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宁愿

    “怎么人没请过来?”程娇娘疑惑问道。
    丫鬟回道,“禀小夫人,二少奶奶现下不得空,奴婢见她正在···正在······”
    那丫鬟也对自己在二房院中见到的一幕感到匪夷所思,犹疑的语气道,“奴婢见她正在院中浣衣,好大一盆衣服,且得洗呢。”
    “什么?浣衣?!你没看错?”程娇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丫头急急摇着头,她刚见到时也跟小夫人一样的反应,她还擦亮眼睛看了好几遍呢。
    程娇娘心头一阵怒火起,事情何止陶妈妈说的那样,他们欺人也太甚些!
    她一个姨娘,在这苍梧苑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事也不用她做,绣花也是她自己要绣的。
    秦玉珍可是正经的少奶奶,居然要浣衣,还好大一盆,定然不只是她自己的衣服。
    难道他们院中连浣衣的下人都没有?故意要作践人罢了!
    程娇娘气得坐不住,站起来满屋里踱步,陶妈妈怕她气着自己伤身,瞪了那小丫头一眼,怪她多余说这些。
    那小丫头挨了这一眼害怕,又急回道,“二少奶奶说请小夫人见谅,她下晌得空一定过来。”
    程娇娘见那丫头害怕,缓了声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人走了,程娇娘还是怒不可遏,越想越觉得要帮秦玉珍和离的事迫在眉睫,她一个富户家的千金小姐,何苦过这样任人欺凌,为奴为婢的日子?
    在院中焦灼等待了半日,总算在申时等到了秦玉珍带着婢女进了苍梧苑。
    秦玉珍知道回禀的小丫头定是告诉了程娇娘她浣衣的事,此刻见到她便有些难堪,但还是先欠身道,“妹妹见谅,上晌不得闲,让妹妹久等了。”
    程娇娘见她自己过得这样苦还处处替旁人想,心里酸楚得很,道,“姐姐快别这样说,先进来坐吧。”
    两人在正厅坐定,青萝给她们上了茶,程娇娘便在心中思忖着,如何开口跟她提和离的事。
    秦玉珍从今日见到程娇娘,她看自己的眼神一直充满了同情和怜惜,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便直接道,“妹妹可是知道了我在二房的诸事?”
    程娇娘见她主动挑明,解释道,“姐姐千万别怪我探听姐姐私事,我绝无恶意。”
    秦玉珍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探听不探听的,她在二房的事,府里又有谁人不知呢。
    “昨夜借衣我就知道了妹妹是个心善的,我只有感激,谈何怪你。”
    程娇娘放了心,现在既然两人话都说开了,她便直入主题,想问秦玉珍愿不愿意和离。
    但直接说又太过唐突,思忖片刻道,“玉珍姐姐,你别怪我多嘴,你可是·····十分钟情二少爷?”
    秦玉珍闻言惨淡一笑,钟情?
    钟情过的。
    那年上元灯会,她瞧中一个花灯,猜了字谜正要取走,却突然跳出来一个官家小姐,自恃身份就要抢她的。
    她气得无法,可民不与官斗,她也只能割爱,正沮丧要走,路过的一个公子突然拉住了她,亮明了定远侯府少爷的身份,替她抢回了那灯笼。
    烛火辉映下,他眉眼带笑,提着灯送到自己面前,“华灯赠佳人,美人不可负。”
    那一刻她的心,比那花灯里的烛火摇曳得更甚。
    父母起初不同意,那年镇远大将军刚刚凯旋归朝,定远侯府炙手可热,她家却是一介白衣,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爹娘苦口婆心,劝说她女子婚后艰难,嫁个门户低些的,将来有娘家撑腰,在婆家的日子才好过。
    可她那时与谢骁浓情蜜意,哪里听得进去半个字,他是世间最好的儿郎,许诺过会一辈子这样宠她护她哄她,有何不好过?
    她从小被爹娘捧为掌上明珠,父母拗她不过,生生舍了秦家一半的家产予她做嫁妆,只求让她能配得上侯府公子,嫁进去之后能被善待。
    她穿着大红嫁衣上花轿的那日,京陵城真正的十里红妆,满城庆贺,她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问她是否钟情二少爷?那时,当然是钟情的。
    只是,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坚牢。
    四年过去,她也总算明白了父母当初劝她的话,字字箴言。
    秦玉珍并未答程娇娘的话,那些情意绵绵,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再提都没意义了。
    程娇娘知晓了她的处境,又问出这样一句话,她也猜到了她今日叫自己过来是何用意,便直接问道,“妹妹可是觉得,我不该继续在侯府受磋磨,该和离才是?”
    程娇娘本来还不好开口,见她主动说出来,急急点头道,“姐姐可愿意?”
    她激动地解释道,“昨日我已问过侯爷,侯爷说只要姐姐愿意和离,他可做主成全姐姐。”
    秦玉珍听了她这句话,眼里流露出了一丝羡慕的神情,但片刻又转为了落寞,垂下眼摇了摇头。
    程娇娘万万没想过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姐姐不愿?为什么?!”
    程娇娘真的惊讶极了,她以为她把消息告诉秦玉珍她会高兴,会立刻就回二房去要一纸和离书。
    大晟国民风开化,女子合离后自可婚嫁自由,何苦要在这里熬煎?!
    想了想她又追问道,“难道姐姐还舍不下二少爷?可他都那样待你······”
    秦玉珍苦笑着又摇了摇头,昔日情郎,今日早已面目全非,都已不再是当初那人,还哪有什么舍不下?
    她顾虑的是她的父母兄弟。
    她当初执意要嫁进侯府,已经害了爹娘一次,但事已至此,不管她自己的日子如何,只要她继续在侯府撑着,对家中却是有裨益。
    家里的书信告诉她,因做了定远侯府姻亲,现在家中常有官员往来,爹娘备受旁人尊敬称羡。
    还有两个弟弟都在准备科举,有自己这个做侯府儿媳的长姐,将来于他们走仕途总是有益。
    哪怕只是为了父母兄弟的日子好过些,她在侯府受苦也觉得值。
    而若是和离,万一惹恼了二房与侯府撕破脸,家中又要因她这个不孝的女儿再受害一次,她万不愿再害爹娘第二次了。
    程娇娘越听越沉默,越听越无力。
    若她不愿和离是因为顾虑二房,她还能劝一劝,但她说是为父母兄弟,她便说不出半个字了。
    因为她自己也是如此,初来京陵时,她认定了自己进侯府会受欺,但想的也是,只要父母弟弟在家中能过得好,她受欺也无妨。
    甚至她之所以来京陵,都是因为不愿意父母弟弟因为她大着肚子在村里,受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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