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一家坐的是夜里的火车，到站后还不到六点，天还是黑的。
    王珊是个特别省心的孩子，被叫醒后也不哭闹，一手紧紧的牵着妈妈，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看上去特别惹人怜爱。
    孩子太乖巧了，父母更是心疼。
    王修仁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这是珊珊第二次坐火车，好不好玩？”
    在陌生的环境里，外面的天又是黑的，王珊也没了往日的大胆活泼，靠在王修仁怀里，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领，半天不说话。
    王修仁更加心疼了，“我们找家店子，吃点东西，等天大亮了再坐车回去吧？”
    林秋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反对？
    两口子带着女儿，拎着行李，找到一个亮着灯的早餐店子，点了两份米粉。
    米粉很快送上来了，林秋挑起几根吹凉了，准备送到女儿嘴里。
    谁知她用手捂住嘴巴，头摇的飞快。
    “这个很好吃的，不吃肚子会饿的！”林秋柔声道。
    “没有刷牙。”
    王珊飞快地吐出一句话，又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还挺讲卫生的！”
    林秋哭笑不得，只能拿水帮她漱了漱口。
    王珊这才皱着眉吃了几口米粉。
    等到天渐渐亮了，一家人才从早餐店出来，坐上了大巴车。
    出于安全考虑，王珊一路上都被王修仁抱在怀里。
    这辆开往镇上的大巴，挤满了从外面漂泊的游子，不知道超载了多少人，过道里连一只脚都插不进去。
    更别提司机师傅时不时一脚急刹，整车人连带着行李一起摇摆。
    王珊紧紧靠在爸爸的肩膀上，有些难受的皱着眉，“爸爸，老家怎么这么远？”
    王修仁只能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叫她舒服一点。
    就这么晃了两个小时，别说王珊，就连林秋也是一脸菜色。
    终于到镇上了。
    一下车，空气里是熟悉的气味，街上的变化不是很大，林秋扫视了一眼四周，看来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到这个三百六十线开外的小镇。
    脚下这条柏油路两边，种着两排法国梧桐。这时节，叶子几乎都掉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枯得缩成一团，摇曳在寒风里。
    街上的房子都还只有两三层，店铺也装修的很简陋。最神奇的是供销社居然还没有倒闭，大门开着，零星的几个顾客走进走出。
    “秋秋！”
    伴随着拖拉机“突突突”的声响，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出现。
    林秋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哥！
    林慧坐到拖拉机驾驶座后面，看到妹妹一家后，兴奋地招手。
    等拖拉机停下，林慧跳下来，快步走到林秋面前。
    “秋秋，几年没见了，你倒是越活越年轻啊！”
    “大哥！”
    林秋看着几年不见有些沧桑的大哥，一下子就红了眼圈。
    林慧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又和王修仁打了招呼，然后看到他怀里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眼睛一亮。
    “这是珊珊吧？一下子长这么大了，大舅都认不出来了！”
    说完又伸出手来想要抱王珊。
    王珊看到这个伸手要抱自己的人，虽然觉得眉眼有些眼熟，却仍然别过头去。
    林慧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小孩子忘性大，几年没回家，有些认生了。”
    说完又“嘿嘿”笑了两声。
    林秋看着这样的大哥有些心酸，她轻声对女儿说：“珊珊，这是大舅舅！是妈妈的哥哥。他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和弟弟，等回去了，就让他们领着你玩！”
    王珊这才扭过头来，好奇地看着林慧，隔了几秒才喊了一声“舅舅”。
    这一声“舅舅”让林慧乐得和拖拉机司机显摆：“老彭，听到没，喊我舅舅呢！我大外甥，刚从鹏城回来！”
    “听到啦听到啦！”
    老彭抽着王修仁给的香烟，敷衍地摆了摆手。
    林慧也不在意，继续巴巴地看着外甥女，“舅舅抱你上拖拉机好不好？你爸爸抱了你一路，手应该酸了。”
    王珊想了想，冲林慧张开了手。
    林慧立马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和妹妹相似的面容，心软成一滩水。
    “舅舅这就带珊珊坐拖拉机！”
    待王修仁把行李送到拖拉机车斗里，又把林秋拉上车，拖拉机又“突突突”的往回来。
    一路上，林慧不断地指着路上树，路过的牛、远处的田野和炊烟给王珊介绍。
    或许是因为血脉亲缘，王珊很快和大舅亲近起来，靠在他怀里，饶有兴趣地看着陌生的景物，不时向他提问。
    她离开的时候太小了，还没有故乡的概念。或许等到以后长大了，提起故乡，出现的只是鹏城的繁荣摩登。
    而车斗里的父母，却近乡情怯。
    “我们先回王家村吧？等收拾好了，明天再去林关。”王修仁扣着行李袋上的拉链，“不知道我们的房子现在成什么模样了？”
    “嗯，先回自己家。”林秋点头，“我以为路上会碰到熟人。”
    “我都想好了别人要是问我，我该怎么回答了。”
    王修仁已经在心里打好草稿了，针对于一些问题，都提前想好答案了。
    夫妻俩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底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一回来，心里多了些别样的情愫。
    拖拉机停在家里的禾堂上，他看着没有一根杂草的院子，觉得有些奇怪。
    这禾堂上应该长满了草才对啊？
    还不等他多想，附近的邻居听到拖拉机的声响，纷纷走了出来。
    最积极的则是李秀英。
    她有些夸张地奔到王修仁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老二啊，都快四年了！你可算回来了！”
    王修仁看着头发灰白的母亲，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低声喊道：“姆妈！”
    林秋从大哥手里接过女儿，放到地上，冲着李秀英也喊了声：“娘！”
    李秀英松开儿子的手，对着儿媳继续寒暄：“路上辛不辛苦啊？车上的人多不多啊？这是珊妹子吧？都这么大了。”
    “珊珊，叫奶奶。”林秋提醒女儿叫人。
    王珊看到这么多生人，紧紧拉着妈妈的手，往她后面躲，眼睛里布满了警惕与不安。
    林秋见状，只能帮她找了个借口，“大人都还好，就是珊珊有些晕车。”
    马上就有邻居跟着说了句：“这小脸白的，一看就是晕车晕的。”
    林秋只能笑笑，李秀英也没说什么，继续和邻居说着鹏城的相关事情。
    王修仁也不轻松，王宗生过来后，叫他和周围的邻居打招呼。
    乡里乡亲都很热情，又是好几年不见的人，乍一回来，有无数的问话。
    王修仁应付的有些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