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福堂自从女儿白小莲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总算安然度过这个危机。
    女儿未婚先孕，被人搞大肚子的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林向飞这一家人，虽说占了他很多便宜。
    但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他圆了这件事儿。
    只不过接下来的一件事，却给白福堂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经过研究讨论，终于上面决定全国范围内进行土地大改革。
    由实行了几十年的集体制度，改为个人承包制，也就是包产到户。
    这对全国来说无异于往水里扔了一个炸弹。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拥护的，也有反对的，也有表示无所谓的。
    正所谓：一样米养百样人。
    虽然包产到户的好处肉眼可见。
    各个地区的报纸将林向前包产到户取得的成功，宣传的十分到位。
    可依旧还是有不少农民觉得包产到户不好，他们还是要走集体制度，人是不能没有集体的，干什么事情总得有个组织吧。
    于是上面给出指示：尊重农民的个人意愿，愿意干包产到户的作为村集体不能拦着。
    依旧想要干集体的，也没有问题。
    等于两架马车，并驾齐行，集体制度依旧在。
    这对白福堂来说是一个利好消息。
    他是集体制度坚定的拥护者。
    没有了集体，他这个村长的位置差不多形同虚设。
    做将军的手底下得有小兵才算是将军。
    一个人都不听你的，这个光头将军干着也没意思。
    白福堂年底分粮的时候，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把粮仓里几乎所有的粮食全都分了出去。
    为的就是要让大家觉得集体是好的。
    他当时也是博上一博。他当时分析下来，包产到户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不一定完全取消集体。
    只要让大家吃饱饭，相信肯定还会有人愿意干集体的。
    到时候他这个村长还是值钱的。
    被他押中了宝。
    国家依旧允许集体的存在。
    粮仓里那么多粮食也算没有白分出去。
    今年的收成还没有往年好，但是家家户户分到的粮食比往年多了百分之六七十。
    让隔壁村的村民们，眼红得不得了。
    可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白福堂的预料，当他挨家挨户劝说村民们留在集体时，却碰了一脑门的钉子。
    白福堂先到了朱老三家。
    朱老三和白福堂同岁，两个人一起长大。
    白福堂对朱老三十分照顾。朱老三家的情况不算特别贫困。
    但是去年评贫困户时，白福堂把朱老三也划分在内，当时朱老三那感激涕零的样子，白虎堂到现在还记得。
    晚上白福堂早早就吃好晚饭，连酒都没有喝。
    到了朱老三家，朱老三一家人都在吃饭。
    见是白福堂来了，全家人热情的端茶拿椅子。
    白福堂看到朱老三家的餐桌上，有一盘炒鸡蛋，一盘咸菜疙瘩，还有一盘水煮萝卜，另外还有五六个白面馍。
    朱老三还有喝一盅的习惯，桌上还有一个小酒盅，酒盅里有半杯白酒。
    这伙食总的来说还不错，在三河村算是中等偏上。
    寒暄了几句后。
    白福堂笑着说道：
    “老三，今年分到手的粮食你还满意？”
    朱老三嘴角一咧，露出两排不整齐的大黄芽，乐呵呵的说道：
    “满意满意！怎么能不满意呢？去年我们全家分到560斤粮食，今年拿了小900斤，多了300多斤粮食出来。我老婆孩子都乐开了花，福堂，不瞒你说，分粮那一天，喜珍破天荒拿白面给全家做了一人两碗面条，面条里还放了了猪油呢。”
    白福堂仰头一笑。
    “哈哈哈，好好好，那就好那就好，你们辛苦干了一年，是要让自己吃好喝好，猪油面条，也不用一年吃一次，就算一个月吃上一次，900斤粮食也是够的。”
    “对对对，没错，福堂，还得是你啊，隔壁那几个村的村长哪有这么你大方的？听说今年分的还没去年多呢，哈哈哈哈哈。”
    “是啊，我白福堂别的不敢说，只要是我们村的人，我绝对不可能让他们饿肚子。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肯定是要把他们都照顾好。”
    “对对对，你是全乡最优秀的村长，这一点大伙都知道。”
    白福堂见铺垫的差不多了，直接切入他今天来的真正主题，开口说道：
    “老三，是这样，最近村里在统计谁干包产到户，谁干集体，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要问问你的意思，我们两个认识四十多年，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我白福堂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你继续干集体，我不会亏待你。你看你从贫困户到现在随便一顿饭都能吃上白面馍，这些是不是都是集体带给你的？”
    一说到这个，朱老三表情一僵，愣了两秒后欲言又止。
    嘴巴动了动，想说啥，又没发出声音。
    一副很尴尬的表情。
    白福堂又说道：
    “老三，我记得当初投票的时候，你在人群中喊的最响，你说人怎么可以离开集体？一个人没有组织，那他还算是人吗？碰到困难，谁来帮助你？这句话我一直记在现在，简直是一句哲理的话呀，水平相当的高啊。”
    朱老三开口说道：
    “福堂......这个......这个事情吧......我......我是想......这个集体......如果说......他那个包产到户吧......我......我这个......那个......”
    朱老三像成了结巴一样，这这那那老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福堂看出了一些端倪，笑了笑说道：
    “老三，咱们俩什么交情，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这个这个......福堂呀......我......唉呀......”
    “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不说我说！”
    朱老三的老婆江喜珍抢过话头，直接了当说道：
    “福堂，这件事情我们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我们全家人一致决定，退出集体干包产到户！”
    江喜珍把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清清爽爽，
    朱老三脸上顿时写满了尴尬和歉意。
    对着江喜珍白了一眼道：
    “唉呀，你这个人......你这人说话怎么......你就不能......你这样......我不......我就不爱听你说话......你你你......你嘴巴笨死了......”
    江喜珍瞪着眼睛道：
    “我怎么嘴巴笨了？像你这样支支吾吾半天也放不出一个整屁！你就算会说话了？我这叫心直口快！肚子里不藏话！有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转过头，又对白福堂说道：
    “福堂，我就把话全说了吧！”
    白福堂点点头道：
    “好，你说。”
    江喜珍口齿清晰，伶牙俐嘴道：
    “福堂，老话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活在世上，就想让自己吃口好的，过得好点。以前只有一种活法，就是跟着集体干，不管集体好还是不好，反正也没别的退路！”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又多了一条路出来，而且这条路林家的林向前已经帮我们走过一遍了，很明显，这条路比原来的要好很多！”
    “我作为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放着一条好路不走，去走一条难路，集体也干了几十年了，是没把我们饿死，我们断粮的时候，集体也会生伸出援手，给我们粮食吃，这些我们都记着呢，集体对我们是有恩的，我们感激！”
    “可是如果靠自己的双手就可以挣很多粮食，谁也不会想要别人的援助，谁想做乞丐呢？老话不是说了吗？施比受有福，既然国家又给农民们指了一条路了，那我们就想壮着胆子走他一走！”
    “人这辈子，说话也快，说慢也慢，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和老三都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半截黄土埋身子了，大半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了，我们无所谓了，但是孩子们还年轻，我们想带着孩子们试一试单干！”
    “我们家有四个劳动力，一人四亩地，我们家就有16亩地，16亩地产出的粮食，给国家上交百分之二十，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我光是这么一想，我就充满了干劲，我巴不得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所以，咱们这回就选包产到户了，这是我们全家人经过讨论一致决定的！”
    “福堂，你也知道，老三这个人脸皮薄，其实我们家已经决定了好几天了，他就是不好意思跟你说，今天既然你上门来问，那我们就把这个决定告诉你了，我们选包产到户。”
    白福堂的脸色很难看。
    江喜珍顿了顿又说道：
    “福堂，你看，老三他又喜欢喝一盅。可是又没钱买，可他嘴巴又馋，不喝这一口酒浑身难受，没办法，只好买一些工业酒精。每天拿水兑上一些，喝几口过过瘾，要是有钱，谁愿意喝工业酒精，这玩意儿有毒伤身体！”
    “虽然今年你给咱们分的粮食是挺多的，可是也只够糊这张嘴，要是能像林向前他们那样，有个几千斤粮食在手，卖掉一半换成钱，有了钱就可以拿去买酒喝了，也不至于喝工业酒精，你说是不是？”
    江喜珍把话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得白福堂心里拔凉拔凉的！
    要是连朱老三都选包产到户的话，那村子里还愿意干集体的人肯定就没多少了。
    白福堂笑着点了点头道：
    “好好好，喜珍，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国家说了尊重农民个人的意愿。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就不再勉强了。”
    朱老三看出白福堂心里不高兴，结结巴巴说道：
    “福堂，我们......我们就是先试试看......先试一年......万一......万一要是搞得不好......还是要回集体的......你在集体......记得给我们留个位子......还有不管我干包产到户还是集体，你福堂永远是我的支书，我朱老三永远拥护你，只要选村长，我百分百投你白福堂，这一点我朱老三可以对着祖宗排位发誓！”
    白福堂脸上带着笑意，心里带着失落，从朱老三家走出来。
    这个结果他不是没有预想到。
    最近一段时间，选包产到户还是选集体也已成为了所有村子共同热议的话题！
    白福堂听下来形势十分不容乐观。
    可是连朱老三这样拥护了他几十年，老老实实的人都义无反顾要去干包产到户，确实让他心寒！
    紧接着白福堂到了严老太家。
    自从分家之后，严老太从九口之家成了两口之家！
    从领导八个人到现在只能领导他老伴一个人。
    白福堂心想当初严老太为了反对他大孙子搞这个包产到户，也是叫嚣最凶的那几个人！
    最主要严老太年纪大，年纪大的人容易守旧，不太愿意改变生活。
    虽然就算拉拢严老太也就拉拢了两个人！
    但严老太是林向前的亲奶奶，要是她依旧愿意在集体里干，多多少少也有点打林向前脸的意思。
    白福堂作出决定后直接到了严老太家！
    还没走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
    走近一看！
    嚯！不得了！
    严老太家什么时候改头换面了？
    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全都焕然一新？
    居然还是上过漆的？
    并且家里居然点着蜡烛，而且是两根！
    再一看，饭桌上的饭菜更是下了白福堂一大跳。
    一大碗红烧肉，还有半只烧鸡，油炸花生米，一盘青菜炒的油亮油亮的。
    好家伙，就这饭菜，比他白福堂吃的不知道还要好几倍！
    白福堂平时也就买点猪头肉解解馋。
    以他的财力当然是买得起正经五花肉的！
    可是他也不想太过招摇，以免有人怀疑这些钱是哪来的。
    没想到这个抠抠搜搜，穷了吧唧一辈子的严老太！
    居然平时是这么个吃法，让白福堂大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