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陆老夫人乍然听见这道声响，被唬了一跳，急急转头张望着屋中，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随着她在屋中环视，她面上抑制不住地浮现了一丝惊恐。
    那道声音沉稳冷傲，和那程老爷畏畏缩缩的嘟囔声不同，充满了上位者杀伐果决的威严，说话的绝不是一般人！
    这屋里头竟藏了个人物！
    而且他说话的意思，分明是知道她儿子出了事，难道果真是这家动的手？！
    那她刚才······
    想到她刚才对程家夫妇的态度和言语，陆老夫人只觉得肠子都快悔青了，何必那么心急！
    明明事情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只恨她自己耳根子太软，那混账孙子不醒事她又不是不知道，偏偏去听他的话！
    这下好了！功亏一篑不说，还与这程家结怨更深了！
    她没看到人心里越来越惶急，坐不住直接站了起来，“是什么人说话？阁下可否出来一见？”
    谢淮礼安然坐在屏风后头，指间缠绕着程娇娘一缕头发把玩，不疾不徐道，“有必要吗？”
    “陆老夫人既然这么熟悉我朝律例，怎么还有功夫在这里闲话？该赶紧回去准备陆大人的身后事才是。”
    这一次他再开口，陆老夫人找到了声音的源头，人在屏风后头，刚才竟然一直都在。
    他那冷戾威压的语调，配上那话中的内容，陆老夫人只觉得遍体生寒，攥着帕子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程家竟然真的有个来头不小的靠山！
    她儿子无故下狱，竟然真的是因为陆文才得罪这程家的孩子！
    这下可坏事了！
    此刻再去看程老爹和方氏，她的神情已经变成了慌乱和无措。
    她踉跄两步走到程老爹和方氏跟前，想说话，但有前头那一番辱骂威胁在先，此刻怎么也张不开口了。
    而在程英杰床边的陆文才，终于也慢慢开始明白情况了。
    他愣愣地看着墙角的屏风，隔着屏风他都能感觉到，里头坐的人很不一般。
    从他开口以后，屋中便被一股威压的气场笼罩住了。
    他姑母是娴贵妃，他爹是朝中二品大员，但那人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好像要他爹的命对他来说不过易如反掌。
    陆文才到此刻，终于开始害怕了。
    他仔细回想着白日里的种种事情，祭酒原来是因为这个人，才对程英杰那般殷勤的？
    夫子也是因为知道了程英杰有大靠山，才突然对他不屑一顾的？
    他越想心中越惊恐，哆哆嗦嗦抬着头对床上的程英杰问道，“真的是你？是你让他将我爹拿下狱的？”
    “下狱？！”程英杰闻言十分惊诧，陆文才的爹下狱了？！
    程老爹和方氏听了这话都惊疑地看向了屏风后头，那大老爷因为英杰挨了揍，直接把人家的爹抓去蹲大牢了？！
    连屏风后的程娇娘都惊讶地立起身看向了谢淮礼，谢淮礼嘴边浮起一抹笑，又把人按进了自己怀里。
    外头的程家三人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这老夫人把自家孙子打成了这样抬上门给他们道歉，难怪她前头那么殷勤讨好，怪不得呢，这换谁家能不急？
    程英杰愣愣地看着那扇屏风，姐姐跟的那个侯爷，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
    陆文才在国子监里头，是官家子弟里的头儿，人人都不敢招惹的霸王，他爹一定也是个大人物。
    但这个侯爷只派了身边的一个护卫，不到一个时辰，竟然就让他爹下狱了！
    程英杰又想到了什么，呆呆地看着陆文才身后的一众纨绔，“难道你们也是？你们的爹······”
    那几个子弟家中背景本就不敌陆文才，听屏风后的人说什么给陆文才的爹准备后事，早就吓得快哭了。
    连陆文才的爹他都能轻易弄死，他们家里可怎么办？！
    此刻听程英杰问到自己，直接就绷不住扑到了程英杰床边纷纷哭喊求饶了起来。
    “英杰！我错了，我让你打回来，你怎么打我都行，饶了我爹吧！”
    “我也是英杰！求求你了，放了我爹吧！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
    “······”
    那一圈孩子围着程英杰又是呜咽又是求饶，还立在程老爹和方氏身前踌躇的陆老夫人，见到这场面，也绷不住了。
    是啊，孩子们都能明白的事，眼下这局面，除了求饶，还能有什么法子？
    她舍不下这张老脸，可若是陆家倒了，她要这张老脸还有什么用？
    她咬了咬牙，低眉垂眼，带着三分恭敬对程老爹和方氏道，“方才的事，是我老婆子猖狂了，让程老爷和夫人受惊了。”
    “我看得出来，两位都是宽厚心善的人，只当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昏了头，宽宥我这一遭吧。”
    程老爹和方氏却都没接茬。
    这老妇人也太古怪了，一会儿一个样，前头以为她诚心来道歉，中间却突然变了脸。
    现在也不知道她说的真话假话，两人也不会做那面上功夫，便都垂下了头没说话。
    陆文才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祖母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现在低眉顺眼给人家赔礼，还被那些贱民这样无视。
    父亲还在狱中生死难料，祖母又被人这样侮辱，这都是因为他闯的祸。
    此刻他才终于感觉到一阵深深的后悔，明明他当时都已经心有忌惮不打算动程英杰了，为什么偏偏又拿起了那个砚台······
    他不敢再犟了，扒开堵在他前头还在求程英杰的小弟，沉声道，“程英杰，是我陆文才有眼无珠，看轻了你，这回我诚心跟你道歉。”
    “你别跟我这混球计较，求你让他放了我爹吧。”
    程英杰从见到陆文才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低声下气说话，一时都有些怔愣。
    他的气其实早已出了，陆文才也挨了打，他们给他道了歉，答应了赔他的砚台，他已经没什么好生气的了。
    但是放不放他爹，这不是他说了能算的。
    程英杰有些为难，看向了屏风后头。
    陆老夫人看见他动作，也明白过来了，人怎么处置，程家人说了不算。
    关键还是在屏风后头那个人。