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倾城一行过了代郡，不再有宽阔的官道，崎岖的山路根本无法支撑燕山公主的马车。骑马前行，对于这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来说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尽管她已经很努力，可勉强学会骑马的她双腿直接被磨起了泡，连休息之时站立也困难。
    李倾城微笑着，安慰她：“到了云洲就好了。”
    她坚强地点了点头，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克服重重苦难。她说不出来李倾城待她是好与不好，总感觉两人之间隔着什么，可他总是那么温柔，一直以笑脸相待。
    燕山公主十六年来，从来没有像最近这二十来天吃过这么多苦，她终于明白何谓民间疾苦。
    以往晚上找不到客栈落脚，她还能睡在马车当中，今天却是第一次安睡在路边。
    如今的夜里已经寒霜渐起，她想依靠在他身边，他却是礼貌拒绝：“婚礼尚未举行，你我不可越界。”
    从代郡前往云州的这几日，他们遇到过不少山匪。她很担心，可当山匪看到镇北军军旗时自主地退走，却让她对镇北侯有了一丝好奇。
    李倾城只是告诉她：“匪见了官，自然要退走。”
    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理当如此才是。
    终于到了云州城，她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若不是那苍劲古朴的字显示着这里就是云州城，她无法相信这就是燕国最西北唯二的大城之一。城墙很高大，由夯土和巨石堆砌而成，墙面凹凸不平，甚至还有不少伤痕。纵然她不经世事也能看出，这是曾经大战留下的。
    城池周边很开阔，也很荒凉，完全不像是一座城池该有的样子。
    这里太安静了，除了城门口和城头上有少许士兵，几乎看不到行人。她无法想象，这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入了城，房屋稀少，人迹罕见。偶尔遇见的人，枯瘦矮小，以老弱为主，但他们却精神奕奕。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镇北侯府。
    可这镇北侯府完全没有一点燕国贵族的样子，大门大开，并无守卫，周边杂草稀疏。
    入了府，终于看见人了，却是一个个孤寡老人，缺胳膊少腿。他们身穿着破旧的军服，一一对着李倾城行礼。李倾城也止步，一一回礼。
    镇北侯府很大，却显然极为破落，这里的东西很陈旧，连房屋都有垮塌之处，更别说不少的地方皆是破砖烂瓦。
    路过整个侯府，最完整的地方是一片校场。那里有一些老人在教导着孩子，这些孩子最大不过四五岁，最小的几乎不过勉强能走路。可他们眼神坚毅，练习得很认真。不过区区几人，却是气势十足，如同少年将军与敌对战。
    最终的目的地，是李家祠堂。这里相对较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李倾城依旧是那么温柔：“给他们磕个头吧！”
    小小的祠堂，却有成千上万个牌位。燕山公主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因为李倾城与那两个小丫鬟，皆是如此。
    随后，又被带到了镇北侯府旁边的一处小山外。
    荒山枯草英雄冢，一眼望尽唯孤松。
    与其说这里是一处小山，不如说这里是一片坟场。无名的坟头连成一片又一片，那唯一的青松让这一切显得更加荒凉。
    他们葬在这里，无人悼念，无人牵挂，唯有彼此依靠。生前不相识，死后仍相依，这就是守护九云的无名老兵的最终归属。
    李倾城还是那么温柔：“给他们磕个头吧！”
    燕山公主不能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李倾城的语气很冷，陌生得让她有些不习惯：“燕国皇室欠他们的，你身为皇室之人，代为赔罪，不应该吗？”
    李倾城不看她，对着这一片望不到心头的无名坟虔诚地跪拜，身后二女同样如此。
    燕山公主眼睛里泪水在打转，但还是跟着跪拜。
    她很委屈，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侯府歇息了一夜，七人改道北上，要去九原见李策，侯府上百老兵送他们很远。
    燕山公主仍旧不明白：“他们为何敬你？”
    李倾城又变得温柔：“因为我是他们的希望。”
    希望吗？你也是我的希望啊！可你为什么会是他们的希望呢？燕山公主很不明白。
    花费了好几日，一行人才终于到达九原城。
    已经见识过云州城的残败荒凉，燕山公主已经能接受一些。
    可是，进城之后，李倾城的一句话让她的世界从此崩溃了。
    他指着那一群群数量不多的老弱妇残，非常肯定地说道：“这就是世人眼中战无不胜的镇北军！”
    “这就是镇北军吗？”
    她虽常年呆在皇宫之中，也曾听说过镇北侯威震北境，镇北军更是天下少有的无敌之师。城中的老弱病残，如何与世人眼中的无敌之师相提并论。
    “不……不可能……吧？”
    “因为你的爷爷，你的父皇，他们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兄弟姐妹，所有亲人，全都战死了，只剩下他们了。”
    燕山公主完全不能接受，父皇不是民间也称赞的千古明君吗？怎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眼前的一切不可能是假的。
    怎么会这样！
    一路上，不少地方有人头戴白纱，似在悼念亲人，但无一人哭泣。
    李倾城一问之下才知道，数日前楼然人又攻城了，战死了上千人。
    亲耳听到就是这群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与凶残的楼然人血战，燕山公主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大哭，声音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
    李倾城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却像是一把尖锐锋利的刀，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
    九原城的侯府一样破落，她却觉得比云州城的要好得多，至少，这里有了一点烟火气息。
    进了府，满府的伤兵，还有许多人在忙着救治。这些人当中，少有青壮，皆是老弱妇幼。
    这就是世人口中无敌的镇北军，就是靠着这些人，抵抗着楼然人年复一年的进攻，为燕国换来了一年又一年的太平。
    见了李策，李策对燕山公主很满意，长得漂亮，乖巧听话。
    安排好她的住宿之后，李策再次与李倾城彻夜长谈。
    最后，李倾城问道：“下一件事情是什么？”
    “我在齐国，给你订了一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