜忌的人，猛虎垂危，依旧是猛虎，稍微发力一下，也足以要人命。
    哀叹了一会儿，袁绍猛然咳嗽了起来，刚开始只是轻咳，咳嗽了三五下后，就猛然加重。
    直到忽然。
    “噗！”
    一口黑血从袁绍的口中喷出，站在袁绍正面的田丰和沮授躲闪不及，被喷了个正着。
    可两人来不及擦拭身上的血迹，而是慌忙对着外面大喝道：“快，传三公子，以及一众文武来见！”
    袁尚虽然带走了主力，可营寨里面还有几名大将镇守，外加两三万人防备着。
    当这两三万人亲眼目睹了曹军势如破竹的将几十万袁军杀的大败后，他们立刻就将袁绍给释放了出来。
    毕竟袁尚败了，那想要稳住大局，那就只有袁绍出山了。
    可惜的是，他们没想到，袁军战败的关键，不是战斗力，而是毒发。
    袁绍虽然可以稳住大局，但他也已经中毒颇深，眼看着几十万大军在短短两三个时辰内，就兵败如山倒，只有袁尚带着两个大将，外加两个士卒狼狈逃了回来。
    这样的打击，袁绍没有直接气死，已经是心性不错了。
    很快，外面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一众文武冲了进来，看着忽然气若游丝的袁绍，他们的心中，都猛然咯噔了一下。
    “扶孤直起身子……”
    袁绍的声音很小，但站在最前面的田丰和沮授，却立刻走到袁绍的身边，将袁绍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
    “袁尚听令，孤的位置，从现在开始，是你的了……但……”
    袁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如今大敌当前，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你若是不联合你的两个兄长，根本不可能是曹铄的对手！”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句话……一定……一定要记住！重用田丰和沮授，他们将会是你最大的助力！”
    袁尚慌忙点头：“父亲放心，孩儿铭记于心。”
    忽然，外面传来了斥候凄厉的声音。
    “报！”
    “曹铄亲率大军渡河，先锋由曹休统帅，目测不下六万人，已经朝着黎阳城杀来！”
    曹铄杀过来了？
    这么快？
    一点儿喘息的时间，都不给他们留吗？
    袁绍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袁尚，忽然露出了一抹惨笑。
    “孟德，并非孤不如你，是孤的儿子不如你！”
    “天不助袁助曹啊！”
    “孤……不甘心，不甘心啊……”
    “噗！”
    一口闷血喷出，袁绍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焦距，只是脸上，带着不甘和遗憾，还有一丝丝的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