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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团聚

    回不去的家乡,归不来的故乡。你也许永远都找不到儿时的家乡了。儿时的家乡非常大,装得下整个童年。成年的家乡非常小,只能装下思念。
    回到故乡的嘉善对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同时有一股隐隐的心酸的感觉涌上心头。
    只有泇水依旧。和媳妇手牵手,走在河边有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暖暖的冬阳晒在脸上身上暖烘烘的,河边的芦苇荡里雪白的芦蒿随风飘逸。河边很静,四处无人,走在充满诗意的芦苇荡里,慢慢就走出了一点暧昧,两只手从牵到往身上钻,钻的两人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谈恋爱往哪钻都嫌光亮,两人开始心猿意马的往芦苇荡深处走。当世界只剩下风摇芦苇声的时候,欲望就占领了两人脑心。嘉善三下五除二就归拢出一个芦苇蓬,里面铺满了芦蒿,两人钻进去就像躺在了一张小船上,微微摇曳着。
    当唇吻到耳垂的时候,女人就受不了了,开始像蛇扭曲着缠上来,女人白皙的脖颈已经被荷尔蒙染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和耳根。随着喘气越来越重起伏的更厉害,嘴唇轻咬发出轻轻的哼哼声,荡子里的黑水鸡不知道为啥棚里的女人叫的这么欢,惊的它们不敢挪动脚步,待在原处在风中凌乱。
    兴邦满月了,要摆满月席。这么多年,宗家人难得聚的齐,宗震岳说要好好摆一场,让大家喝个痛快。
    姐弟三个都争着要掏钱张罗,被娘拦下了,“不要你们出钱,现在你们也不宽裕,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我和恁爹还有两个积蓄,张罗一席饭还不用烦劳你们。”老两口大包大揽是有底气的,他们还剩点积蓄。
    眼下月琴们确实囊中羞涩。发工资时单位杳无音讯,,批斗他们时候你绝对漏不掉。
    晚上,宗震岳去屋后找一棵枣树,他早在枣树底下埋了一根土金条。
    摸着黑进了林子。糟糕的是他找不到那棵树了,林子里现在不是一棵枣树。不像鲁迅先生说的那么散漫:我的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宗震岳的墙外有整整他妈的十几株枣树。
    人越急,越糊涂。宗震岳弯腰撅腚没头没脑地挖了一个时辰,也没掏出一个疙瘩疆来,还被枣树刮出血,刺心的痛。
    巧云半天也没见丈夫回来,出门去寻,撞走了树上早就不耐烦的噪鹃,“偶—偶哦偶,……”那凄惨的叫声直接让两人跌坐地上,头魂出窍。
    “我的娘来,震岳哎。”由于吓的变了腔调,巧云只能从嗓子眼里叫男人。
    宗震岳刚吓出一魂,隐约又听见凄厉的女鬼直接叫他的名,直接扔掉铁锨没命的往家奔。
    巧云不在家,他才回过神来刚才那鬼不是鬼是他的女人。我说这世上没有鬼嘛。出门寻人,巧云还瘫倒在枯叶堆里,手脚瑟瑟,迈不开步。
    “你说说,你为啥要寻我唻,你不寻我还不害怕,你这一嗓子差点没把我送走。”
    “你这个死东西,居然把媳妇扔了自己先跑。
    “真邪门了,我都掘了一晚上了,我藏的我自己都找不到。”
    黑暗里,巧云说,“你们男人脑子直,我问你,你早前种的那棵枣树现在咋样了?”
    “我知道什么样不早挖出宝来了嘛。还在这里磨洋工。”
    “说你一根筋你还不服气,看不出模样还摸不出模样?你捡那个最粗的刨。”
    这就叫精准定位。
    “哎呀,你个娘们,还真摸出经验来了,我咋没想到呢!”宗震岳一边开着黄腔一边去摸树。一碗粥的功夫宗震岳就找准了,弯着腰一阵猛挖。半米深铁锨碰到一截木头。
    “找到了,找到了。赶紧回家。”两人手牵着手往家摸。
    在锅屋里找来斧头从木头里掏出土金条,10克左右。用大瓜瓢舀来一瓢水,洗干擦净拿进屋。
    “老婆子,看看,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存到现在,没变样,不容易呀!”
    看着金灿灿的黄金女人也很有感触,“这是咱年轻时候的血汗钱啊。那时你正是能挣钱的时候。”
    “那时候真不知道累,有好奔头,天天早上起来浑身都是劲。哪像现在咱俩躺一天还觉得累。老了。”
    “能不老嘛,你都抱上孙子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有不甘!”
    岁月不饶人,再硬的汉子也得让你折腰。这就是天亦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也许人都对自己的人生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且无能为力。
    巧云毕竟也读过不少书,明白这些道理,有时候男人得安慰的,不能瞎鼓劲。
    “年轻那会都过去了,要说苦谁都苦,但人一身能耐没地方用最痛苦。这么些年真是难为你了,正当年好好的医不让你干了,不然你现在得多大的成就!”
    “多大成就俺不敢说,至少比现在过得舒心。你看现在社会成啥样了,为啥要搞这些子虚乌有、虚头巴脑的斗争,这些人吃啥喝啥用啥?”
    “我原本以为嘉恒是站错了队才挨整,现在你看月琴、柏涛和嘉善一个比一个惨。到底年轻人怎样做才是对的?”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绝对要反抗到底!不要相信那些人拿鬼话糊弄你。总有些人暗示你,忍一忍,日子就先苦后甜。生活任着性子继续作死,你继续忍着性子受苦。
    要花早年的积钱才能勉强办一件平常事事,深深刺激了宗震岳。日子越过越倒缩个龟孙唻。
    为了抚平男人的不平,巧云把张豆腐推出来,“嘿嘿嘿,别心不甘,你就那命!你跟豆腐坊的老张头没啥两样,老张头天天跟人说要干大买卖、换行当,第二天清明还是磨豆卖豆腐,推着车满街吆乎,照旧!”
    “你说张豆腐?他天天缩头趴腰的,话都说不利索还,我和他能一样嘛?”
    “你俩殊归同途,你现在天天家里蹲,张豆腐天天在隔壁村头碾子上晒暖。恁俩半斤八两。”
    “那人秉性是很不错唻,不缺斤短两。我还给他拔过牙唻。”
    “现在不要你拔了,他自己都掉光了。”
    “才多大?就没牙了!”
    “要说呢,人平安是福。你想想你没牙怎么啃地锅鸡饼子?!”
    “那倒是,我现在啥都干不动了,再吃不动,我过啥?”
    “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得扔。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凑乎过吧。”
    “哎,你真会宽慰人。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过得还挺好?”
    “那不挺好么?孩子都争气,儿媳妇又给咱添个大胖孙子。多好。”
    一说到孩子宗震岳更惆怅,“这年头就怕不信命的主。我有些担心那几个孩子。”
    “那未必,你看几个孩子虽然不说话,但心里都攒着劲,为自己的选择努力着,他们无怨无悔唻。”
    “胳膊拧不过大腿,形势比人强。刚解放那会,我坐火车去城里看月琴,路上小大姐小先生都吃苹果和面包。虽说我没吃,但心里高兴。我想咱努努力面包也会有的,心里带着劲。你看现在努力吃上了菜叶子窝头了。”
    “世事难料,你就别操那份心了。”
    “这根条子换成钱咱兜里可没存粮了。白天吹的牛咱是不是要往后稍稍,别大办了,别个家咋样咱就咋样,别出圈了。”
    “本来也没让你大操大办,热热闹闹的就管。你说说这条子能换成多少钱?”
    “一百六七吧。”
    “六七十足够了,把一百块留着咱俩当棺材本。免得以后困难了还得找孩子张口。”
    漫漫长夜,呱一啦就长。两人慢慢的困的搭不上话了,昏昏睡去。
    屋外繁星点点,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漫上了一层霜雾。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
    活一个人好难!
    总有人劝我大度点吃亏是福,
    我一忍忍受了好多年,
    成了人们口中的老好人,
    也没吃到吃亏换来福的甜。
    我想偷李白的仙酒,
    醉的迷迷糊糊,
    写尽人间千古愁。
    社会太复杂太卷,
    想成功很难,
    总有人劝我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一退退了好多年,
    我成了人们眼里的无欲无求,
    也没有进一步躺平转圈圈。
    我想借孙悟空的金箍棒,
    挥挥洒洒,
    扫尽那些作妖的鱼兵虾辈。
    经历过多少酸甜苦辣,
    见过多少分分合合,
    见识过多少无良对手,
    喝过多少不醉人的酒,
    努力到无能为力,
    无助到滴滴答答数秒,
    曾经的无话不说,
    到现在的擦肩而过。
    最后从无能为力直到无可奈何。
    我没有幸运的眷顾,
    只求你蓦默回首。
    在那灯火阑珊,
    你我共举杯烟火的酒。
    宗震岳在县上黑市只兑了158块钱。他有些灰心,差着两块钱呐。也没心情置办席面了,下车走了二里路到了农场,把58块钱塞给嘉恒,让他自己采买去。自己待在门房里抽烟袋锅子。
    老岳头来了,翟柏涛自然得接待,他让岳父去宿舍说话。
    “不去了,月琴怀着孕,咱抽着烟唻,再说一会就走。白麻烦你们了。”
    宗震岳是个执拗的人,拿定的主意别人改变不了。翟柏涛只好陪在门房和老岳头一块吞云吐雾。
    “柏涛啊,你的白头发比我都多。得注意身体呐。我给你开个方子补补。”
    “爹哎,我这是精神憔悴,吃药怕是补不上来的。”
    “什么时候是个头?还不如当你的教书先生省心。”
    “形势有变化。我们只需等待。”
    嘉恒和农场食堂采买一说请他帮个忙,又给他上了一包大前门,人家一个电话就把用席的菜全调来了,农场每天有供菜的菜农,为了长期合作不敢不给好货,菜又便宜又新鲜。
    “多少钱?老哥。”
    “你给50吧。”
    “够不够?”
    “足够了。”
    都是讲究人,嘉恒又给采买上了两瓶瓜干酒。皆大欢喜。
    套上驴车连人带货回泇水。
    “嘉恒,买了这么多货钱够么?”
    “够了,还多了八块钱。”
    “到底是有人好办事。一个采买能量这么大?”
    “不要小看采买唻,天天经手钱的人都不缺钱。能帮忙是给面子唻。”
    “有了这些货,咱的场面撑的起来唻!”
    请了泇水最有名的厨子,搞了满满当当五桌子菜,菜香馋人。喝了红糖水就赶紧卸车,用柳条编织的箢篼里都放着米或面,用红布蒙着,箢体上贴着小红纸条,上面写着各家的名。
    上桌吃饭,很热闹,尤其是孩子那桌最热闹,个个争先恐后的往嘴里夹菜。男人桌得喝酒,沂蒙山区的瓜干酒是本地的名品,一开瓶酒香四溢。大人们矜持的敬酒夹菜,胃再饿,菜再香也得端住身架,此时方显家族教养唻。
    酒足饭饱一般都到了傍黑了。回喜必然是要有一番激烈争议的。喜米主家要留少了回多了,客家必是脸红脖子粗的往回捯饬。直到双方都觉得差不多也筋疲力竭了方才作罢,不然天黑透了没法赶路了。
    宗震岳今天确实是兴奋。客人们都走净了,他又招呼自家人接着喝。
    “把酒满上,咱一家人喝一盅。”
    宗家人都是好酒量,又好久没聚一起了,因此喝团聚酒很合景,纷纷一仰脖子酒就下了肚。
    “嘉恒和黄芩开了个好头,给我生了个大孙子。月琴马上也要生了,我宗家双喜临门。现在就看老三了,嘉善你给我表个态。”
    巧云赶紧出来岔话题,“这死老头子喝多了,赶紧叨鱼,今天这泇水鱼厨子做的味是真正,赶紧叨。”
    姜燕吃几叨子鱼,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爹,娘,恁很快就能抱上三孙子。”
    宗震岳很高兴,又倒了一杯酒,“别看燕闷不做声,关键时刻就是一言九鼎唻,是个痛快人。我宗家好命,摊上你们两个好儿媳。我敬全家一杯,人生浩浩荡荡,唯有香火为大。干了。”
    月上梢头。月琴留宿娘家,翟柏涛坚持走回农场。家人不放心让嘉善陪着回,一路上月光皎洁,翟柏涛突然想起了举人父亲带着学童来回书院的情景,他问嘉善,“你还记得举人教过的那首诗么?”
    “怎么不记得!”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翟柏涛突然性情大发,激情的说,咱兄弟们回一回童年怎么样?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翟柏涛吟唱的泪流满面。嘉善也唱的泪流满面。
    泇水原没反应,一如往常的沉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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